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仇戈棄刀的動作，洛雲很是讚賞的看了他一眼。心中思量著，反正替罪羊用不了這麽多，倒不妨放了這兄弟三人，說不定還能換回份兒情誼。

    倒不是洛雲現在就想著將來能利用仇戈做些什麽，僅僅是簡單的因為很欣賞仇戈這種為了兄弟不惜性命的行為罷了。所有跑江湖的都能喊出為兄弟兩肋插刀的話，但真到了關鍵時刻往往都是先插兄弟兩刀。共患難的夫妻難得，共患難的兄弟更難得。

    喧鬧了一整夜，此時已經到了黎明前最後的黑暗時刻。朝陽即將升起，新的一天將要開始。這一天對李家寨卻是多了一條選擇的道路。“我不為難你們三個。”洛雲的目光從啟明星上從新轉到眼前的仇戈身上。龐業已經被救醒，三個難兄難弟靠在一起低聲的交流著什麽，眼神不時偷瞄著洛雲與小幽、震嶽。洛雲突然開口，三人同時愣住了，洛雲看了他們一陣重複了一遍自己剛才說的。不等仇戈起身行禮道謝，洛雲擺擺手接著說道：“小幽那兩巴掌不是一點外敷的傷藥就能治好的。你們也不用往林子裏躲了，你們連路都不認識，要想繞出山去，就憑你一個人帶著兩個受傷的兄弟，沒有三五天絕對不可能。你這兩個兄弟恐怕撐不到那個時候。所以……天亮了就跟我回山寨。我送你們三袋子糧食，自行下山尋醫去吧。”

    仇戈三人原隻求能保住性命，卻不想洛雲竟如此優待三人，一時間從地獄飛到天堂。人生大起大落莫如於此，教三人一時都不知該如何表達心情。驚愕了許久，仇戈這才反應過來，卻也不起身了，雙腿一曲跪倒在地：“仇戈叩謝恩公，來世必定當牛做馬……”

    “不用說那些沒用的，你來世就是真的投胎成了牛馬也是你自己命該如此，你就是想報恩也找不到我。”洛雲說到這兒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來世？他怎麽還會有來世。

    三人不想洛雲竟如此對答，齊齊呆了一下。但仇戈還是堅持著給洛雲磕了三個頭，卻不再說些什麽。心中卻是更堅定了此生一定要報答這份恩情。仇戈從小就出生入死，現在又混跡江湖，三教九流見識的人多了，那些來世報恩的客套話嘴上說著，轉頭就恩將仇報的更是司空見慣。隻以為洛雲也是認為他虛言應付。

    祁北和龐業兩人見仇戈都磕了頭了，也就雙雙掙紮著跪下跟著給洛雲磕了個頭拜謝饒命之恩。仇戈三拜結束，心中像是放下了許多包袱，舉止也不見了拘束，站起身一個肩膀上一個將祁北和龐業攙扶到火堆邊坐下。祁北受傷輕些，看見他們的包袱還在，就翻出些帶著的傷藥來給龐業和自己服下。

    待安頓好兩人，又回到洛雲跟前，神態恭敬的一抱拳說道：“恩公，是仇戈先前沒有及時阻止，才讓令妹深陷困境。仇戈心中愧疚，還請恩公代為看顧我兩個兄弟一會兒，我這就去追戚老二等人，也好給恩公那位長輩幫把手。恩公放心，仇戈就是拚力自己這條性命也必定保住令妹毫發無傷！”

    洛雲一臉驚奇的看著眼前神色鄭重的仇戈，倒是沒有懷疑他說的話。隻是覺得這種故事中才會有的情節突然出現在他身上很是驚訝罷了，難道跟兩頭老虎待久了，他身上也染上了幾分‘王霸之氣’？心中這麽胡思亂想著，洛雲還是搖搖頭沒有同意仇戈的請求。仇戈的能力先前已經見識到了。但既然元祖已經出馬，本著一事不煩二主，洛雲還是更相信元祖他老人家的本事。

    仇戈見洛雲搖頭卻是覺得自個兒被瞧不起了，心有不甘，臉色焦急張口還待欲說。洛雲卻開口了：“不是雲不相信壯士的本事。隻是我那位長輩……不好讓生人見到。恩，壯士自去照顧你那兩位兄弟就是。這大山之中，還沒有我那長輩辦不到的。壯士沒見雲也隻是在這裏耐心等待嗎。恩？嗬，看來很快就有結果了。”洛雲目光像森林遠處看去，小幽衝著同一個方向打了個哈欠，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仇戈詫異的扭頭看去，卻是瞅了半天耳中才略微聽到一些異常的響動，像是喊叫，又像是……

    “懶貓，別在這偷懶了。蔚林一個人可不敢往回走，你去把她接過來。”洛雲拍了拍趴在地上的小幽。小幽站起身懶洋洋的抖擻了下皮毛向著遠處走去。它這邊剛動，震嶽突然低吼一聲，沒等洛雲反應就躥進樹林，聽動靜是向著和小幽相反的方向去了。洛雲眨著眼睛想了想，能讓震嶽做出這種反應的應該是沐兒他進山了吧，來的倒是正好。

    不過兩虎這麽突然同時離開，就剩下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洛雲孤零零的站在仇戈麵前，他就不怕……

    說實話洛雲雖然一臉悠然的找了個樹根坐了，對仇戈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仇戈卻是站在那裏好不尷尬，人家不怕，但不能說明人家不那麽想。這瘦弱少年分明毫無功夫在身，能瞞得了誰來，真就不擔心他突然變卦？仇戈覺得自己再留在這兒實在不妥，就想跟著去找戚老二，讓兩個受傷的兄弟留在這，兩邊誰也傷不著誰。打定主意，仇戈再次來到洛雲麵前，抱拳請命。可惜老天注定了他現在哪兒也去不了。仇戈剛張開口，話音還沒出嗓子眼，就被一聲淒厲的慘叫硬生生給堵了回來。憋得他差點被自己這口氣嗆著。

    洛雲好笑的瞧著仇戈滿臉憋悶的表情，然後歪著頭看著場中的‘高空墜物’。那臉朝地趴在地上和路邊軋死的蛤蟆一樣形狀的人型生物，就是剛才慘叫的源頭。這人剛剛從空中掉落，落地後在亂石叢生的土地上滑出兩米遠去，眼下瞧著已經出氣兒多進氣兒少了。

    仇戈剛才背對著所以沒有瞧見，洛雲卻是看的清清楚楚。地上那個人剛剛從遠處沿著拋物線軌跡落下，這麽遠的距離，他在半空中至少滑翔了十幾秒鍾，難怪叫的跟跳懸崖似地。不過這還沒完，就當仇戈想要過去查看那人是誰時，洛雲出聲阻止：“我要是你，現在就躲遠點。那片兒是危險區域，應該掛個牌子，寫上‘小心高空墜物’。嗬嗬，看，又來了。”

    仇戈嘴張得可以塞進一個西瓜，口中發出‘赫赫’的聲音像是在回應洛雲那句不是笑話的笑話。腦子裏卻在懷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跑到什麽妖精鬼界來了，怎麽什麽奇怪事都讓他遇上了。

    不止仇戈，祁北和龐業不比他強到哪去。第一個從天上掉下來的人，瞧著還可能是驚訝和好奇，這要是一個接一個的掉個來，那就不是驚奇了，十個人裏九個都會覺得自己見鬼了。

    也就隻有還算心知肚明的洛雲能像瞧雜耍似地坐在那樂嗬嗬的看。心中這個解氣啊，口中還猶有餘暇的對身前的仇戈評價著：“恩，這個拋物線比較優美；哎，這個人飛的太醜了；切，你說你亂扭什麽啊，掛樹上了吧；哎呀，這家夥男高音啊，不怕把狼招來。”可惜就算已經看傻了的仇戈能聽見他這番話，也弄不明白他那些詞兒什麽意思。不過洛雲嘴上是這麽說著，心中也不無感歎，元祖還真是厲害啊。這一個一個人從那麽遠的地方扔過來，還都能準確的扔到一塊兒地方，最重要的是人都還沒摔死。這就不單單是空有一身力量所能做到的了。靈敏的感覺，力道的掌控，以及……迅捷的速度。這幾乎連成一串的‘飛人’不可能和石子似地老老實實的擺在那兒等著你去拿，反抗，逃跑都是肯定的，但也是無力的……

    天空放亮，朝陽卻還賴在雲被中不願起床。欣賞完一番飛人表演而心情大好的洛雲口中自在的哼著小調，對仇戈的語氣也不像先前那麽一板一眼：“喂，我記得你叫仇什麽來著？”

    “啊？奧，恩公。我名仇戈，幹戈的戈。”從壯觀表演中驚醒的仇戈對洛雲的態度更加恭敬了，他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切竟然是人做的。虧他還一直自負功夫了得，這一番偷糧入山，可真是踢到鐵板上了。要不是他機緣巧合罷手了，眼下自己恐怕也是趴在那兒的一員。

    “哦，這名字倒是不錯。仇壯士，能否勞煩你去那堆混蛋裏翻翻，看先前拿刀架在我妹妹脖子上那兩個王八蛋還活著不？”

    “不敢當壯士之稱。方才最後一個落下來的就是劫走恩公妹妹的鄭老八，我這就去找找戚老二在哪。”仇戈說完就走過去將那壘成一個墳堆兒似地人肉上一個個翻下來查看，這一看心中更是驚詫，他都沒想過這些人摔下來還能活著。可眼下這幫人雖然受傷較重但都還喘著氣兒。

    這邊還在找著，坐在那兒笑嗬嗬瞧樂的洛雲突然站了起來，收斂了笑容，恭敬的向著身後的樹林彎腰行禮：“感謝前輩出手相助，還望前輩在雲山逗留一日。待洛雲處理了家族瑣事，就來陪伴前輩。”沒有回應，洛雲鞠了一躬然後又隨意的坐了回去，絲毫不理會仇戈三人的好奇的目光。

    隨即就聽樹林中蹭蹭蹭的傳來一陣奔跑聲，洛雲扭頭看去，卻是程沐跟在震嶽身後正飛速向這邊跑來。來到近前，程沐看到洛雲彎著腰喘了幾口粗氣兒，苦笑著說：“你怎麽跑到這兒來了，我從山上看到有火光……這，這是怎麽回事兒？”程沐一臉驚詫的看著趴了滿地的十幾號人，竟然還有掛在樹杈上的，吃驚的嘴都合不攏了。

    雖然心情很興奮很開心，但到底一晚上沒睡覺了，洛雲忍不住對著剛露頭兒太陽打了個打哈欠。對著一肚子好奇的程沐擺擺手說道：“這群偷糧賊哪兒不好跑，偏偏要到山裏來。對了，你來的正好，蔚林妹子讓他們給劫了來。不用擔心，賊都在這兒趴下了，她還能有什麽事兒。我已經讓小幽去把她接過來了，小丫頭一晚上嚇得不輕，一會兒你帶著她先回去。嘿，這麽好的機會，你可要把握住。林兒丫頭出落得水靈水靈的，梅姨可是對她很滿意，跟我念叨過好幾次了。”

    程沐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竟瞎咧咧，我娘怎麽可能跟你說這事兒。”

    “這你就不懂了吧，你和你爹天天在外麵忙，就我陪著梅姨的時間長。這事兒不對我說對誰說？你還別不信，梅姨一心想讓你娶李家的閨女，我合年紀的姊妹梅姨私下裏都研究過三遍了，蔚林妹子年紀相貌都是相當合適的人選。說不定……”

    “說不定就是你瞎說。好了好了，小幽來了，我這就帶蔚林妹子回去，這些話可不能讓她聽見。你還有什麽要交待的沒有？”程沐不耐煩的甩下洛雲去接小幽，不過在洛雲看來程沐就是不好意思了。嘿嘿一笑，洛雲也起身迎上小幽。見李蔚林安穩的趴在小幽的背上竟還沒醒，洛雲有些擔憂的探了探鼻息，又瞥了一眼蔚林衣領上露出的頸背，青了一大片。那幫混蛋，下手真重！

    對著有些擔憂神色的程沐，洛雲隨手給蔚林整了整衣衫說道：“不要緊，先前那幫混蛋把林兒給打昏了。可惜讓你沒有安慰小姑娘，再趁著驚慌害怕甜言蜜語外加以身相許的機會了。”

    程武再次翻了個白眼：“雲哥，才一晚上不見，你怎麽變得這麽貧了。”

    “嗬嗬，見諒。剛才看了出精彩的大戲，心情比較好。”玩笑一句，洛雲正了正神色，沉吟著說道：“讓小幽先跟著你回去，震嶽留這兒陪我。你去通知三叔，讓他派人過來。被盜的糧食還遺落在那邊呢，再加上這地上躺著的十幾號人。讓三叔多派些人來，不過三叔、四叔他們就別親自過來了。讓兩位老爺子別忙著休息，我一會兒就回去，有事要和他們商量。恩，就這些。”

    程沐點點頭表示記住了，這時突然看到一個彪形大漢走了過來，雖說吃驚。但既然洛雲還能讓這人站著自有洛雲的道理，也就沒問，隻是略瞥了一眼。“我讓我爹親自過來，你這邊兒……”

    洛雲看了看肅手站在一旁的仇戈，點頭示意他有話就說。

    仇戈傾著身子對程沐點了點頭算是見禮，看著洛雲說：“恩公，戚老二找到了。就是第一個摔下來的人，被壓在最底下，已經快斷氣兒了。請問恩公救還是不救？”

    “哼，被壓了那麽半天竟然還活著。這種人丟給衙門都是便宜了他，這雲山我說的算。震嶽，去把那個混蛋拖到林子裏去。讓那些狼崽子門吃飽了別去糟蹋我們的糧食了。”

    程沐還是第一次見到洛雲說這樣的狠話，也是第一次見到洛雲如此處置一條人命。瞪大了雙眼不可思議的瞧著洛雲。洛雲看到程沐的眼神，撇撇嘴：“這事兒別告訴梅姨。你是沒見到昨晚那個混蛋刀架在蔚林脖子上威脅我時候的囂張模樣，我都恨不得讓震嶽生撕了他。”

    “奧，這樣啊。那死了活該，雲哥兒放心，我連我爹也不說。不過……”程沐用眼神瞅了站在那兒的仇戈一眼，示意洛雲這人怎麽辦。畢竟這種隨意處置人命的事情要是傳出去麻煩不小。

    仇戈豈是遲鈍人，程沐話一說完就衝洛雲一拱手，誠懇的說道：“恩公饒命之恩尚未報答，豈會亂言是非。況且仇戈兄弟三人個個都身負人命，四處流落，官府抓我等還來不及。我們又豈會去自投羅網，做那忘恩負義之事。”

    洛雲滿意的點了點頭，心中突然在想要是能有這麽一個手下也不錯，是不是該找機會把他們留在李家寨呢“壯士的話我信。除了那個戚老二……對了還有那個什麽老八，這兩個家夥除外，其餘的還要麻煩壯士在我族人趕到前代為看管一時。若有傷重的也可施救，他們我還有用，況且罪不及死。”

    “是，恩公放心。”說完仇戈又對程沐拱手示意了一下就轉身走了，途經十九那兩個被震嶽擊倒的人時，見兩人掙紮著像是已經醒了，毫不猶豫的抬起腿‘啪啪’踢了兩腳，又把兩人踢暈了過去。

    洛雲和程沐把這些看在眼中，程沐因為對前因後果不清楚，隻覺得這人對曾經的兄弟如此無情，不屑撇了撇嘴。而洛雲卻是對仇戈越發的滿意了，這人要不要留下當個保鏢呢？話說應該問題不大吧，現在四處鬧饑荒，還有比李家寨這有吃有喝有房住更好的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