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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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我的毛?”

    “嗯。”

    “笑話,不可能,絕不可能!”

    “為啥不可能?”

    “你不可能有的。”

    “那天,我拔你毛時,還聽到你啊呀的一聲。”

    “是你在叫!”

    “信不信由你!”

    阿毛嘴上這麽說,心裏卻打著寒顫。那天晚上,別說是幾根,幾十根甚至一綹,隻要朱小妹想拔,太輕而易舉了。同時,他還想到,即使她不主動拔,毛也會主動掉下幾根!在橋階前,阿毛停止腳步,朝身後的朱小妹嘿嘿笑兩下,問:

    “你來我家,就為了告訴這事?”

    “你前天來我家,說啥事?”朱小妹反問。

    “沒啥事。”

    “不要把我當成啞巴。”朱小妹繃緊臉,“我耳朵尖著。”

    阿毛瞥朱小妹一眼,拄起拐杖往回走。自己看來落下把柄了,她要是把毛交給陶富文,這個男人絕對不會放過自己的,起訴他犯liú mángqiáng jiān罪,坐牢是逃不掉的,嚴重的話還會一槍崩了。他越想心越慌,像逃離瘟疫似的直往回趕,可趕了沒幾步,朱小妹冰冷又感覺顫抖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你不送我到家?”

    “你不是很厲害嗎?橋對麵就是你家。”阿毛被自己回答她的口氣嚇了一跳,已慌成一團的自己怎麽就用這種口氣回答她?

    “你……”朱小妹也許沒想到阿毛竟然敢用強硬的口氣回答她,思維慢了半拍,說不下去了。

    “我什麽?”阿毛看來是強硬到底了,“我怕你了,我逃還不行嗎?”

    若是陌生人看見,肯定會以為是一對為生活瑣事拌嘴的小倆口,女人撒嬌,男人使壞。朱小妹大概恢複了思維,她追到阿毛背後,對著他後背,一個字一個字說得很重:“古阿毛,你聽好了,我今天冒著背娘舅的風險找你,就是想告訴你,你也不清白,你也睡過其他女人。你去告富文qiáng jiān啞巴,我不攔你,也無權攔你,但是別忘了,富文是我男人,是我的依靠,在麵子和男人之間,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男人,我可以不要miàn pí,但我不能沒有富文……”見阿毛仍不轉身,繼續說,“你現在不送我到家,明天我就去法院——告你。”

    “那……送你到家呢?”阿毛雖然仍背著身,但口氣明顯軟了下來。

    “安全送我到家,你不提富文睡啞巴,我也不提你睡我,我和你,富文和啞巴,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你補你的鞋,富文做他的隊長,啞巴做你的娘子,我做富文的娘子。”

    “做他娘子這麽好?你miàn pí可以不要,也不願意……”阿毛終於轉身,原來這個女人的心中也隻有她男人,原來那天自己根本沒有戰勝陶富文。

    “也不願意讓他去做牢,是吧?”朱小妹把棉鞋從右手換到左手,又把布袋拎到阿毛麵前,一副在理的樣子,繼續說:“忘了告訴你,這雙鞋子是啞巴的,她給自己做的,現在送給了我。啞巴說我倆的腳一般大,你說我穿著會舒服嗎?”

    阿毛不理解朱小妹話中的意思,順著她的意思說:“舒服。”

    “為啥?”

    “你和她的腳一般大。”

    “告訴你,不舒服”朱小妹似笑非笑,自問自答,“因為這雙鞋子不是我自己做的。”

    “舒服不舒服,隻有自己曉得。”阿毛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對了,自己曉得。富文是我男人,我覺得舒服,我會用自己的一切保護他。所以,今天把話挑明了,隻要你以後不提告富文,我保證不提毛的事。”

    朱小妹提起毛,把阿毛的火氣呼地又拎了上來。他的眼裏重新噴出怒火,盯著朱小妹眼睛,狠狠地說:“你以為我願意告你男人?今天,我也把話挑明了,我是被逼的。你男人睡了梅花,我睡了你,我曾傻乎乎地認為扯平了,兩清了。可是,那個童謠,不是我傷口上撒的鹽又是什麽?古阿毛,苦命鬼,啞巴娘子嫁給伊;嫁給伊,不算數,頭胎姑娘不是伊的。誰說小華不是我的種?不是我的種那就是你男人的種了。誰編的這首順口溜?現在不是我想告你男人,而是你男人不讓我好好生活下去。我和娘子,一個蹺腳,一個啞巴,隊裏誰正眼看過我們?沒有!苦,我不怕,我有手有腳,但我受不了順口溜的汙蔑,好像我阿毛不是男人,要主動借人家種才讓娘子肚子大起來。”

    “你確信富文編的?”朱小妹問。

    “肯定有關係。”阿毛撒起了謊。

    “難道就沒有其他人?”

    “我不管,這鞭子不打你男人,打誰?”

    “你……”

    這時,阿毛看到橋麵上隱隱約約五六個小青年的身影,他沒時間再理會朱小妹的回答,徑自抬腳走上石階。背娘舅也是有組織的,很少單槍匹馬地幹,萬一剛才朱小妹的小聰明惹惱了背娘舅,他有足夠的時間去搬幾個救兵等在對麵,一個背他,一個背朱小妹。真要是這樣,自己不明擺著往火坑裏跳,死了連陰狀都沒地方告。阿毛的想法不是沒有理由,剛才從朱小妹穩定情緒後斷斷續續的講述,特別是聽到背娘舅竟知道他第一個娘子跳河自殺,現在的娘子是個啞巴時,心裏已確信無疑,這背娘舅肯定就是附近的某個男人。這個男人,說不定曾經被陶富文欺負過,或者他女人曾被陶富文睡過覺,他不敢和陶富文真槍實彈地幹,隻能背地裏向他女人開刀。愛屋及烏,恨屋也及烏,這樣的男人與野狼沒什麽區別,誰碰上誰倒黴。

    “說不定背娘舅還曉得我和朱小妹睡覺的事。”

    阿毛心裏突然冒出這種想法,心裏有說不出的味道:自己的自鳴得意,還是對背娘舅的同情或者可憐,抑或二者都有?踏上第一步石階的時候,他心裏找到了dá àn,這個背娘舅隻想要財,根本不要人家的命,應該同情他。人變壞是被逼的,誰不想好好地做人,好好地活著?隻有被周圍的環境逼得沒辦法生存了,才會做出極端的事情,與其說他是在害人,不如說他在保護自己和家人。想到這一點後,膽子大了起來,在心裏對自己說:

    “背娘舅也是苦命人,他不會守在橋墩下的,而是哭喪著臉回家了。”

    的確如阿毛所想,背娘舅沒有出現。他和朱小妹,一個在前,一個在後,平平安安走過了對麵的石階,又平平安安地走過了二個土丘和十幾畦水田。

    兩人行走在漆黑的泥路上,沒有一句話,心裏打著各自的算盤。在朱小妹家門口,阿毛先開的口,告訴朱小妹,以他的推斷,今天的背娘舅八成與陶富文有關,說不定就是附近的男人,因為女人被陶富文睡了,所以針對他娘子報複,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今天送她回家,明天呢?後天呢?她以後一個人還怎麽出門?

    “啥意思?”朱小妹冷冷地問。

    “我的意思,你何必這樣幫他,這都是他種下的禍根。”

    “你是不是要我殺了背娘舅?他活著,不就惦記我一輩子了?”

    “你男人坐牢,你不就安全了?”

    “富文坐牢,你也逃不掉。”

    “你為啥不聽我話……”阿毛根本沒料到朱小妹會有這樣堅定的回答,本想再解釋什麽,看到已經跨上前廊的朱小妹的背影,活生生把後半句話吞進了肚裏。朱小妹剛才冷冷的聲音像冬天的過堂風直穿阿毛的肌膚,讓他緊縮起頭頸,禁不住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