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雲三人急急忙忙的駕著馬車駛上了大道，洛雲悶在車裏，討好的給小幽搔著下巴。走的如此匆忙，當然也就沒有時間給小幽買吃的。武叔和沐兒並肩坐著，一直沉默不語。馬車圍著一條小巷轉了一圈，再次駛回大街時，武叔突然低沉著聲音說：“後麵跟著條尾巴。”邊說邊故作隨意的甩了下馬鞭，駑馬吃痛不由加快了步伐。

    洛雲一驚，張口就欲讓武叔想辦法把人甩掉，可轉念一想。這裏是長安城啊，他們三個外地人不說人生地不熟的，就算是長安本地人，憑皇家的能耐，想找個人還不容易。除非他們現在就立刻出城回雲山去，否則根本阻止不了人家的探查。“隨他去吧，我們畢竟是救人，又沒作奸犯科的，不至於難為咱們。”

    武叔沒說話，但還是又甩了一鞭子。程沐心中倒是和貓撓一樣火燒火燎的十分好奇，洛雲怎麽會突然衝過去救人。想要轉過身去問問，可身子剛一動，就被一旁的父親狠狠的瞪了一眼。委屈的撓了撓頭，程沐隻得老老實實的坐著。三人沉默了一會兒，隻聽武叔開口道：“你怎麽會如此衝動！？”聲音飽含質問，這樣的嚴厲的口氣洛雲還從未聽武叔衝自己說過，不禁愣了一下。

    “我隻是聽那小娘子咳的痛苦，一時心軟……”

    “你知道她是什麽身份！若是救好了也就罷了，若是萬一救不好，那出了什麽事都得你來背！那罪過我們承擔不起！”

    洛雲低下了頭，這件事他確實太衝動了，腦中回想起那少女痛苦的麵龐，黯然的歎息一聲：“武叔責怪的是，是我的錯。洛雲一時……同病相憐，卻是忘了後果。”

    聽到洛雲說‘同病相憐’程武嚴厲的表情不由一鬆，想想洛雲小時候也是病怏怏的模樣，可能真的是一時於心不忍吧。況且洛雲已然認錯，程武歎了口氣，不再說什麽。過了一會兒問道：“我們就這麽回道觀嗎？”

    洛雲想了想，覺得躲是躲不過去了，想來以孫道長正在給長孫皇後診治的重要身份，也不至於有什麽麻煩。不過他為什麽要躲？明明是做了好事救了人啊，難不成剩下的日子就窩在道觀不出門了？“不急著回去，小幽還沒吃東西呢。家裏帶的臘肉不合它口味，我記得不是有肉鋪嗎？找家好的屠戶，買點鮮肉，小幽吃，咱們晚上也能開開葷。”

    “好，你把小幽安撫好了。可別一會兒聞到肉味，忍不住衝出來。”程沐開口說完偷眼瞧著父親。程武心想到底是把人救活了，有功無過，上邊若是一高興說不定還能有些賞賜。想到這裏也就不再板著個臉，附和的笑了笑，霎時間車上的氣氛重新變得歡樂起來。洛雲也笑著和沐兒聊起剛才那家鶴鳴樓的菜色來，又討論了一番內間布置，逐一和自家的雲仙居做著比較。不過口中雖然說笑著，但洛雲腦子裏還是不停的思考先前聽到的隻言片語，分析著其中的信息。

    長孫皇後病了。因為產後虛弱感染了風寒。而且病得不清，孫道長一回長安就如此忙碌也正是因為被傳喚進宮去診治了。看剛才那位小公主發病的樣子，也像是氣疾。若隻是呼吸困難，心肺虛弱，他葫蘆中的藥酒倒是真的對症。身在皇家，天潢貴胄，生病了也是一般的痛苦啊。洛雲心中感慨，卻是莫名的升起一絲憐惜，即是對長樂公主，也是對那宮城中的長孫皇後。似乎有些他不喜歡的事將要發生了，讓他心中莫名的有些煩悶糾結。

    這一天注定是熱鬧的。也不知道洛雲挑這一天在長安城逛大街是不是看過黃曆，偶遇一個接一個。吃個飯遇到兩個公主，那種地方達官貴人都會去吃飯，遇到也算正常。可是殺豬宰羊的屠戶這兒遇到一位衣著華麗，英姿颯爽的大唐貴婦那就太不正常了，這種貴人也就在家討好夫君高堂時能下個廚房，又怎麽會跑到這種肮髒地兒來親自買肉。

    而且這位錦帶飄飄，額黃眉黛姿色豔麗，一雙清明如水的眸子顧盼生姿，姝麗非凡。瑩白的肌膚恍若初雪，卻不及那妖嬈的身段。明明已經到了九月深秋，上身卻是隻罩了一件單薄的羅衣，胸口敞襟之下，及胸的羅裙上方畫出一個傲人的弧線，那好像膩粉堆出來的兩座乳丘擠出來的溝壑，直把這深秋所有的美色都吸了進去，奪人眼球。

    隻是可惜，這樣的美景周圍圍著的一群粗野老爺們卻都低著頭恨不得趴在地上，沒一個敢抬抬頭瞄一眼的。呼嘯的馬鞭不停掃過，讓他們恨不能把頭塞到地縫裏。洛雲坐在車中離著好幾米遠就聽到了呼嘯的鞭哨聲，那‘啾啾’的尖銳入耳，讓人不自禁的低一低腦袋，好像那鞭子就從頭頂上甩過。

    “若不是你的肉有問題！我家的大虎怎麽會腹瀉了那麽多天，分明是你的肉不幹淨！我沒找你賠償我家大虎的藥費錢，你竟然還敢在這裏狡辯！欺我是個婦道人家嗎！”好一個強橫霸道的聲音，若先前襄城公主的喝問聲是公雞啼曉，那這婦人就是鷹啼長空！若不是這中氣十足的叱喝是清麗悅耳的女聲，洛雲絕對會認為這是哪家的莽漢在這裏尋釁。

    可是掀開窗簾一看，那不僅不是莽漢更不是什麽粗野的匹婦。隻瞧那鞭子上綴的瓔珞，隻看婦人驚鵠髻上點綴的鳳首金步搖，這就是明明白白的表明了這婦人出身豪門貴婦。

    隻是這大唐的貴婦果然是不同凡響，你瞧那鞭子舞的。紅羅裙不起波瀾，兩腳如落地生根，一動不動。鞭子也隻有兩尺多長，可卻被婦人舞的風雨不透。對麵八九個大男人愣是被抽的隻有縮頭耷腦，四處閃躲的份兒，連一個能欺近身的都沒有。或者他們若是眼睛沒瞎，也不敢真拿著殺豬刀衝上去拚命。沒瞧見那聞訊而來的裏正什長都遠遠地躲著，沒一個敢湊過來的。

    不知道武叔是不是被那驚人的鞭技看傻了眼，又或者那鞭哨聲實在太嚇人，連拉車的駑馬也聞聲嚇得止步不前。馬車停在路旁，洛雲瞅了瞅直接下了車。這是一間比較大的屠戶，棚院裏拴著數十隻待宰的山羊。竟然沒有豬肉，洛雲隨即恍然，長安貴人崇尚牛羊肉，對於生的十分醜陋的豬實在是瞧不上，隻有窮人家才吃。這大唐長安要想買點豬肉恐怕還真不容易。洛雲站在門口仰著頭在掛在梁上一排肋條骨中來回審視，不知道選哪個好。

    這時那貴婦人或許是撒完氣了，又或許鞭子耍的累了。氣呼呼的喝罵了兩句，轉身準備走。一扭頭就看見一位白衣的少年正站在門前，樣子像是在挑選肉排，不禁沒好氣的走了過去，上下打量了一眼洛雲的形貌，眼中也閃過一絲欣賞：“喂，兀那少年郎，你沒聽到我剛才說的嗎？這家的肉不幹淨，當心吃壞了肚子。”

    洛雲一愣，趁機仔細瞄了幾眼這豔麗的婦人，看氣度似乎並不年輕，對他說話的語氣也透著一股長者的味道，不過不知是這貴婦人妝畫的太好，還是保養得宜，反正洛雲一時間是沒猜出年紀來。隻得拱拱手說道：“多謝夫人提醒，不過我買肉並不是給人吃，想來就算肉稍微有些不新鮮，也不至於吃壞了它的肚子。而且經過方才娘子一番教訓，這店家說不定會賣的賤些。晚輩身上錢財不多，能省一些總是好的。”

    “哈，你倒是會占便宜。”貴婦人聽了洛雲一番話竟然氣樂了，用鞭子指著洛雲的鼻頭點了點，像是隨時會抽下去。“那姑奶奶我方才罵了半天沒討回賠償來，反倒是便宜了你小子，我的帳該怎麽算？”

    “這個……晚輩來的較晚，並不清楚夫人到底因何事而來。”

    貴婦人隨意的揮了揮鞭子說道：“有什麽清楚地，我家的大虎吃了他家的肉結果腹瀉不止，我來尋他們理論而已。”

    洛雲在貴婦人的眼光逼視下不敢亂動，隻得盡量的向後傾著身子，讓腦袋離那鞭子遠遠地。“呃，腹瀉的原因很多的。也許是肉沒煮好……”

    “煮的什麽肉！你買了不是給人吃，姑奶奶買的就是給人吃的嗎？”說著貴婦人手臂一抖，鞭子淩空抖了一個鞭花，啪的一聲脆響。鞭尾就掃過洛雲鼻尖。

    由於太突然，洛雲竟然沒反應過來。身後的武叔和沐兒卻是駭了一跳，連忙敢上前將洛雲一把拉到身後。那貴婦人哈哈一笑，不理會程武父子憤怒的眼神，隻是指著洛雲笑著說：“小子學個乖，姑奶奶說的大虎可不是什麽阿貓阿狗的，就是實實在在的大虎，大老虎！哈哈”貴婦人大笑了一陣抬眼瞧去，卻見洛雲三人麵上絲毫沒有害怕的樣子，反而一臉怪異的看著她。惡作劇不成，不禁心中有氣，掐腰怒喝道：“你們看什麽！”

    洛雲無語的揉了揉鼻子，從武叔和沐兒中間擠了過去，對著貴婦人一拱手：“夫人是說……恩，你家的老虎吃了肉消化不良，腹瀉？”

    貴婦人高昂著頭，驕傲的一點：“正是。”兩眼居高臨下的睨著洛雲，以為三人不相信她的話。不想洛雲卻是毫無異色，十分恭敬的又一拱手說道：“夫人不必難為店家。老虎這種野獸，哪怕是在山裏的茹毛飲血慣了的，也難保不會腹瀉。這跟肉新不新鮮沒什麽關係，隻是老虎吃多了生肉，又沒有及時活動消化掉……呃，就跟人吃飽了就立刻躺下睡覺一樣，肚子會不舒服。晚輩這兒有一副草藥方子，包管吃了就好。奧，當然不用熬成湯藥，直接讓老虎吃下去就行了。”

    貴婦人瞪著一對鳳眼看了洛雲半天，忽然鞭子一指，嚇得洛雲立刻往回躲：“你和這賣肉的串通好了來蒙騙於我嗎！哼，隻聽說過給牛看病，給羊看病，還從沒聽說過有給老虎看病的！還讓老虎吃草藥？你見過吃草的老虎嗎！你是哪裏冒出來的小子，這麽大的膽子騙到你李奶**上了！”

    ‘怎麽又是一個姓李的，這長安的貴人都姓李嗎？’洛雲心裏這麽嘀咕著，卻也隻能迎著貴婦人的怒火辯稱：“不是小子瞞騙，這藥確實也可以治療牛羊。是……是我一位長輩……孫思邈孫道長教給在下的。”洛雲心中念叨著：‘不好意思了孫道長，都怪今天出門沒看黃曆，逛個街就給你惹了兩個麻煩。’

    這貴婦人果然是知道孫思邈的名號的，聞言火氣小了很多，瞅瞅洛雲的樣子也不像油嘴滑舌的騙子，不由信了幾分。“既然是孫道長的藥方，那我就試一試，你說吧，我聽著呢。”

    洛雲一聽直接讓他說不禁傻眼，這藥確實有，而且小幽和震嶽都吃過，不過他那個腦子……背個書還成，這種配方……無奈，洛雲隻能轉頭看沐兒。沐兒翻了個白眼，想都沒想，張口就報了出來，藥材不多，就幾樣，其實單吃其中一種都可以治好。沐兒現在記得是孫道長在雲山那兩日幫忙改良的，針對所有家畜。那貴婦人邊聽邊用鞭子輕拍手掌，嘴唇翕合竟似在默記。而且似乎是懂藥理的，聽到幾位藥材的時候不由的點了點頭。等到程沐念完，貴婦人鞭梢在手心一轉，張口就又說了一遍，竟然一字不差。

    過耳不忘。洛雲看貴婦人的眼神不禁有些崇拜，這本事他怎麽沒有。那貴婦人背完，眼神又掃了一遍三人，瞅見洛雲的眼神不由心中好笑，傲然說道：“我且回去試試，若是藥方管用便罷。若是不管用……就別怪我紅拂手底下沒有輕重！”說完甩身而去，紅羅裙帶起香風掃過三人。闊步走到一匹駿馬身旁，利落的翻身上馬，颯爽的身姿讓人眼前一亮，婦人一拉韁繩扭頭看了洛雲一眼，叱喝一聲，甩鞭策馬，離塵而去。而洛雲望著那遠去的倩影，呆呆的站在原地，魂都飛了。

    紅拂女，她竟然就是紅拂女！代國公李靖的夫人！不錯，傳說中李將軍手下有個武藝高強，忠心耿耿的昆侖奴，還馴養了一頭猛虎。大唐這麽多武將能把這兩樣占全了也就李國公了。唉——不對啊，李靖應該年紀不小了吧。怎麽這紅拂女看著最多三十多歲啊，而且這容貌，這身材……李大軍神豔福不淺。

    洛雲這邊心中暗自豔羨著李軍神，身旁程武卻是剛剛反應過來那個名字所代表的意義：“紅拂女！她是紅拂女。李靖，她是李靖的夫人！”看武叔這幅樣子似乎也是聽過李靖的名頭的。對了，紅拂女出現了，李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