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鬥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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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小妹的猜測沒有錯,那一聲“阿毛”確實震住了黑影。當朱小妹嘴裏重重地叫“阿毛”時,黑影確實相信阿毛走過來了,可轉身看後麵空無一人,朱小妹早遠離他的視線了。到手的錢包丟了,他氣呼呼地三步並做二步跨上橋麵,平時瘦小的身影已經出現在對麵的石階了,追上去不是不可能,但碰上村裏人的風險太大。這麽長時間才逮到的機會錯過了,下次已不可能有這種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了,黑影抓著腦袋,重重地罵了聲:

    “臭娘們!”

    黑影正是馬麗的男人古善良。這個阿毛迎娶梅花時使勁敲鑼、稱阿毛為“阿毛哥”的小青年,上個月從光頭那兒得知娘子被隊長睡覺後,悶在床上睡了兩天兩夜,馬麗拿進房間的米飯不吃,馬麗遞上來的毛巾不擦,馬麗豐滿的身子不碰。而他的娘子,沒說一句話,悄無聲息地把冒著熱氣的米飯端進來,把濕漉漉的毛巾拿進來,然後端出去一動不動的冷米飯,拿出去仍未鬆開的毛巾,晚上從xiāng zǐ裏拿出新被子,在善良腳頭自顧自蓋著躺著睡覺。這哪是剛娶來娘子的樣子?兩天兩夜的時間,善良就琢磨著這件事,為啥娘子被隊長睡了後沒有哭著鬧著向自己訴苦,卻像沒有發生任何事,難道被隊長睡覺是一件光彩的事?難道花了錢娶來的娘子,心已跑到陶富文那裏了?第三天中午,當馬麗照例把大半碗燒得發黃的米飯,上麵放了兩小塊蘸了醬油的彩蛋皮和幾根清蒸的臭茭白時,他一骨碌爬了起來,用泛出口臭的嘴巴問:“為啥沒對我說?”

    “說啥?”馬麗不敢正眼看。

    善良沒顧得上穿衣服,氣咻咻地說:“說啥?你是我娘子,你問我說啥?好,我來告訴你說啥!為啥你不告訴我被陶富文睡覺的事。”

    馬麗當然知道善良心裏想什麽!被陶富文睡覺後,她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把一切都告訴善良,但看到他笑嘻嘻地拎著黃鱔簍跨進家門並告訴她今天下午釣了三條粗壯的黃鱔時,不知怎的,她感到麵前的男人太弱小了,根本不能與呼風喚雨的隊長相比。這一霎那,她作出了勇敢的決定:既然善良奈何不了隊長,不如瞞著不說,反正隊裏沒人知道這事。一個月過去了,平安無事。這個噩夢過去了,她慶幸自己正確的做法,也等待自己的肚子慢慢大起來,生了孩子後,陶富文就不會來睡了。“最好生對雙胞胎,龍鳳胎最好,要真能生對龍鳳胎,善良將來即使知道自己讓陶富文睡覺的事,也不會怎麽生氣的。”她這麽安慰自己。哪知道這幾天自己肚子沒大起來,善良卻悶在房裏睡覺。他肯定知道這事了,她納悶著善良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但又不好意思問。兩個人,一個不開口問,一個不開口說,度過了兩天兩夜。她原以為善良窩著氣睡幾天後,肚裏的氣睡消了睡沒了後兩人還會像原來一樣,所以,不管善良吃不吃飯,洗不洗臉,準時送進飯菜和毛巾。哪知道這兩天兩夜裏,善良氣不消反漲,火不滅反旺,吵架看來已無法避免,理虧的是自己,馬麗不敢抬頭看善良的臉,低著頭怯怯地問:“你怎麽曉得的?”

    “你想瞞我一輩子?”善良氣得喘著粗氣。

    “我不敢說。”馬麗的聲音細得像蚊子。

    “說大聲點,我聽不見!”善良俺然成了一頭發怒的獅子,對著瘦弱的馬麗咆哮。

    “我不敢說,我怕,我……”馬麗抬起漲得如茄子的臉看著古善良,嘴唇微微地叭了兩下後眼淚已如八月的雨嘩嘩淌下。她蹲下身子,把頭埋在膝蓋“哇”地哭了起來,“你罵我打我吧,我沒有勇氣對你說。”

    “為啥?我是你男人,你是我娘子,我們結婚還不到一年。”第一次看到娘子在麵前哭泣,善良顯然沒有心理準備。

    “怕你找他算賬,你鬥不過他,最後吃虧的肯定是你。”

    “我已經吃虧了,我娘子讓他睡了,你說我還要怎麽吃虧,我還怕吃虧!”

    “你不怕我怕,他像頭牛,你呢,你是一隻羊,羊鬥不過牛的。”馬麗停止了哭泣,站起來抹著眼淚說,“他就睡我一次。以後我給你生完孩子,她就不會睡我了,而且,隊裏還有別的年輕姑娘嫁過來,她會去睡別的女人,她不會睡我了。”

    善良沒料到馬麗會說出這樣的話,這個陶富文簡直不是人,難不成隊裏的女人他都睡過了,這跟禽獸有什麽區別,他咬著牙說,“這是禽獸!”

    “他說肖林娟嫁過來七天就讓他睡了,他給了肖林娟1斤糧票。”

    “肖林娟,1斤糧票。”善良氣呼呼地笑了出來。那天,光頭夏國中就是這麽對他說的,他說,“家裏有個女人真好,可以銚油,可以織布,也可以當煤球煤餅燒。”當他問為什麽要這麽說時,夏國中嘿嘿地笑了笑,自豪地說:“家裏沒菜油了,讓女人和陶隊長睡一覺後就有了。剛開始睡一次1斤糧票,後來陶隊長改給布票煤球票,睡一次一張布票或煤球票。”他差點氣暈,天下竟有把娘子身體當交換工具的男人。“你是不是男人?”誰知夏國中反問他:“你呢?你拿了糧票布票還是煤球票?”他氣得血直往腦門上湧,頭也不回地跑回家,把自己關在房間,悶聲悶氣睡了兩天兩夜。

    “善良,我沒要糧票,陶隊長也不給。”馬麗輕輕地辯解。

    善良的腦子裏像有飛機盤旋,頭不是頭鼻子不是鼻子地問了一句:“那天,舒服嗎?”

    馬麗臉上的驚愕、囁嚅著沒話說和淚水奪眶而出幾乎在同一秒鍾出現在了白皙的臉上。這個問題不是bǐ shǒu但尖過bǐ shǒu,滴滴淚珠就是滴滴殷紅的鮮血,胸口像有什麽東西堵著,眼前這張熟悉的臉龐也變得越來越陌生,這是自己男人嗎?這是剛才自己還希望為他生對雙胞胎的男人嗎?她的眼睛充盈著淚水,張著嘴看著善良,沒有眨眼,沒有用手擦拭,任憑淚水淌出眼眶滑落在鼻翼滾落在臉頰,她要把眼前的這個男人看清楚,看得清清楚楚。

    怎能像夏國中那樣有如此勢利和惡臭的想法呢?這個問題觸動娘子的神經甚至汙辱她的人格了,娘子瘦小的身體哪受得了野獸的蹂躪!娘子還要為我生兒育女,萬一以後肚裏的不是我的種,我還有什麽麵子活在世上?善良狠狠地揍了自己一個耳光,紅著臉摟住哭得傷心的馬麗,嘴裏一個盡地道歉:

    “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有這種想法。”

    馬麗把頭靠在善良肩膀上,抽泣得厲害。

    “我錯了。我發誓,不會再讓他碰你身體。”善良拍著馬麗肩膀。

    慢慢地,馬麗停止了哭泣。她把頭從善良的肩膀拉回自己脖子,輕輕地說:“我不怪你,要是你願意,我可以睡,一次一斤糧票。”

    “不,我絕不讓他碰你。”

    “那你答應我,把飯吃了,不要折磨自己。”

    “我答應你。”

    “還有,釣黃鱔時我跟去,幫你拎簍。”

    “我全答應你。”

    吃好飯後,善良覺得不解恨,心裏琢磨起報複的事情:和陶富文當麵理論或者大吵大鬧,他說不過也打不過他,弄不好搞得全村人都知道;和朱小妹睡一覺,朱小妹三十多歲的老女人了,和自己嬸嬸年齡差不多,吃虧的是自己,更何況也沒有和她睡覺的機會;到她家偷偷地拿點東西,算是給馬麗的補償,可這與盜竊沒什麽區別,他平生最恨小偷了,萬一被逮個現場,判刑坐牢也說不定。思來想去,他想到了道聽途說的背娘舅這門活,一根繩子,一身力氣,簡單易行,風險也不大。想到把繩子勒住朱小妹的頭頸,有個三知兩短怎麽辦?他給自己定了規矩,不用繩子勒朱小妹的頭頸,用繩子嚇唬她,隻要她乖乖地把東西拿出來就放她走。

    善良這個月心思全在背娘舅身上,他搓了一根細細的尼絨繩,每天晚上守候在她家門口。近一個月的等待,他近乎失去了耐心,陶富文要麽準時八點出門十點多回家,要麽吳秀龍或者隊裏村民到她家拍馬屁,有幾次,吳秀龍還帶著劉美英兩人一起去她家,朱小妹就是閉門不出。在陶富文出去的日子裏,朱小妹很準時地八點半關燈睡覺。有好幾次他甚至想偷偷溜進去,就是沒偷到東西,把朱小妹qiáng jiān了,也算給馬麗有個補償。理智還是戰勝了衝動,要真跨出這一步,後果不堪設想,shā rén滅口也不是不可能,朱小妹畢竟也是無辜的,還有她兩個兒子。最該死的不是朱小妹,更不是她的兩個兒子,而是陶富文這個liú máng禽獸。正在他心灰意冷的時候,昨天晚上,他看到了阿毛瘸進了朱小妹家門,10分鍾後又氣呼呼地瘸了出來,隨即陶富文聳著肩心急火燎跟了出來,他本以為朱小妹也會跟出來,可她沒有,但是他預感到機會馬上就要來了,那晚朱小妹沒有8點半關燈,房間的電燈直到陶富文回家後才關,那時已經是10點多了。“明天,但願明天,朱小妹能夠走出家門。”離開朱小妹家時,他像一位虔誠的教徒,手合在胸前,仰望著天邊彎彎的月牙祈禱著。

    祈禱靈驗了,翌日,朱小妹走出了家門。

    這個風韻猶存的女人,身著淡huáng sè衣服和黑色褲子,身材苗條,風姿綽約。她臂膀裏夾著棉襖,渾圓的屁股一前一後扭動著,如同餓昏了的母鵝看見前麵綠油油的青草,就差撲開翅膀往前飛了。她穿過十幾畦水田,穿過兩塊土丘,在寬敞的橋麵上停頓了一會兒,往西邊自家的位置深情地看了一眼,又往東邊阿毛家的方向深情地看了一眼,最後目光停留在了橋墩的位置。蹲在土丘的古善良,慶幸自己跟她保持一定的距離沒有來得及往橋墩下隱藏,喜滋滋地在心裏對朱小妹說:“你是去阿毛家吧?去吧,最好晚點回來,我在橋墩下等你!”

    說一句怎麽夠?

    他繼續說:“剛才在丈量自己家與阿毛家的距離,是吧?量吧,沒用的,再近的距離,我也會逮到你!”

    看到朱小妹眼睛往橋墩下瞟的動作,他忍不住又說:“看橋墩下有沒有背娘舅?告訴你,現在沒有,等會兒有,你回來時我在橋墩下等你!”

    當然,他又暗暗告誡自己,不能急,千萬不能急,就在橋墩下守株待兔,等會兒,她袋裏的錢包就歸自己啦!想到這,他高興地笑出聲了,把右手伸進口袋,按著尼絨繩,繼續給自己打氣,今天,一定要得手,一定要為娘子報仇。

    被朱小妹的小聰明耍了的善良,麵對著朱小妹急步飛跑的身影,在心裏重重地罵了聲“臭娘們”後,不敢在橋上久留,懷著一肚子怨氣,回到家裏。回家途中,他一直悻悻地罵自己:

    “我太沒用了!娘子讓男人睡了,自己讓女人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