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梅雪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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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半弼行話一出口,便知不對,不禁心神一緊,他察覺出氛圍有異,剛想做出防禦之時,但丹田樂感早已涓滴不剩,此刻怕是連最簡單的《控水曲》都奏不出來了。
“口說無憑,我等如何相信你?”
他伸手拍去長袍上的幾塊碎冰,笑道:“規矩小生都懂的,三位放心。”
當蘇半弼被那高大漢子按入梅雪冰河之時,身上長袍早已被扯下,漫天奇寒立時將他凍得蜷縮起來,瞬時牽動肩上傷勢惡化,他感覺自己掉入一頭巨獸的胃液中,身上每一寸筋骨頃刻間便要消化。
“嗯,吳川紅珠瑤琴,樂票五萬,小子,家當挺多啊,這是!錦玉天良袍啊!大哥,好東西呀,咦?怎麽少了一件百劫靈狐絨?小子,不想死便速速交出來。”
一個精瘦男子高聲叫道,欣喜無比,沒想今日收獲如此豐盛。
“好賊子!竟敢動八皇子的人,明日滾回老家去,先殺自家滿門,提人頭來見我,便饒你等性命!”
三人一聽這話愣住片刻,旋即嘿嘿一笑,緊接著又是一陣拳腳暴打,蘇半弼口中嗆水大咳不止,全身連續遭受重擊,但他隻是冷笑。
“呀!兄弟,沒想到你區區樂仕造詣,竟還有個儲物戒指呢?怪不得敢獨身一人進出這銀牙山,那既懂規矩,便利索一些,都交出來吧。”
那高大漢子抓起蘇半弼的右手,點頭微笑道。
“李大哥,人死之後,那戒指自然便成無主之物啦,無需多言,我來動手!”
一個正往蘇半弼後背上飛踹重腳的矮胖男子歡呼道,同時腳上加力,竟然運起樂感來,噗一聲將蘇半弼踢出三丈外,從河畔落入草叢,細尖的碎木與石塊在他身上劃出道道血痕,要不是腦中文武天機拚力護住心弦與樂台,再有羽帝福音改造過體質,隻此一腳,必殘無疑。
“小雜種,力道太輕啦,果然是個廢物。”
蘇半弼吐出一口血水,回頭吼道。
“還敢還嘴!”
那矮胖男眉頭一挑,摸出背後樂器便要施展威能,那高大男子伸手攔住,勸道:“你可是樂卿八級造詣,殺一個樂仕一級的音樂人,不嫌丟人嗎?而且你看,此人衣袍上係有朔方州試煉堂令牌,如此刻殺了他,令牌便有感應,到時諸多麻煩。”
“不嫌啊,哈哈,那依李大哥之見,這嘴硬的小子,該如何處理?”
“一人賞他一記扣人心弦,再取走戒指便是,這小子必定熬不過今晚,放任他重傷而亡,於我等何關?到時戒指自然破解,即便有人來查,也隻是試煉中意外死亡罷了。”
那李姓壯漢說道,便將戒指戴在自己左手上。
“李大哥說得是,今日收獲巨大,隻一件錦玉天良袍,便抵得上你我五六年辛勞,真是妙極,還有這儲物戒指中的東西,哥哥們,發達啦!”
那幹瘦男子一說完,三人便大笑起來,叮當一聲,那試煉令牌如施舍般被扔在地上,三人各自用出一記扣人心弦後,飛身悠然離開,沒再看蘇半弼一眼。
不過半柱香時間,蘇半弼便被洗劫一空,全身重傷,隻剩一套內衫,連長靴都被扒去,他意識漸漸模糊,隻能看到天邊殘陽猩紅,山勢如刀。
果然絕境中說出求饒示弱的話來,隻能是迷惑對手之語,真正遭受到致命重擊,不把他祖上罵個遍,死也不瞑目!
蘇半弼隱約能感知到腦中文武天機開始護體,三人小小伎倆自然是控不住他,兩道藍色精光流出,通過少宮少商二弦傳導全身修複損傷,不過傷勢過重,隻能是力保性命罷了。
他咧嘴一笑,又叫了一聲好賊子。
風雪漸寒,銀牙山的夜晚天地凍徹,蘇半弼勉力盤坐起來,好不容易進入調息狀態,卻頻頻被打斷,沒有樂感護體,隻憑身體實在難抵惡劣環境,梅雪河青寒之氣噴發,他如一具屍體。
“還把火堆踩滅,這三人,真是絕了,好!非常好。”
蘇半弼爬回林中,篝火堆隻剩絲絲餘熱,他抄手從中連抓十餘下,總算是掏出了一塊火星閃爍的木炭來。
暗道一句天不絕人,蘇半弼強撐劇痛,趕緊圍攏一堆枯枝幹草,將火重新升起,光芒跳躍中,道道熱能融進身體,暫時有了一處避身之所。
他眼裏無悲無喜,卻不時閃過一絲陰狠,必須要抓緊時間修養傷勢。調息中施展內視才發現,那本我原形的胸口處,竟出現了兩道細小裂痕。
蘇半弼慨歎一陣,落到如此下場,隻能怪自己愚蠢,居然連續被暗算,所有家當一朝皆空,此乃大辱!
辰南星,什麽八皇子?皇家頭銜連三個毛賊都鎮不住,要他何用?就算是側妃所出,他也實在太不爭氣。
蘇半弼越想越怒,心弦連連震顫,連樂感運轉都險些頓住。
好在山中天地樂感充沛,更兼火焰護身擋住風雪侵襲,蘇半弼隻調息片刻,丹田樂台便騰起一股熱量開始遊走全身,他因此得已收集更多幹柴續添火堆。
到次日正午時分,經過一夜調息,蘇半弼恢複了大半樂感,身上皮外創傷也閉合了一些,隻是本我原形的裂痕卻難以填補,這比肩膀的內傷還要讓他難受,但他必須立刻回到冷雲闕,點起大軍全境搜捕那三賊,即便是竄逃到帝國之外,也不罷休。
“等不到去邊疆了,我今日便要提前挑起一場國戰!”
他負手眺望日光中銀灰色的遠山,氣勢陡然提升。
辨明方向,蘇半弼縱身朝南急行,行不過七十餘裏,前方雪林漸漸茂密,撐得樹上積雪竟好似連成一片當頭罩下,幽冷之中夾雜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同時更有一股凶戾之氣縈繞樹間。
蘇半弼恐遭埋伏,立時警覺起來,他收功停步,慢慢循著氣息潛過去,百餘步之後,前方視野霍然開闊,日光遍灑,當先便見滿地的碎石斷木,道道暗紅血液亂流,凍成顆顆雪珠,一具死屍躺在一根斷木之上,半邊身子殘缺不整,肯定是被某種獸物咬去的。
“雪狼!”
蘇半弼輕呼一聲,趕緊背身躲入樹後,那熟悉的爪痕,正好驗證了猜測,好在場中並無那凶獸蹤跡,一陣冷風襲來,血腥彌漫。
“等等,那具屍體,怎會如此熟悉?這,這不是……。”
蘇半弼自樹後轉出來,仔細一看,忍不住笑出聲來,空曠幽森的林間,氣氛立時變得火熱。
蘇半弼看著腳下殘屍,他原本身材矮胖,不過此刻掏空內髒之後,倒是消瘦不少,殘缺之中,竟有一絲自然打磨之美,令蘇半弼是大為欣賞,心道卻不知另外兩位現在好嗎,他們可一定要好好的躺在地上啊,不然我這心中,會便很難過。
繞過那斷樹時,忽然有幾聲咳嗽,自右後方傳來,蘇半弼猛地一轉頭,以手為刀橫斬過去,卻擊在空處,仔細一看,一高瘦男子趴在地上,渾身血流,騰騰冒著熱氣,身邊一柄淡銀色琵琶也破碎成一堆,可想當時之戰況。
能咳嗽出聲,說明生命力頑強,他身後雪地上有一條血紅長方形,長逾兩丈,無半點彎曲,血液塗抹得很均勻。
蘇半弼順著路線一看,便發現高瘦男的目標,一個皮製包袱,幾支紅纓瓷瓶暴露在外,想來今日是生是死,便寄托在那幾瓶丹藥上,他太專心了,以至於有人站在身邊也沒察覺。
一寸,又一寸,又一寸,再往前挺進一點,高瘦男便能抓到救命良藥,終於,他的一隻血手紮入包袱中,死死握住一支瓷瓶。
“朋友好毅力!佩服佩服。”
蘇半弼不禁鼓起掌來,飛身抬腳一踏,踩在那手腕之上,血手瞬時一陷,連帶著那瓷瓶一起被踏入泥中。
“說,那姓李的躺在哪裏?”
那人全然不覺痛楚,隻是顫抖著手臂還想把瓷瓶往嘴邊送,一見手臂受製,口中嗚嗚哀嚎起來,不愧是音樂人,連慘叫都是極有節奏,他身子一扭,血淚俱湧,腥臭撲鼻。
蘇半弼向四周環視,同時集中精神感應他的儲物戒指,果然,數息過後便有所發現,正西方向十數丈的雪林之中,隱約有一白色人形。
他當即離開原地前去查看,原來是一件雪色長袍掛在樹枝上,上有滴滴黑血落下,匯成一灘。
正是那錦玉天良袍,它整體並無損傷,隻左袖撕裂,一隻斷手斜吊袖中,食指上一暗金戒指,映日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