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李戡、李成林、李坤和程沐趕回了山裏。四人手上都提著不少在集市上買的東西，進了村後四人相繼分別各自回家，相約晚飯後到洛雲那匯合。

    沐兒回到家中自是一番說鬧不提。晚上月上梢頭，李戡三人舉著火把來到洛雲家。見到洛雲時，他正盤腿坐在榻上，嘴裏吃著沐兒帶回來的糕餅，繪聲繪色的講著白天的事情。而他故事的主角正四腳朝天的躺在沐兒並攏的雙腿上讓幾天不見的‘養父’給它撓著肚皮。

    “雲哥在說什麽？那幾個匠人怎麽了？”李戡在桌邊坐下，提起水壺給幾個堂弟一人倒了一杯。

    洛雲嘿嘿一笑，此時震嶽沒有再做掩飾，但油燈的光線太暗，也看不太清楚。白天的時候他拜托了四叔先不要把兩個小家夥的事情說出去，至於那三個匠人，等他們平複了驚嚇再說吧。這事瞞的住就繼續瞞，瞞不住就說出來，也不怕什麽。但洛雲猶豫的是要不要主動把這事跟幾位兄長說明白。

    洛雲和沐兒這邊不知道怎麽開口，卻沒想到李坤一臉好奇神色的看著沐兒腿上的震嶽說道：“恐怕雲哥是在說白天那三個牛氣衝天的匠人被這個小家夥嚇趴在地的事吧。”

    洛雲一聽就知道四叔到底是沒管住嘴，至少這親兒子是沒瞞著，剛回家就交代了。倒是李戡和李成林一臉的莫名其妙，看了看那玩的正開心的小家夥：“那三人被這小貓嚇著了？怎麽回事？”

    李坤不說話，眼睛看著洛雲，眼神中透漏著的意思是：都說道這地步了，你這個做弟弟的還準備瞞著這些當哥哥的？

    看看沒什麽可選擇的了，既然一個知道了，也就不怕其他人再知道了，這村裏多一個能接受的對他都隻有好處，不過臉上還是裝作無奈的樣子苦笑著說：“好吧，我坦白。我撿回來的這兩個小家夥……其實是老虎……”

    屋裏安靜了一會兒……

    “什麽！？這，這小貓是……這東西是，是老虎？”李戡的聲音雖不至於聲震四野，而且說道後麵立刻壓低了生意。但他失手摔在地上的茶碗還是嚇了洛雲和兩個小家夥一跳。洛雲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明天他就把所有杯子都換成木頭的。

    相比於李戡的巨大反應，李成林顯然很有乃父之風，一句話沒說，隻有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沐兒腿上的震嶽，那眼神嚇得震嶽翻了個身衝著他就叫了一聲。

    這明顯不是貓叫的嘯聲，再明確不過的表明了小家夥的身份。這一聲也讓眾人都回過了神來，激靈靈的打了個顫。在座的除了洛雲就是沐兒也跟著進過山打過獵。年齡最大的李戡更是親手射死過狼，也有幸見過老虎。長輩們都曾教育過他們：群狼莫惹，困虎莫鬥，傷熊躲著走。山裏的獵人最怕的就是單獨遇上這三種野獸，你就是人多，不折上幾個也別想輕易拿下。除了那些以田獵為樂得豪門貴胄，真正靠打獵吃飯的獵人，再有本事也不想去招惹這三種野獸，那是玩命。

    洛雲還是高估了親人們的接受能力，養隻老虎實在不是養隻貓那麽簡單。這世上除了皇帝禦苑裏養著老虎外，誰家沒事會養這個。而且就算是皇帝也就是隔著籠子看看，誰敢把老虎當貓養，就是小老虎也沒人敢。洛雲正琢磨著怎麽勸說三人時，卻隻見三位兄長互視了一眼，一副心照不宣的樣子，再次做了下來，李戡又拿了一個杯子給自己倒了杯水。

    “雲哥卻是莽撞了，好在大家都還以為是貓，但現在這樣子和叫聲就瞞不了人了，將來長大了雲哥準備如何？”李戡堂兄的話讓洛雲瞥了瞥嘴，他要是知道怎麽辦就好了。不過從他們幾人剛才的反應中洛雲倒是有了個猜測，估計他養老虎的事真就是傳出去了，這李家寨的人應該也不會難為他，這就是個直覺。

    洛雲微微一笑說道：“走一步看一步吧，現在吃糧食還能喂飽它倆，真再大一些就得吃肉了。到時候不行就放回山裏，我當時也就是看它們太小就沒了母親，覺得可憐才撿了回來。”

    聽了洛雲的話，雖然覺得放虎歸山不太妥當，但也不好當著麵說把兩個小老虎殺了，遂不再說這個話題，但三人的眼睛還是時不時看向兩個小家夥。

    “雲哥今天見了那工匠了？他們說水池的事怎麽樣？”李成林說話的語氣像他爹，聽說也是跟在洛雲他母親身邊讀過文，識過字的。洛雲覺得他的性格要是跟著二叔再鍛煉幾年，將來應該就能繼承二叔族長的位置。

    “上午的時候四叔帶著他們去山穀看了看地形，後來我又跟他們說了說我的要求，他們說回去商量出個細節來，明天再來見我。簡單來說他們的意思應該是可以修成我們想要的樣子，但要想把整個山穀都建進去有點困難，主要是這工程太大，他們也沒把握。所以我就跟他們說，把山穀拆開弄，挑那地形位置好的，先修幾個小的水池子。再想辦法把幾個池子連在一起。他們不知道我們修水池子到底要怎麽用，所以覺得修這樣的水池沒什麽大用。我告訴他們隻管按要求拿出個可行的修建方案來就行，有沒有用不需要他們管。嗬嗬，說這話的時候三人還是好不樂意呢，大概覺得我不顧他們的好意提醒。”洛雲邊說著邊把下午時三位工匠畫的一張草圖遞給了李戡。

    李坤瞅了一眼那圖，一點也看不懂索性不看，笑著對洛雲說：“他們不知道我們還有筒車能取水，覺得山上有泉何苦在山穀修蓄水池子，自然覺得沒用。”

    洛雲笑眯眯的給小幽梳著毛，接口說道：“其實池子分開修，修小點於我們沒什麽大礙。隻要用挖好水渠連接，也不過就是個存水多少的問題。我倒想著池子分開了，到時候幹脆就分給各家，在池子裏養個魚蝦的也不錯。這樣一來也不怕天長日久了水池沒人照管，各家每年也能多幾尾魚吃。”

    “雲哥的主意是不錯，但這池子小了每年雨季山穀內必定還是一片湖澤，豈不是……”李戡抬起頭將圖紙遞給李成林。

    洛雲搖了搖頭說：“所以我跟那些工匠說再想辦法把池子連起來。其實堂兄想想也就明白，真要是把整個山穀修成一個水庫，單憑我們村這幾十戶人家能不能完成不說。每年雨季就幾個月，還要雨水特別大時才可能將整個山穀淹沒。其實隻要挖好排水溝渠，再鋪出條石橋，就不會妨礙我們行路。而且我堅持要修池子不光是為了筒車灌溉，主要還是為了預防大旱之年在水池中蓄水。水池小了也好，隻要用草席覆蓋其上就能大大避免水被太陽曬幹。大旱之年，隻要山上泉水不幹就取泉水，泉水幹涸則用水池中積蓄之水。節省些用總能保證地裏有收成。”

    這事二叔他們一聽修水池就想到了，但洛雲這三位堂兄顯然沒想到這麽多。否則隻為了一個筒車澆水方便，族長會答應讓全村一起修建這水池？要不洛雲怎麽一直說古人一點不笨就是這山裏民戶也是很有遠見的。辛勞一生隻為地，經曆過旱災的人絕對不會再想體會那種眼睜睜的看著一年的辛苦全部化為塵土，土地龜裂，顆粒不收，人無果腹的慘狀。

    三人都是經曆過的貞觀二年那場大旱的，此時想起當年情景，都忍不住唏噓。村中很多長輩都是那年去的，能預防旱災確實對莊稼人太重要了。

    看著氣氛沉重，洛雲淡淡一笑，“日子總是有希望的，未來總會越來越好的。我們兄弟共同努力，大家的日子就會越來越好過，李家村也會越來越繁榮。嗬嗬，不說這些。幾位兄長還是跟我這個留在家裏的可憐人說說城裏的事吧，今天集會可有什麽好玩的？”

    聞言，眾人一笑嘻嘻哈哈的說起進城後的所見所聞，還有集會上的熱鬧景況。直到月上中天，三人這才告辭離去，說定明天來聽工匠的匯報，這才各自回家而去。

    第二天一早，洛雲吃過早飯後坐在書桌前發呆。翻開前一陣子練字寫的《雲山誌》，腦子空空的不太舒服。聽著窗外院子裏沐兒用食物逗弄兩個小家夥的聲音，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去後山放鬆一下。再過一會那三個老工匠應該就回來跟他說具體的施工方案了吧？自己還有必要去聽嗎，既然他們昨天都說了可以建，那麽到底怎麽建，還需要他這個不能幹活的人參與嗎？自嘲的笑了笑，放下手中的幾頁《雲山誌》。洛雲回到床前換掉一身的繁雜的衣服，挑了一件輕薄的短衫，穿上了他那雙草鞋。

    走出門去，沐兒看到他的樣子愣了愣。正待詢問，就見洛雲踢了踢兩個埋頭吃東西的小老虎，扭頭衝著梅姨的屋子喊了一聲：“梅姨我去山上玩了，一會兒那三人來了讓他們跟四叔、武叔他們說就行了，不用問我了。”說完不待屋裏的梅姨反應，繞過沐兒就跑了出去，兩個小家夥一看也不吃東西了，顛顛兒的跟著走了。沐兒看著洛雲的背影愣了愣，見娘從屋裏追了出來，欲要詢問，連忙反應過來說了聲：“我陪雲哥上山！”也跑了出去。留下梅姨滿臉疑惑的站在院中。

    洛雲走山路的速度一向很快，更何況在刻意的加速情況下，至少在沐兒看來，洛雲上山的速度就是在跑。兩個四條腿的小老虎追的都有些費勁就更不用說隻有兩條腿的他了。好在洛雲一口氣衝到山上草亭後終於是停了下來，好整以暇的坐在一棵大樹下看著沐兒追上來。

    兩個小家夥很快就來到了洛雲腳下，一離開家門，兩頭小老虎就很興奮，至少它們在洛雲身旁追逐嬉鬧的歡快樣子一點也不像是早飯都沒吃完。不到盞茶的功夫，程沐終於也爬到了洛雲身旁，一屁股坐在洛雲身旁，喘著粗氣抬起袖子擦著腦門上的汗。這可不是沐兒體力差，任誰在六月當夏頂著早上七八點鍾的太陽，以奔跑的速度爬上一段海拔數百米完全沒有石階之類道路的山坡，都會出汗，都會疲勞。當然洛雲除外，他爬山就是散步。

    洛雲看了看沐兒七分真三分假的累樣子，知道這是在對自己不等他的無聲抗議。帶著無辜的表情笑了笑，自己也是突發奇想啊，怪不得他：“你怎麽跟來了，我還想著你感興趣讓你有機會跟那三個老師傅學點本事呢。”

    程沐聞言擺了擺手：“拉倒吧，又不是張老爹那樣直接做手藝活，你讓他們畫圖紙我能學會才怪。這幫老師傅都精著呢，哪能讓人輕易學了本事去。倒是你，怎麽突然跑出來了。我娘出來看我，我都不知道怎麽說，隻能也跟出來了。”

    “你不懂，我就更不懂了。既然不懂跟著在那聽他們三個說什麽？把自己當牛聽他們彈琴嗎？我想了，這三個人總得留下一個來當監工。活我們自己幹，可真遇到解決不了的地方還得請教人家。讓四叔和武叔聽他們說吧，反正真正開工也得等二叔回來，到時讓二叔牽頭就是，我還是老老實實在家讀書寫字吧。”洛雲說的很坦然，倒是把一旁的洛雲說愣住了。當初洛雲跟他們兄弟幾個說筒車的事時，他心裏還真的以為洛雲無所不知呢。

    沒有理會沐兒心裏想的什麽，洛雲站起身隨手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說：“我準備去後山去，當然也不往深山裏走。後山那條溪流邊風景不錯，我想沿著溪水到源頭處看看。你還跟著來嗎？”

    程沐心想都爬上來了，而且就像洛雲說的不懂回去也沒用，過陣子地裏的活又要忙起來了。農活忙完就該正式修水池子了，恐怕今年都年底是閑不住了，還不如趁著現在多陪震嶽玩會兒，等它再長大點估計就不能這麽養著了。想到這裏：“你不早說，早知道的話我帶著家夥來，說不定還能給震嶽弄點肉吃。”

    洛雲一聽就知道沐兒想打獵了，看看兩隻小老虎心裏也在考慮是不是順便給他們獵點野兔什麽的。一想到野兔，洛雲就忍不住想到第一次進山時碰到的那隻撞‘株’上的兔子。嘴角不由勾起一個愉快的笑容，要是再碰到這麽‘可愛’的兔子，他是不會下手，恐怕兩個一直吃素的小老虎不會放過送上門的美餐。

    “沒弓箭這不是有兩隻老虎嗎，想吃肉讓他們自己去抓。天天養在院子裏都真養成貓了。”說完當先沿著山路走去。程沐當然不認為兩個現在也就跟野貓大的老虎能自己獵食，不過進山一次不能打獵也太遺憾，想了想跑到放茶具的那個小山洞中找出個竹籃和繩子，弄陷阱他也是一把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