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全真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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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越在附近道觀將養數日,又自己開了幾副方子,調養之下,開始慢慢恢複。眼見彰善道長又救回了數十位同樣遭難之人,人手多有不夠,他通曉醫術,就上前出手相助,為這些人診治療傷。彰善道長見到,心中暗暗點頭。
如此又過了一月有餘,那些人大都傷勢痊愈,慢慢離去,王越也已徹底恢複。他這一個多月之中,除了調養身體和救治眾人,便是在思索自己武功。因為受傷之故,王越並不敢貿然修習武功,以免加重傷勢,不過也已經開始重修長生呼吸法,增強這具身體的協調性和警覺性。
如今傷勢痊愈,王越自然開始重新修習武功。這具身體毫無武功根底,因此他首先便練習樁功,紮實根基,同時也修習易筋鍛骨功夫,壯實筋骨。這兩套功夫雖是基礎功夫,王越卻極為重視。他上一世突破之時,雖然因走火入魔而死,卻也因此窺到了武學中的高深境界,更因內視之故,對人體有了極大了解,對於根基自然更加重視。
如今這一個多月,王越雖然沒有將自身武學盡數梳理,卻也將長生呼吸法和易筋鍛骨功夫又完善了一下,單就易筋鍛骨功夫來說,效果已更上一層,大成之後,已然可達到易筋鍛骨章的一半功效,而且筋骨之壯,更加強健。至於長生呼吸法,王越則重新整理了一番,又增加了一式養元式,這一式重在蘊養出混元真氣、並哺養自身。如此一來,長生呼吸法的修習條件大大降低,不用非得從易筋鍛骨功夫中修習出真氣了,而且修出的真氣補益之下,也能更夯實根基。
經此一番,長生呼吸法已經徹底完善,王越在此功上的造詣。已然超越前輩們,達到了一個前人未有的境界。
這日,王越正在練習易筋鍛骨功夫,突然察覺到彰善道長走了進來。眼見對方並不打擾。王越也不停下,直到演練完畢,方才裝作發現對方。
彰善道長見他不過演練一些基礎招式,也沒在意,他是方外之人,雖有功夫。卻很少參與武林中事。
“道長連日繁忙,今日為何來此?”王越問道。
彰善道長道:“金兵南下進攻越來越頻繁,貧道帶領師弟們返回東平,特來詢問小兄弟道是否和我們一道回東平。王越無處可去,就跟隨彰善道長一起南下。
……
王越咬著牙將纏在肩頭的破布撕下,露出裏麵幾乎潰爛的傷口。他痛得咬牙切齒,但仍忍住了沒有叫出來。
在眾位小道士麵前,他就仿佛是鐵人一般,在金軍陣營裏衝殺十餘度,斬了一名千夫長,八名百夫長,悍勇無倫,但現在,躲在叢林深處,療治這過度嚴重的傷勢,他隻想痛就吼出來,苦就哭出來。
但他不能。
因為彰善道長臨死前拜托他,一定要把眾人帶回東平,現在就隻剩下一百三十一人了,這些人若是看出他絲毫的退縮與怯懦之意,他們的士氣就必定會瓦解,他們將再也走不出這片叢林。
叢林外是萬千的金兵,他們已被困了三天三夜。
王越咬著牙,將摻了藥的泉水澆在自己的傷口上。藥剛沾肉,立時又痛得他呲牙咧嘴,他一拳打在自己的臉上,深深為自己竟然連這點痛都忍不住而羞愧。
他不禁想起了前世和戰友們一起戰鬥的場麵,——若是有他們在該多好,就一定能帶著他們衝出去的,就像前世從數百追擊者中衝了出去一樣。
這世界上簡直就沒有他們做不到的事情,就算亂軍之中取上將首級也一樣。
但這次所麵對的亂軍實在太多,能否活著回去,王越心中一點把握都沒有。
這荀鶴來到近前。見到王越正自己洗滌傷口,玄鶴急忙搶過去,接過了手中的藥瓢。兩人合力,這才將傷口洗滌幹淨,拿了新布,包紮起來。玄鶴卻不走,望著王越欲言又止。
王越皺眉道:“你有什麽話就說,若沒話,就趕緊回去睡覺,養好了力氣明天殺敵!”
玄鶴仍然猶豫著,終於,仿佛實在忍不住了,期期艾艾道:“王……兄第,我們能不能將那些人丟下?”
王越莫名其妙,道:“什麽那些人?你說那些金軍麽?丟下他們,恐怕不容易。”
玄鶴看了他一眼,道:“我是說,是那些普通的兵丁和百姓們,若是隻有我們全真的弟子,我們肯定能殺出重圍去。”
王越一怔,他就覺得胸口火燒火燎的,一股怒氣忍不住衝了起來:“你說什麽?”
玄鶴感受到他的怒意,低頭低聲道:“反正他們衝不出去,也是死。”
王越隻覺自己的怒氣越來越烈,他強忍著這股要迸發的狂怒,竭力沉穩了聲音,道:“玄師弟,你們是全真,是名門正教。彰善道長怎麽訓導你們的?命可丟,義不可丟!他為什麽放著清修不為,跑到這裏救助百姓,難道是為了封妻蔭子麽?他是為了這天下漢人,是為了這百姓!你這時候撒手一走,跟那些萬惡的金人有什麽兩樣?”
玄鶴被他的怒氣壓得抬不起頭來,王越看著他,這是彰善道長最小的徒弟,也是入門最晚的徒弟,他還不到十七歲呢。王越無聲地歎了口氣,聲音柔和了起來:“玄兄弟,你有這樣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我已有了計較,你隨我來。”
他帶著玄鶴,大踏步走出叢林,將眾人全都召集了來。一百三十一人中,十三人是全真弟子,而另外的一百一十八人,則是普通的士兵和百姓。在經過包圍,突圍,衝殺的連環衝殺,這些士兵的身心都已經極度疲憊。燭光搖曳中,王越的目光掠過他們憔悴的臉,他的心忽然很痛很痛。
這些都是為了殘破的家園而戰的普通百姓。
他們不知道什麽叫神州陸沉,也不知道什麽是亡國滅族,他們隻是想保住自己那小小的家園,但現在,田園阡陌已成了斷壁殘垣,他們的父母,妻子,兄弟姐妹,都隻能在這無窮無盡的戰火中受著煉獄般的煎熬。
王越目光抬起,掠過燭光照不盡的黑暗,他仿佛看到整個大宋國朝都在這寒夜的風中飄搖著,萬千生靈在shēn yín。
如果連這百姓、家國都保不住,學武還有什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