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看在華九翎的麵子上了，殷瑜回頭又看了一眼院中擺著的幾具棺材，她所能做的都已經做了，朱毅還是死在了殷鸞的手上，這並不怪她。可她還是覺得憤怒，殷鸞她和殷崇真不愧是雙胞胎，一樣讓人討厭。

    寧安得了殷瑜的命令便是引著眾人往外走，這些含潭司的幹事都與他熟識，象征性的推拒了兩下就從善如流的跟著走了。

    等寧安一頓飯吃完送走了眾位含潭司幹事，回到那院子的時候，殷瑜還是站在這裏看著棺材，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你說，我該怎麽跟朱玉說？我說過要還給她一個哥哥，現在看來隻能把棺材還給她了。”

    殷瑜聽到腳步聲便知道是寧安來了。

    寧安看著殷瑜不知道說什麽好，殷瑜的脾氣性格並沒有她所表現出的那麽溫柔，但也不是什麽易怒的人，大多數時候殷瑜都是開開心心的。

    毫無疑問，殷瑜現在心情不好了。看到殷瑜心情不好，他倒是情願讓她去逛逛花樓惹九千歲生氣，起碼那樣她的心情多少會好些。

    殿下，這事情並不怪你，你已經盡力了。朱小姐會原諒你的。”

    殷瑜大步往外走去，臉上雲淡風輕看不出半分不愉的模樣。

    你把朱毅厚葬了吧，我聽說他妻子此時已經懷胎四月。這裏棺材有六具，算上那肚子裏的孩子就是七條性命，這七條性命我記下來了，來日幫他從殷鸞哪裏討來。”

    朱玉今天一大早就跑來問她，朱毅有沒有消息。現在估摸著也在那小院裏等的心焦，她不該讓她等太久。

    到了朱玉門口，殷瑜停下腳步，站在門外躊躇了起來。

    這小院按照規劃是屬於王府女眷所居的內院，因為殷瑜還未成婚，無正妻也無妾室。朱玉來的又突然，也就暫時把她安排到這裏住下了。

    圓拱形石門上纏繞著秋日的藤蔓，葉片泛黃，但依舊有幾分綠意。

    正午秋光從葉片間穿過，在殷瑜身上投下斑駁光影。63

    呀，殿下來了。”或許是眼尖的婆子看見了去告訴了朱玉，她提著裙擺從屋中小跑出來，一雙漆黑明亮的秀美眸子望著殷瑜盛滿了喜意，小姑娘身量還沒張開，美人麵皮上還帶著些稚氣。

    她跑到殷瑜麵前停下，額頭上便已經有了一層晶瑩的香汗。

    讓她這樣看著，殷瑜情不自禁的扯出來一個溫柔的笑，低頭看她，原本想說的話卡在喉嚨裏是怎麽也說不出來了。

    小心些，別跑的太快摔著了。”

    身材單薄的少女察覺到自己的莽撞有些不好意思的縮了縮肩膀，怯生生的問道。

    殿下，哥哥他還好麽？他會來接我回去麽？”

    她的眼睛裏全是期許與希翼，她在等待殷瑜點頭告訴她，沒錯，就是這樣，她的兄長並不是丟棄了她，她還有家可以回去。

    但是不可能了，她的兄長此時已經變成一具屍骨。

    這天下間再也沒有她的容身之所，她無家可回，沒有父兄可以依靠。

    一個養在深閨長大的嬌弱小姐失去了父兄依靠會怎麽樣呢？如果運氣好些，她可以去親戚家寄人籬下，等著宗族中的長輩為她擇一門婚事，盲婚啞嫁，從一個後院換到另外一個後院，生兒育女度過一生。

    至於沒有娘家可以依靠的她，能嫁給什麽樣的人，那個人會不會對她好，那大概隻有天知道了。

    她如何忍心開口？

    你哥哥已經歸宗了，兩年之內或許不會再回來，但你不用擔心，他將你托付給我了。以後就把我當你的哥哥吧，我這王府位置夠大，你隻管安心住著等他回來。”

    原本想說的話改了口，兩年的時間說長並不長，說短也不短。

    她會在這段時間裏幫朱玉挑個好夫君，有她看顧著總歸不會讓她吃了虧受了委屈。

    啊？”朱玉失落的低下頭，她眼眶微微一紅，到底是忍住了沒哭出來。

    難道我這個哥哥看起來就那麽比不上朱毅麽？”殷瑜故作失落的歎了口氣。

    朱玉讓她這一逗倒是少了幾分悲傷之意，畢竟這件事情她昨日就是知道的，就是有再多的悲傷難過經過這麽兩天的時間也沉澱了不少。

    她仰頭看著殷瑜，慌忙搖頭，“殿下很好。隻是，小女，小女不敢高攀。”

    眼看著快要入冬了，你喜歡什麽樣的冬裝款式？”殷瑜笑眯眯的問道。

    啊？”朱玉在殷瑜的笑容下愣住了，她反應過來殷瑜話裏的意思之後很不好意思的連連擺手，“不用了，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我今天下午先去綢緞莊問一問，明天讓他們上門給你量體裁衣。”殷瑜點了點頭，自顧自的決定了。

    這一問一答的居然一本正經。

    喂喂喂，哪裏有這樣自說自話的人。

    不用了，殿下。”朱玉越說到最後聲音越小。

    殷瑜轉身往外走，一看就根本沒把她的話聽進去。見著殷瑜當真就這樣走了，朱玉隻好回了院子裏。

    殿下，我們這是去哪裏？”寧安迎上來問道。

    殷瑜去見了一趟朱玉小姐，他總覺得殷瑜一下就心情變得好多了。

    去綢緞莊。”殷瑜抬頭看了看天空，她唇角微微翹起，笑意如春風拂麵，“快入冬了，你也該添幾件冬裝。”

    寧安伸手摸了摸後腦勺，小心翼翼的問道，“朱玉小姐該怎麽辦？”

    這姑娘也挺可憐的，要是個男孩子就好了。這麽大一點的嬌小姐沒了父兄，以後還不知道怎麽活下去呢。

    什麽怎麽辦？”殷瑜側頭用餘光掃了他一眼，“我說過朱毅若是不在，我就把自己賠給她當哥哥。以後她就是我妹妹了。”

    寧安笑嘻嘻的讚了一聲，“殿下真是好心腸。我瞧著朱玉小姐也是可憐。但若是有殿下這個兄長，哪怕隻是義兄，以後肯定能富貴安康一生。”

    口頭許下重諾的達官貴人有多少，但真能做到的，真的願意去做的有多少。

    殷瑜她有時候看起來心腸太狠毒了，笑得比誰都溫柔，下手卻也比誰都狠，一點都不怕沾上人命。他起初被殷瑜待人寬厚，笑容溫柔所吸引，後來才發現她根本沒有麵上那麽溫柔，或許她手中不幹淨，但最起碼，即使身處黑暗，卻依然奇異的保留著一線良善。

    這才是真正難能可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