“……你呢，和伯母的關係緩和些了嗎”，安若似是考慮的幾秒，轉頭看向文楠。

    “其實我們之間的關係沒什麽緩不緩和的”，文楠翻過身，雙手交叉著放在頭下麵，看著天花板說道。“她生了公主的性子，卻沒被給公主的命，像一個現實的有些殘酷的孩子，總能心安理得的為自己而活，家裏越是亂的一發不可收拾，她越是不見蹤影。從她生下我弟和我妹，到我弟弟mèi mèi長這麽大，都是我爸一手拉扯，她盡過一個做母親最大的責任便是生了他們。換句話說，她可能從沒學會該如何做一個母親，而且那還是她自己親生的，更何況是我。”

    “前段時間你親生母親的孩子找過你，怎麽樣了？”

    “你知道，無論什麽樣的後果我都願承擔，隻是回頭我實在做不來。

    母親這東西，我剛懂事的時候特別想要，是想要到不行的那種。可有一次，我媽嫁進來不久，我在院子裏玩，從高處摔了下來，摔得很痛，別人來扶我，我不讓，結果她走過來首先不是看看我，而是給別人炫耀我如何粘她，從那時候我大概心裏就已經對她有了芥蒂吧，再後來發生了好多事，以致我們越走越遠。

    十三四歲的時候，看到別人和家人一起的畫麵，我多少還有些羨慕。但已經沒有像小時候那樣想要了。

    十七八歲的時候，大概已經沒所謂了吧。

    大三那年過年，我想著一家人能坐在一起吃個飯，畢竟一家人嘛，無論怎樣，我一年也回不了幾次家，我總想著在弟弟mèi mèi眼裏那個家還是一個家。那天我爸做了一桌子菜，結果她鬧別扭，直到最後她也沒來飯桌上吃飯。

    到如今，我現在的家人，我想能一起好好的都做不到，再多一些，我實在沒有力氣。

    更何況，你不是常說，一個人選擇什麽樣的路便要承擔什麽樣的重量嗎，而如今她早已另嫁，並已是三個孩子的母親，有屬於自己的家庭，她想要的圓滿，我詮釋不了。”

    “伯父什麽態度？”

    “高中的時候，她出了點事，我爸還帶著我去看過她，你說我爸什麽態度”。

    “怪不得你一直說，伯父是你做人的榜樣”。

    “所以我發誓，我這輩子可以負別人，可以負自己，唯獨不要辜負他。他一個男人給我爺爺奶奶當著孝順兒子，完了還要給我們既做爸又做媽，無論他們當初因何種原因走散，誰對誰錯我都不在乎，我隻看到的是這二十幾年他養我、護我。

    你也知道，對於感情我了解的並不比你多多少，所以那些曾溫暖過我的，對我來說才會更加珍貴。”說到這裏，她似乎想到什麽美好的事，翻過身，抱了些被子塞在脖子下麵，朝安若笑了笑繼續道：“記得我小時候特別不愛學數學，老師給我布置的作業幾乎全部是我纏著我爸給我做；我還常常懷念他給我掖被角的樣子；以前我們家種西瓜，有一次賣完往回趕的時候，天下起了雨，特急特大的那一種，因為車是敞篷的，雨打在臉上，讓人有種窒息感，我爸將傘全部推倒我這邊；還有，我小時候特愛看電視劇，有一天早上我剛睜開眼睛便要看，結果你猜我爸是怎麽說的”。

    “嗯？”

    “他說電視裏的人還沒起來呢？”

    “你信了？”

    “對啊，我信了，而且一直那樣相信著，也沒在意過什麽時候發現這隻是騙小孩子的話”。

    “……你想要伯父怎樣生活，才會安心呢？”

    “我沒那麽自負，無論怎樣，隻要他每天能過的舒心就好”。

    “舒心？雖然隻是簡單的兩個字，可隨著我們越長大會越明白想要它有多難”。

    “是啊，你呢，若有一天你的親生父母找你，你會和他們相認嗎”

    “……我不知道”

    “嗬……可是我卻想的很清楚，感情這東西並不像別的什麽，我最不願靠裝來維持，認了她，不過是叫了聲媽，其他的我什麽都給不了。而那些別人給的最理想的標準做法或許在他們看來很容易，但作為當事人的我卻感覺一步都邁不動。

    更何況，現在我們一家人的這種相處方式，仔細想想也怪不到哪一個人身上，或許都想著能再靠近一點，但彼此守著自己的生活方式久了，懶得遷就，到底還是順從了各自自以為是的態度，才造就了如今咎由自取的局麵。

    或許道理我們都明白，但依如今的結果來看，依舊隻是明白而已。”。

    “要不要再試著改變改變”。

    “……我試了，每一次我想試著改變的時候，總沒法堅持太久。站在我媽的角度上來看，她有她的堅持，想要城裏人的生活方式，並努力為自己想要的而活，這本沒有什麽錯，但我爸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村人，他用著這個身份贍養老人、撫養我們，照顧家庭幾十年了，怎麽可能輕易按照她的方式來生活。可各過各的還能是個家嗎。而我又不是一個很有耐性的人，所以每次的結果就是我們越來越遠。現在，家裏幾個孩子沒有一個親近她的，想想她活的也很心塞吧”。

    “伯父什麽想法，你們有沒有談過”。

    “他對什麽都很寬容”

    “那就別想太多了，畢竟要過一輩子的是他們，他們可以彼此接受就行”。

    “可我心疼我爸，我弟才上小學、我妹上初中，他們比我小了十幾歲，我總想他們從小心裏能多點陽光。不要將來像我這樣總是為了終點而活，回過頭生命中什麽都沒有”。

    “……或許可以換一種思考方式，是一家人，就未必要有相同的生活方式才行吧。你想的大概是傳統的夫唱婦隨式的家庭觀念，可就依你家裏的現狀，這個顯然行不通。

    而從根本上講，你隻是想這個家有溫度一些，彼此再近一些。那就試著從感情上入手。做兒女的有兒女該有的態度，做父母的有父母該有的態度，為人夫有為人夫的態度，為人妻有為人妻的自覺。”

    “……可是，這些我一個人做不到啊”

    “……你一個人當然做不到，試著談談。一家人，誰不想有一個有溫情的家。想改變的或許不止你一個，也許都像你那樣想過，可能時機不對，人家再努力的時候你不理，人家聽之任之的時候，你拖著疲憊想著再試著改變改變，陰差陽錯，沒解決問題，反而矛盾愈演愈烈。”

    “……好像是這樣啊，我一開始想方設法的讓她關心我，可是沒得到。後來我每周給我爸都打diàn huà，跟我媽卻是一年也想不起打幾次，偶爾她打過來，我也就敷衍那麽幾句。”

    “……很多事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並沒有那麽容易。先想想怎麽做，慢慢來，有些問題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決清楚的。

    多一點包容，伯父那麽心寬的一個人，你不是一直以他為榜樣嗎，學著點，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時候就別老是盯著。我知道你眼裏不揉沙子，但她就是她而非你，再怎麽樣也不會活成你想要的樣子。”

    “……”文楠望著她皺了皺眉頭，欲言又止。

    “……既然總是放不下，就試一試吧，或許最後還是什麽都不能改變。那你就退一步，依舊好好做伯父的孝順女兒，弟弟mèi mèi的好姐姐，盡力而為，也是你能為那個家做的最大的本分了。畢竟沒有人有能力全權負責別人的人生，隻不過你一直走在局中，難免患得患失了些。

    而你終究還是得有另一個家的。”安若笑了笑說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