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玉蘭花開正好，坐在窗前看花的許蓁月緊了緊手裏的繡帕，又端起瓷杯幽幽地喝了口茶，忍不住想起那前塵往事。

    許蓁月的父親許琉觀是大梁安平候家的嫡二子，任錦衣衛指揮使。母親杜氏，閨名丁齡。雖隻是荊陽伯家的庶女，但容貌明麗，喜好廣泛，性情也與其他女子不同。令得許琉觀一見傾心，費了大力娶進家門，夫妻二人恩愛非常，至父親死前雖隻得許蓁月一女，可父親從未提過納妾之事。

    自小，許蓁月就由母親親自哺養，不像許家其餘小娘子都有乳娘。母親對她的教育也與其餘姐妹不同，雖也跟眾女學那《女誡》，《閨範》，可母親卻道女子天性，宜活潑開朗，不必呆板恪守。她盡得父母關愛，養成了天真爛漫，由著自個兒好惡行事的自由心性。因著母親說過女子年紀太小生兒育女會傷則己身，於是她便在父母膝下承歡至十六歲年紀也未令她嫁於人家。父親與母親都道她若嫁人，定要嫁於她自己喜愛之人。就這樣，她無憂無慮到得十九，遇到了曹霖，芳心初動，心思表露得半分不留。

    曹霖是南直隸人士，父母早逝，自小由叔父養大，容貌俊秀，曹家好武，行鏢天下，他練得一身好武藝，年十四便護鏢進梁都再未回家鄉，後來經許琉觀屬下引薦為錦衣衛，行事穩重，隨機應變，竟漸得許琉觀賞識器重。出入許家的時候多了，讓她二人有了相遇的那時，令許蓁月對他一見鍾情，非其不嫁。

    雖然比曹霖大了三歲，可是終究她還是順順當當嫁給了曹霖。上峰之女下嫁，貴為侯府嫡女，曹霖即使對她無男女之悅，卻也恭敬待她。他又無一妾室通房，讓她暗自高興，隻要她心悅他，能成為他的妻，她覺得隻夫妻二人，即便相敬如賓恩愛不足也無關緊要。

    她嫁給曹霖三年，三年無所出。流言飛語四起，都說她身有暗疾難有子嗣。她也曾診醫無數，飲藥無數，可依然未能有孕。隻在母親跟前痛哭，內心甚覺於曹霖有愧。母親卻道，若曹霖愛她當會接受她的全部，如若不然，隻是她愛他更甚於自己，那就許曹霖納妾生子。許蓁月一想到曹霖納妾，她的心便切切地痛。可母親又說，男女之愛若是一方愛得更甚於對方，那自然更愛的那位作出的奉獻和犧牲就更多。

    同母親說過之後，她想她必定是愛他更甚於他愛她，她想她應當允了曹霖納妾，不因婦德，隻因她愛他。

    是年，老梁帝突然駕崩，宮廷動蕩，四皇子與太子爭位，各方人馬聚集皇城，宮闈染血。許琉觀任錦衣衛指揮使力護太子，卻因判斷失誤困頓險境，自己又中暗箭受傷不治而亡。幸得曹霖機警，行事多變，救了太子，令太子登得大寶，是為梁真帝。真帝登基後，朝廷上下大清洗，賞罰分明。許琉觀因判斷失誤令真帝陷於危境，但又因中箭身故所以無賞無罰。曹霖立了大功，深得帝心，一躍成為錦衣衛指揮使。

    父親死後，許蓁月如刀割在心，日日追思父親，痛哭不止，曹府諸事懶理，時日也不覺，隻顧自己傷悲。

    豈料曹霖一日回來對她道父親喪期已滿，他要娶平妻。

    待聞得平妻之人選竟是堂妹許汐雲，更似晴天裏一道霹靂下來。

    父親死前，她將自己陪嫁之中的兩名丫鬟納給了曹霖。隻待二人生子便抱到自己身前撫養，可那二人也是不見有孕。父親死後，曹霖越發勢大，居然要娶平妻。她心裏再忿忿也無法拒絕。可這平妻是堂妹許汐雲。

    安平候府小娘子共五名，許汐雲是安平候世子庶女，排行為五，是為老小，自幼生得沉魚落雁，冰肌雪膚，因此極得安平候老夫人喜愛。她從小心機深沉，頗有手段，連安平候世子嫡女在她手裏都吃了不少虧。因此，安平候世子兄弟二人有小娘子五名，許蓁月最不喜歡的卻是這許汐雲。因得母親教誨，她比許汐雲大四歲，倒也從不以二房嫡女之身欺負許汐雲，許汐雲仗著老夫人的喜愛，倒是數回示好於她，她也隻是敬而遠之，不與她往來。

    沒成想，今日這許汐雲竟然要做曹霖的平妻。想來也是那許汐雲正值碧玉年華，花容月貌，那個男子見了不喜愛？而自己自父親死後，諸事懶理，容貌頹殘。隻是這許汐雲何時何地如何與曹霖結情，讓曹霖要娶她為平妻？

    許蓁月氣意難平，急回安平候府，見得母親，方知此事候府已然應允。曹霖此時深得帝心，十九歲即為錦衣衛指揮使。而候府自許琉觀去世後漸離中樞，許家怎會不應允？母親勸慰她，既已讓曹霖納妾，再娶平妻又有甚？曹霖心不在她身上，她再不喜再不平也無用。母親也看出來了，這曹霖當年娶蓁月也是因許琉觀之故。隻是她當初心極悅曹霖，夫妻二人不忍心不允她嫁於曹霖，又想女兒生得容貌明麗，性子可愛，兩人總會培養出感情。卻不料曹霖心如堅石，成親三年仍未對許蓁月產生男女之悅。母親又道，如和曹霖過不如意，和離無妨。人生在世，隻要人還在，凡事皆有可能。曹霖不愛她，終會遇真心愛她之人。

    可是，許蓁月怎會不愛曹霖？曹霖生得好容貌，至始待她彬彬有禮，雖不甚親近，卻也從未對她有過冷色。想到曹霖時常淡然的臉上那一汪酒窩，一個淺笑便讓她沉醉其間無法自拔。又想到如今那人的笑臉竟要對著許汐雲，還要娶她為平妻，她忍不住妒火中燒，即刻就要找那許汐雲問個究竟。

    母親的話她未能聽進心裏，急怒之下她一心想要明白曹霖與許汐雲二人如何結情，就令人叫了許汐雲到浣荷亭。

    見得許汐雲，蓁月屏退眾丫鬟。她看到許汐雲臉上未有一絲愧色，反對她道：自她十三時曹霖就已傾心於她，隻因她其時年紀未達，而許蓁月又執意要嫁於曹霖，因此才沒能等她及芨。又得意道，這些年許蓁月與其餘妾室二人均未有孕是因曹霖暗中讓三人服用避子藥之故。曹霖隻心悅她一人，隻心悅她給他生子。聞得其言許蓁月不敢信也不願信，驚怒之下，她伸手給了許汐雲一巴掌，許汐雲一個不穩竟摔進了荷花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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