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周末，小男孩就會和媽媽一整天都待在街上的門店裏。除了吃飯的時候，小男孩基本上是自己一個人玩，小男孩可以自己一個人和一堆大大小小的紙盒子玩上好幾個小時，而其中的秘訣則是小男孩腦海裏動畫片中的那些精彩情節和畫麵，以及自己對它們無究無盡的自由發揮，除此之外，令小男孩能夠如此泰然自若的還有放在一旁的一小塑料袋圓形餅幹，這也是小男孩每次在街上時的標準待遇。隻因一件事情，小男孩本應完美的周末生活總會時不時地被打斷；而要說起這件事，則不得不從小男孩的姥爺說起。

    小男孩和姥爺的故事發生在連小男孩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當時幾歲的年紀，而且發生在那段時光的所有故事的背景要麽是小男孩的家裏，要麽是姥爺家裏，要麽就是往返於小男孩家和姥爺家的路上；也可能是因為背景過於單調，有太多事情隻是機械的重複而導致沒有在小男孩的記憶中產生足夠強的刺激，以至於最後消失的無影無蹤；而發生在那段時光裏的、並最終留存在小男孩記憶中的所有影像中，幾乎都有一個被稱作“姥爺”的人；隻因“這個人”突然消失在小男孩的那段時光裏，而最終將小男孩對“這個人”的所有記憶定格在了一種雖然清晰，但卻嚴重片段化的狀態。

    片段一：

    豔陽高照，一望無際的綠色田野上，不知從哪裏灑落下來的十幾個人影散布在這片綠色海洋裏；有一個身形格外大，但總是半彎著腰，其他的則大小不一，而其中最小的那個就是小男孩；隻見小男孩一臉的愁容，一會兒蹲，一會兒跳；紅撲撲的小臉上，滿是大大小小的汗珠；小男孩還不時地回頭看一下那個離自己最近的彎著腰的老頭，而且每次回頭都會看到三三兩兩的被媽媽稱作“表哥表姐”的小孩在急急忙忙地將抓在手裏的螞蚱塞進那個總是半彎著腰的老頭的手裏的一個瓶子裏；雖然小男孩和那個彎著腰的老頭還不是很熟，但小男孩可以感覺到這個彎著腰的老頭和其他人不同，因為小男孩可以感覺到一種莫名的親切感，主要原因是小男孩可以從這個老人身上找到些許自己媽媽的影子；但最終小男孩沒有抓到一隻螞蚱，自然也沒有體會過一次往那瓶子裏塞螞蚱時的感覺，但是小男孩可以肯定的是那感覺一定不比自己吃冰糖葫蘆差。雖然瓶子裏的螞蚱沒有一隻是自己抓的，但最後一路上，瓶子是由小男孩抱著護送回去的，為此，這個有媽媽影子的彎著腰的老頭還將另外一個比小男孩大一些的男孩給弄哭了，雖然當時，小男孩心裏感覺非常的過意不去，好像是自己把那男孩弄哭似的，但一路上小男孩的感覺還是非常愉快的，不過小男孩並沒有喜形於色。

    回去之後，小男孩也不知為什麽，房間裏忽然隻剩下自己和這個總是彎著腰的老人了，剛才那滿滿一屋子小孩不知什麽時候，神奇般地消失了；小男孩站在老人旁邊，老人坐在一個木椅上，將瓶子裏的螞蚱一個一個拿出來，對於一些個頭比較大的還將喂給籠子裏的一種叫作“百靈”的鳥，小男孩當時不明白，這個彎著腰的老人為什麽對那隻長的並不漂亮的鳥如此之好，不過很多年很多年之後，小男孩慢慢地明白了。

    片段二：

    小男孩在門店裏一個人玩的正高興，媽媽正在門店前麵做生意，突然一個女人氣衝衝地走到媽媽跟前說了些話，雖然聲音很大，但小男孩聽不懂到底在說什麽，隻是感覺有一點害怕；突然這個女人往小男孩跟前快速的走了過去，那表情是小男孩看到過的最凶狠的，尤其是那兩隻瞪的又大又圓的眼睛。

    “回你家去！這不是你家！找你爺爺奶奶去！”

    小男孩隻是愣在那裏，小男孩的媽媽正要走過去，但又停住了，剛才那個表情猙獰的女人的表情也回到了一個人應有的正常表情。

    “······爹，我逗他玩呢。”這個女人對著小男孩身後從門店裏屋走出來的那個總是彎著腰的老人說。

    老人沒說話，那女人表情略顯窘態的轉身走了。

    老人走到蹲坐在地上、眼睛怔怔地看著前方的小男孩跟前，吃力地蹲了下去，伸出一雙所有老人都有的那種枯瘦的手，小男孩每次看到這雙手時，心裏都會咯噔一下，但是這次，當那雙手將小男孩滿臉都是的淚水輕輕擦去，那感覺似曾相識，因為小男孩想起了媽媽；小男孩隻是看著眼前那顆黑色的扣子，嘴巴還是和剛才那女人離開時一樣，繃的緊緊的，小男孩雖然抑製住了自己的哭喊，但那討人煩的液體總不受控製，流得滿臉都是；

    “點點，這就是你家。”老人說完，吃力的站起來，回到裏屋去了。

    過了一會兒，小男孩才低下頭，看了看那不知何時拿在手裏的，又不知拿在手裏已經多久了的紙盒，然後輕輕地放到了地上，隻是那放到地上的紙盒的一側不知何故好像被水浸濕了。

    片段三：小男孩和媽媽走在街上，小男孩遠遠地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就在這時媽媽停了下來，對小男孩說：“姥爺叫你過去呢。”

    小男孩害羞地跑過去，這個彎著腰的老人將小男孩帶到房間裏，走到一個袋子跟前，小男孩看到那雙枯瘦的手伸了進去，不過這次小男孩的心裏沒有咯噔一下，而是感覺很舒服，不一會兒，小男孩看到那雙大手裏全是一種從來沒見過的皺巴巴的綠色豆子，小男孩一開始不知道幹什麽，隻是看著那雙大手裏的奇怪豆子。

    “把衣服掀起來。”

    小男孩疑惑地用雙手把衣服掀起來，這時，那雙大手把那些皺巴巴的綠色豆子一股腦地放到了小男孩的衣服裏，直到再也裝不進去為止。

    回到媽媽身邊之後，小男孩才知道了那些奇怪的皺巴巴的綠色豆子原來是一種叫作“葡萄幹”的東西。在媽媽的一再建議下，看到媽媽拿出一個放到嘴裏吃了之後，小男孩才張嘴讓媽媽喂了幾顆，因為小男孩的手全用來抱著自己衣服裏的那些“豆子”了；嚼了幾下之後，小男孩高興的笑了。

    片段四：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小男孩發現姥爺總是坐在那個木製椅子上，而且小男孩也已經記不起來上次捉螞蚱是什麽時候的事了；慢慢地小男孩發現姥爺十分心愛的百靈鳥不見了；再後來，姥爺的身影突然間在小男孩的視野裏消失了，偶然間小男孩才發現原來姥爺一直都躺在自己屋裏的床上，小男孩去過幾次，但是每次姥爺都看起來很累的樣子，所以小男孩自己去的次數也就越來越少。

    隻是在一個和往常一樣的早晨，媽媽剛剛給小男孩穿好衣服，突然外麵來了一個人，小男孩當時心裏感覺怪怪的，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媽媽剛出去，從外麵就傳來一個小男孩從來都不曾聽到過的撕心裂肺的嚎叫聲，接下來，當小男孩從那一聲又一聲的哭嚎聲中聽出了那個最熟悉的嗓音之後，小男孩完全蒙了，仿佛整個世界瞬間崩塌一般。當坐在床上的小男孩漸漸意識到那個自己最熟悉的嗓音在不斷遠離自己的時候，小男孩才在空蕩蕩的死寂一般的屋子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但小男孩立刻又繃住了嘴，隻是眼淚嘩嘩地往外流，小男孩立刻從對自己來說太高的床上爬了下來，急忙跑到院子裏，一個人也沒有，隻剩下一個敞開著的大門；連鞋都沒穿的小男孩光著腳就往門外跑，因為那個最熟悉的聲音已經越來越遠了，可能是過於匆忙，也可能是由於沒有穿鞋，小男孩被一下子絆倒在地，但這對於現在的小男孩來說，已經不算什麽了，小男孩爬起來，接著就往那個聲音的方向跑，沒跑多遠，小男孩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剛才一片空白的大腦這才恢複過來，小男孩沒有追上去，而是一直在離媽媽不遠的地方跟著。

    一路上，小男孩的眼睛一直盯著媽媽。小男孩還發現路兩旁的人比平時隔外的多，有的看著不遠處的媽媽，而有的看著自己。

    小男孩也隻是記得姥爺的葬禮，至於自己當時在葬禮上的感受，小男孩記不太清楚了，也沒有人告訴小男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小男孩隻是在一旁看著，一個自己想見，但好久沒有見到的、總是彎著腰的老人的zhào piàn突然醒目地出現在自己麵前，沒有人準確的告訴過小男孩，這發生的所有一切到底都意味著什麽。對於小男孩來說，隻是這個平時總是以鳥為伴的老人的zhào piàn周圍忽然多了好多好多人，而老人當時在什麽地方，小男孩似乎也知道。

    後來，長大之後的小男孩抽出了一些時間整理了一下自己對姥爺“這個人”的印象，那種感受就好像自己每次看到流星時一樣：不知為什麽的，突然憑空就出現在了自己眼前，還沒來得及準備去欣賞，他已從小男孩那段懵懂的人生中匆匆劃過，隻在那淺淺的記憶裏留下深深的一道印象。

    對於小男孩來說，那個總是彎著腰的老人的存在和自己對爸爸媽媽的感受是一樣的，沒有“初見”；當自己的“意識”來到這人間時，他們的存在已被這個“意識”所接納，或者說他們的存在就好像這個世界突然出現在這個“意識”麵前時那樣的不容置疑、那樣的天經地義不需要任何解釋。而如此出現的人有很多，但最後隻有那幾個成為了不需要解釋的親人。其實在小男孩的印象中，還有兩個和姥爺姥娘感覺相似的人，但小男孩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對他們的印象隻有兩個遠遠的背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