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凝霜雪語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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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音場?行話裏這不是叫陣法嗎?

    蘇半弼絲毫不受衛希月言語影響,正想再與她調笑幾句時,平悅公主乘轎而至,兩邊相見寒暄,衛平祥少不了感慨萬千,說到感動處,竟有一絲哽咽。

    果然性情中人,蘇半弼對這位長輩也是頗有好感,差一點便也改口叫三叔了。

    接下來便是一應安頓事宜,衛希洪帶著眾人穿過一片亭台樓閣,來至一處幽靜小院前停下,回身介紹道:“公主多擔待,先屈尊暫住此別院,待兩月之內,我衛氏新建的幾處大宅完工,再請公主喬遷。”

    “有勞衛公子費心,那我先替弼兒付下全款預定房產一套,作為靖越候之新府候。芳嫂,取我錦袋過來。”

    “公主,你這是……”

    衛平祥一臉無奈,有話在口,卻是說不出來,他知道這位嫂嫂性子倔強,任誰也勸不動的。

    “我皇室中人豈是巧取之輩?靖越候府這點財力還是要有的,各位不用多言,隻是衛公子請記得,日後吳川靖越候府的房契,要交到我手上,免得他一時紈絝發作,又與幾年前一般,想拿出來變賣。”

    眾人皆是一笑,使得蘇半弼瞬時難堪至極,雙頰羞紅。

    平悅公主說話時,目光一直也沒離開過輪椅上的衛希月,自初一見麵起,便是頻頻上下打量,旋即她右手一攤,接過芳嫂遞上來的一個錦繡袋子,單手提著便朝衛希月走去。

    “這筆款項付給衛二xiǎo jiě,也算妥當吧?”

    一眾衛氏族人點頭稱是,本來玉澤西樂隊的財務也是衛希月在管理,她收款最合適。

    “那好,二xiǎo jiě,請收全款,弼兒!你過來提著袋子。”

    平悅公主言罷,便將那錦袋遞給飛速閃過來的蘇半弼,她緩緩解袋伸手,拿出一小巧盒子,剛一打開蓋子,便有一道白芒閃起,拿手一碰,方才消去,一股股渾厚純粹的樂感波動瞬時全場散開。

    眾人驚奇一望,隻見裏麵是一個雪白色的玉鐲,玉色沁人,通體無一絲瑕疵,華光內斂,盈盈在內閃動。

    “此乃凝霜雪,最配你了。”

    平悅公主平淡說道,同時探手抓住衛希月右手,根本不容她反應,用力一套,那玉鐲凝霜雪,便戴在了衛希月手腕上。

    衛希月一時都呆住了,她沒有料到平悅公主竟會以如此方式來付款,當場便想抽手回來,但右手卻被死死抓住,不知該如何應對,隻好把目光投向身邊的嫡親大哥,卻發現這親哥正忙著與那遠房三叔吸冷氣,無暇解圍。

    此刻的蘇半弼已經快要被感動哭了,母愛滔天,何以為報?

    平悅公主見衛希月還不太順從,於是擺出公主儀態來,身邊的人哪敢上前阻攔?而誰又想上前去?

    她將盒子塞到衛希月懷中,旋即又伸手入袋,再次拿出一精美盒子,打開,還是一玉鐲,湛藍中又透點青白色,此刻精光更甚,直照人臉。

    “此乃語花月,還是最配你。”

    話音一落,便又要往上套,衛希月輕聲呼疼,擺動身子想要掙脫,無奈手腕之上那邊力道奇大,自己又不敢妄動樂感,試了幾次,還是沒能掙脫,已然雙鐲上手。

    立時雙鐲配齊,一白一藍,華光流轉,天下間能擋得此連件手鐲的女子,怕是早已超然封聖了,是以,衛希月左右為難。

    衛平祥一見這平悅公主伸手還要往袋子裏掏,暗道不好,再掏讓她得兩件,今日必要成親!這侄女怕是不能留住了,這是在下聘禮啊!

    這嫂子,氣概完全不減當年!

    “公主!公主!嫂子啊!請停手吧,我衛氏實在受不起了,還是付樂票為好,這,著實貴重了,千年份琨瑩寒玉手鐲,還是一對,買斷十處大宅都是有富餘……你這是……”

    “祥哥,當真是沒有現款,感念眾位賞識我兒,邀他加入樂隊,不以他造詣低微。那麽,二xiǎo jiě,可還喜歡?”

    衛希月哪敢答話,隻把頭埋低,細牙緊緊咬死,左手在卻那一對藍白玉鐲之上,又點又碰,全無方才叫人賠錢的嬌蠻樣子。

    衛希洪暗道這公主心術之深,真是好手段啊,我家小妹……怕是要……他竟不敢再想下去。

    蘇半弼深怕有人反悔,於是強勢進場鎖定勝局,推說旅途勞頓,各位先散吧。

    蘇半弼當晚躺在床完全無法入眠,每每想到白天母親那威儀無雙的樣子,以及衛希月輕咬唇邊的嬌羞模樣,就想高歌一曲。

    他後幾日的行程仍然很緊促,先要陪母親去一次寒嶺山,再見端木神醫時,他神情落寞滿臉愁容,蘇半弼隻好安慰說仇家已離死不遠,前輩且請寬心。

    端木雍抽空給平悅公主診病之時,蘇半弼也嚐試再彈新曲讓碧玉紅酥藤重新恢複,但全無效果,它能勉強保住不枯萎,便已是萬幸,更何談生長?

    令蘇半弼頓覺心酸的是,紅酥藤此刻幾欲枯死,卻至今還對那一曲《家萬裏》仍有反應,靈性之物表現出對音樂別樣的眷戀,讓人很受觸動。

    是我連累端木前輩,此責必須擔,此困必須要解,蘇半弼握拳暗道。

    約定好下次診病時間,母子二人便返回,平悅公主仍需要靜養,蘇半弼則要趕去新樂隊中的第一場曆練課,全力應對下場關鍵戰。

    下一場是哪一隊?朔方州極北森林,蘇半弼一想這名字,竟是忍不住豪情飆升,一股股期待感直衝上腦。

    隻聽名字,便知實力超強!

    玉澤湖畔芳梅亭下,玉澤西全隊集結完畢,隻等遲來的蘇半弼入隊,他穿著滿身雪水幹透後的褶皺隊袍火速趕來,卻還是遲到一步,衛希月身邊已然擠不進去了,便隻好坐在最末端,遙遙看著她的背影,隻見滿目秀發飄垂,銀簪泛光,倒有一絲當年偷瞄女同窗的青澀之感。

    亭外湖光湧動,卻壓不住她容顏,壓不住他目光。

    上一場鬥弦過後,眾人對蘇半弼自然是熟悉了,不必再多介紹,以免又揭傷痕。

    玉澤西主教頭,名家境五級高手季安山,正在傳授樂譜精要,蘇半弼看著手中的幾頁紙張,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這繁密的字體,還有大量偏旁部首,正是古典減字譜,此乃瑤琴曲譜,其餘幾張則是其他樂器的古典工尺譜。

    完了,我看不懂。

    盟賽中的樂隊,除去實地曆練課之外,最為重要的,便是由主教頭帶領全隊,將本隊所有曲譜中的每一出細節進行解析,找出樂曲中的破綻,減少排演中的失誤,使得五音和諧,音效趨近完美,全隊合奏順暢。

    音樂人稱之為“審音解韻”,許多奇妙構思,便也是通過此法得出。

    精通諸般樂器,精熟各式樂譜,此乃天下音樂人之基本功。

    其餘領域中也會用到,特別是威能強大的戰鬥曲目,但多為師徒傳授或者單人鑽研,像這樣十幾人共同參與審音解韻,隻在超音盟賽中最普及,因為盟賽曲目相對比較簡易,隻以控住音梭瘋狂搶籌為目的,並是樂曲多為合奏。

    能夠殺敵防身的實戰樂曲,在創作排演之初,音效與威能便是定下,即便是有明顯的破綻,音樂人也隻會在原曲的基礎上,重新創作一曲,除非樂曲品級頗高,或是有特殊的情感融入其中,否則不會再費心力去審音解韻,隻因每一處節奏或音調的變化,都將會影響音效與威能,這並不值得。

    如要專研,隻需重譜一曲,在尚未排演音效威能之際多加修改,反倒省時許多。

    這些樂理,恩師辰老王爺不知給蘇半弼講過多少遍了,當年他卻總是不願記,整日隻以情曲為伴。

    暗道遺憾,當年習樂之時,皆是用五線譜與簡譜,在那一世中,如若不是有前輩大師將曲譜轉化,幾千年的古典音樂恐怕都要失傳,更遑論流行了。

    現下該如何應對?

    我可是堂堂音樂人,還是創作型的,些許傲氣不能少,看不懂曲譜總不能找去人來問吧?如此必然顏麵盡失,簡直不能忍!

    但現在,恐怕隻剩下虛心請教這一條路了,我自認沒有前輩大師那份功底,不敢貿然行轉化樂譜之事,特別是這瑤琴減字譜,與前世一樣,無有音節的長短變化,隻得先聽人彈奏,再以心弦記下。

    要不然,幹脆將自己所熟識現代樂理,向全隊推廣好了,這樣就沒有障礙了,但這實際操作起來,卻是頗有難度,並且我還是有點私心,一人獨享,才是孤傲的。

    蘇半弼最後搖頭,冷峻一笑,放棄腦中想法,自己再摸索自學幾年便是,要問別人,實在開不了口。

    正走神之際,卻聽有人叫他。

    “蘇小侯爺為何突然歎氣?想來必是有精妙之語,不妨講出來,與全隊參詳一番。”

    季主教頭語氣正常,言辭之間頗有名師風範,隻是對蘇半弼的能力尚存一絲擔憂。

    蘇半弼站起來,在場十餘位樂隊成員紛紛側目看他,眼中帶譏笑者不少,尤以二xiǎo jiě衛希月為最。

    “完全沒有,本人隻會為樂隊拚盡全力,還有就是,主教頭,在隊中直喚本人全名即可,帶那虛爵實乃生分。嗯,最後我多問一句,那朔方州極北森林,對到底有何恐怖之處?”

    衛希月一見蘇半弼說話一直往自己身上瞄,立時緊了緊隊袍,轉過頭去不再看他。

    季安山搖搖頭,沉聲答道:“下一場盟賽,是極北森林隊爭奪今年盟賽第四名的關鍵一戰,玉澤西必將遭遇最艱難的一場鬥弦,江越帝國誰人不知其凶悍?所以我要求全隊要團結一心,奮力一拚!”

    主教頭說完,亭中突然安靜下來,雖是有主教頭的豪言壯語,但所有人眼中還是難免閃過一陣慌亂,其中蘇半弼則更是手足無措。

    “這……這是,爭……爭四狂魔?”

    蘇半弼立時全身透涼,連丹田中的樂台,都是一陣微顫,之前的豪情刹那間崩散。

    身後水浪受大風一驚,猛地衝起一道丈許高的水牆,似要把人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