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出乎意料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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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後的長安,突然起了一陣風,風吹來一片雲,雲從秦嶺來,將太陽遮住,投下大片陰影。街邊擺著布攤賣鬢毛刷的老漢,仰頭看看天,搓搓腳丫子,爬起身收拾東西,喚著牆角玩泥的娃回家去了。

    風吹過太極宮西內苑,青黃的樹葉帶著萬般不舍,離了枝頭,鋪灑在林間,路旁。棲虎澗的兩頭老虎嫌棄的吃著雜役們丟進來的羊雜碎和骨頭,想念著昨日的羊腿肉。卻又慶幸著兩個煞星的離去。

    風吹過立政殿,帶來了秋冬的寒意。長孫皇後輕輕的咳嗽了兩聲,宮女奴婢們趕忙關門閉窗,又放下榻旁厚厚的棉布簾。甄太常精心調配的養神香,在鬆鶴延年的銅爐中一閃一滅,香氣彌漫,煙成一束順著鶴嘴潺潺直上,在殿閣梁木中繚繞不散。

    養神香香味怡人,不比原來的貢品熏香味道濃鬱,可是……長孫皇後還是有些懷念那襲酒香。可惜,哪怕再如何節省,酒也已經喝光了……

    長孫皇後坐在榻上,身前案幾上擺著宮廷內庫一季的耗損支出的賬冊。素手纖指劃過一個個數字,布簾外跪著戰戰兢兢的各大總管。屏氣斂息,靜待聖訓,不敢有絲毫鬆懈。驀然,一陣嬰孩兒的啼哭聲在隔壁暖閣響起。長孫皇後眉眼微動即沒,繼續審閱賬冊。隨即奶娘嬤嬤哄孩,安撫的聲音傳來。長孫皇後神色安定,手指繼續劃過一列列數字。然而,啼哭聲並未收斂,反而是奶娘等人低促的話語聲愈發慌亂。

    長孫皇後眉間神色略顯不悅,仍舊沒有說話。按耐住性子,沉默的繼續審閱和等待。可是啼哭聲雖然漸漸低沉減弱,緊張的人聲卻更加強烈。終於,啪的一聲,暖閣的門被推開,一個阿姆麽麽慌張的跪倒在地,氣息急促的道:“娘娘,小公主突然全身發紅發燙,氣息越來越弱,奴婢束手無策,快傳禦醫吧!”

    長孫皇後啪的一聲扶案而起,腳步急促走進暖閣,急聲吩咐:“速去請甄太常來!”

    長安縣縣衙,縣衙大堂原本不是作為審理案件的地方。因為縣令並不負責審理案件,審案是縣尉的職責。一般的民事糾紛,小偷小摸,入室盜竊,打架鬧事,這些案件一般由差役下去辦理,有捉拿回來的犯人就在縣尉辦公的差房內審理處置。

    至於人命大案,一般是由大理寺審理的,那裏才是重大案件的處理場所。湛露樓之事雖然鬧得動靜很大,然而畢竟沒有鬧出人命。而且案情並不複雜,仍屬於民事糾紛。皇帝也是以此為由駁回大理寺插手的要求。但是群臣與皇帝一番討價還價之後,此案雖然仍由長安縣審理,但監審旁聽的衙門,卻多了……幾個。

    大理寺寺丞,帶了兩個錄事,就坐在縣令一側。禦史院來了三個禦史,坐於縣令下首右側。三位鐵麵禦史對麵,坐著長安縣縣尉和金吾衛派來充數的一個錄事。

    這是擺在堂前台麵上的。朝會散後,不請自來者以各種名義來到長安縣衙,逗留不去,就差明言要聽審的民部郎中,中書省錄事,還有……韋慎明。還有純粹來湊熱鬧聽消息的其他官員,以及魏王李泰,譙國公府的柴令武。

    而就在眾官員紛紛圍繞著魏王沒話找話的寒暄不去時,縣衙側門再次被人推開。一個差役躬身在前,頭都快低到地上去了,引導著來人走進院中。眾人側眼看去時,一時失聲。魏王背對院門,原本與韋慎明侃侃而談說著中庸,驀然發現韋慎明目光投向身後,神情呆滯。李泰詫異轉身看去,隻見一抹華麗紅裙紫襖,如冬雪中傲然綻放紅梅,頂著眾人的目光,佁然不懼的一一回望過去。

    眾官員在那目光之下,不論心中如何想法,仍不由垂首躲避。零落的問候聲漸次響起:“下官見過李夫人……”

    李泰對這個有些張揚的女人並於好感,他心中女子的典範應當與他的母後一般,在父皇身後操持家務,默默扶持。可是麵子上禮節卻不能忽略,李泰恭敬的上前行禮問候:“泰給李夫人請安,夫人一向可好?”

    “柴令武給李夫人請安。夫人安好。”

    紅拂笑容和藹的還禮,打量了一番李泰與柴令武:“臣婦拜見魏王。令武,今日怎麽得閑來此,府上的法事呢?忙完了?”

    柴令武行禮解釋道:“回李夫人,今日並不忙碌,故而得空陪魏王過來……過來看看長安縣是如何辦公理政的。”

    紅拂微微一笑也不戳破這可笑的借口,附和的勉勵道:“魏王果然勤勉,那二位就好好看看吧。臣婦還有事,就不奉陪了。”

    李泰比紅拂矮了半頭,探頭看到紅拂身後跟著的一行六人,立刻認出其中四個正是昨日在譙國公府鬧出偌大動靜的霸下營之人。昨日他們突然離去,沒想到今日竟跟在了衛國公夫人身後,心中不由升起各種猜測,下意識攔住紅拂問道:“夫人此來所為何事?”

    紅拂依舊和藹的微笑,眼角餘光看到穿著長安縣令官服的人出現在廊道下,櫻唇輕啟,話語聲保證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臣婦的外甥今日受審,臣婦怕他受了委屈,所以特地來看看!”說完鳳目已經盯住了剛走過來的苗正則,朗聲問道:“苗縣尊?不知民婦可否以親屬身份上堂聽審!”

    紅拂的聲音清晰的表達著其堅定的態度,根本不容苗正則出言推諉。苗正則在朝堂上被李洛雲突然冒出來的皇帝姨父已經嚇了一跳。眼下怎麽又冒出來一個找外甥的,這李洛雲到底什麽來頭?好在苗正則轉眼就認出了紅拂身後幾人的身份。他與李振安還是見過的,趕忙求助招呼道:“這位是李壯士吧?李振升的弟弟?”

    李振安行禮應道:“李振安拜見苗縣尊!”

    “免禮免禮。這幾位是?”苗縣令掃了一眼這院中眾人,說實話他一個都不認識。就認出了那個在大殿門外沒給他好臉色的青年官員。

    李振安以為他問的是自己,側身給苗正則介紹道:“這位是衛國公李夫人。這位是我族叔,我二哥的父親。”

    “哦,下官給李夫人請安。”苗正則慌忙重新給紅拂見禮。縣尉歸附後,就給他詳細介紹了長安市麵上幾位不能惹的主,女子之中排在頭一位的就是這位衛國公府的母老虎!

    “苗縣令客氣了,民婦一介閑人,哪能受縣令大人如此禮遇。”紅拂淡笑著側身避開苗正則的行禮,此處人多眼雜,她可不想授人口實,多惹非議。抬手引向李泰,口中說道:“這位是魏王李泰,特意趕來縣衙查看縣令屬下是如何辦公的。苗縣令還不好生招待著。”

    苗正則沒想到又來了一個王爺,又趕緊給李泰見禮。紅拂狡詰的一笑:“苗縣令且先安置了魏王,眼下原告被告都還沒到,臣婦自到堂上等著去。”說罷,不待苗正則反應,快步領著幾家眾人直奔正堂而去。

    看著苗正則顧此失彼,慌亂的四處周旋的模樣,韋慎明不屑的轉過身去,心想若自己以身替之,會如何如何應付各方官員,昂然拒絕紅拂,悠然招待魏王,又會如何侃侃而談,揮斥方遒,聲明大義,駁斥的那李洛雲啞口無言。而後一頓殺威棒,流放發配……

    正自意淫到樂處,苗正則已經領著魏王李泰同往大堂而去了。沒辦法,李泰雖然不想招搖露麵,但是又確實好奇此事為何引來如此多的關注。不過他並未露麵,隻是躲在屏風後麵,與柴令武對坐聽審。

    大堂之上,其實原告早已經到了。隻是心不甘情不願被抓來的原告,獨自跪坐在門邊上,額頭上汗如雨下,若非天空濃雲蔽日,秋風陣陣,還以為此人跪在驕陽之下呢。

    原告是誰?

    此案雖說所有人都清楚如何處置取決於韋家人的態度。且此案發展到如今,已經完全是韋家和“李家”兩方勢力的角逐,矛盾隻在這兩方之間。但是,這兩方都不是原告!無論韋家傷了多少人,韋逸傷的有多重,真正的苦主都另有其人。而這個人就是被遺忘的湛露樓掌櫃,白言清。湛露樓因小幽之故,整個一樓幾乎完全被毀,二樓幸而完好,可上樓的階梯塌了。最可怕的是撐樓的廊柱受損,看著頂梁岌岌可危。雖然都能修複,可是沒人出麵願意賠償啊。

    除了這些,紅衣三女逃走,損失的也是湛露樓。公審此案,所有人想的都是韋逸與李洛雲對簿公堂。卻沒想到苗正則把白言清找了來,說要還他一個公道。可是看看今日長安縣裏的這些人,這番架勢……嗬嗬,白言清心說苗大人你還是讓我回去找根房梁吊死來的痛快。

    白言清正琢磨著一會兒如何推脫,眼前人影一閃,下意識把頭垂的更低。卻是一個差役前來稟報,韋逸到了。苗正則清咳一聲道:“傳被告韋逸上堂。”

    不一會兒,人尚未到,隻聽哎呦哎呦的呼痛聲傳來。堂上眾人循聲看去,隻見四個大漢抗著個木板,上麵趴著蓋錦被的韋逸。紅拂嘴角一撇,低聲與身後的李廣雄說:“就是這個廢物,聽雲兒說小幽爪下留情,才沒成殘廢。瞅這德性,還真跟殘廢一樣。”

    “韋逸?他老子是誰?”

    “韋玄禮。你見過?”

    李廣雄皺眉思索一陣,搖了搖頭。

    四個大漢把韋逸放在地上,韋逸一邊叫著疼,一邊掃了一圈堂上眾人,發現沒有熟人。蒙頭不語,隻管呼痛。苗正則也沒理他,自顧自的喝著茶,等待李洛雲的到來。

    一盞茶未完,又有差役前來稟報,李洛雲已到門前。未等苗正則傳喚,內侍領路,兩個衛士隨行,李洛雲腰挎火凰劍昂首闊步走進大堂。若非手銬腳鐐鐺啷直響,那恬雅微笑的淡然姿態,真是半點也看不出來是個被押送的犯人。

    李洛雲跨進大堂驟見環坐眾人不由一愣,隨即就認出了格外醒目的紅拂,轉眼看到了紅拂身後滿臉關切神色的老太爺和四叔。下意識就要張嘴呼喚,卻見紅拂衝他擺擺手,這才住嘴垂首走到紅拂身前位置,麵對正堂跪坐下來,眼圈已然微微泛紅。卻也沒注意到身旁趴在木板上咬牙切齒瞪著自己的韋逸。

    內侍矜持的對苗正則與大理寺官員們環手一揖:“苗縣令,咱家奉陛下敕令,將李洛雲帶到。”

    苗正則起身還禮客氣的說道:“有勞公公,還請公公到偏廳奉茶歇息,待本官審案再情公公前來。”

    “不必勞煩,來時陛下已有交代,讓奴才旁聽堂審,好回去稟報陛下過程。咱家就在那邊稍作,苗縣令隻管審案就是。”說完也不等苗正則發話,自顧走到角落,喚差役拿來蒲團坐了。

    大理寺丞皺眉看看堂上代表各方的人士,紛紛擾擾哪裏有公堂的威嚴,不悅的哼了一聲:“苗縣令,原告被告都已到齊,趕快開審吧。”

    苗正則重新落座,在案幾上展開案卷。一時間堂裏堂外,各方勢力屏息以待,隻聽苗正則朗聲開口:“湛露樓被砸一案,由陛下欽命,本官主審,大理寺協理,今日開審。傳湛露樓掌櫃白言清!”

    話音未落,巡案禦史皺眉喝斷:“慢著!苗縣令,不先提審案犯,傳喚無關人等來此為何?”

    苗正則可不敢得罪禦史,趕忙笑臉相對解釋道:“林大人有所不知,湛露樓被砸,損失慘重,白掌櫃身為苦主,亦是此案原告,理當先問。”

    林禦史被同僚扯了扯衣袖,皺眉點點頭不再言語。苗正則暗鬆一口氣,又重複了一遍傳喚之語。白言清躬著身子滴溜溜走到案前跪倒叩拜,謙卑的說道:“湛露樓掌櫃白言清,恭聽各位大人教誨。”

    “白掌櫃,湛露樓鬧事那日你可在樓中?”

    “小人就在樓中。”

    “那案發經過你可親見?”

    “這……”白言清眼珠子滴溜溜的轉,偷瞄坐在兩側的大人們。卻也隻看到一個個蘊含警告嚴肅的臉。可惜眼下想撒謊已經來不及了,所有人都把他這個小人物忘了,就連湛露樓背後的東家都忘了。所有人都在關注‘韋李’之爭,沒人想到他。也就沒人給他指示讓他偏向哪一方。所以苗正則先前找他是他就一五一十地說了,基本把責任都怪在了惹來麻煩的紅衣身上。他的簽字畫押的證詞眼下就在苗正則麵前擺著,想改口已經晚了。

    無奈,白言清隻得又把那日所見重複了一遍。紅拂聽其把所有事都往紅衣身上推,不由不滿的撇嘴。李洛雲也心生不滿,側臉瞅著這個沒見過正臉的掌櫃。對他張口禍水閉口賤俾的滿嘴汙言往紅衣身上潑心生不滿。忍不住插嘴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男兒無德,怨怪紅顏。明明是登徒子上門淩迫,紅衣姑娘無奈反抗,怎能把責任都怪到無辜女子身上。”

    韋逸正同仇敵愾的在木板上恨恨的咬牙,乍聽到李洛雲開口為那賤人辯解,顧不得裝痛,撐起身子就反罵道:“呸!若不是那賤人四處發騷勾引了你這些雜種,她一個賤俾哪來的膽子敢打本公子的部曲!若不是你們這對狗男女打了本公子的部曲,本公子怎麽會……”

    “閉嘴!本官未曾問話,你二人不得插嘴!”苗正則厲喝一聲,攔住二人爭吵。若讓他們吵起來,他的計劃就亂了。

    李洛雲偏頭不語,卻見紅拂偷偷對他挑了挑指頭。耳邊聽到紅拂的低語:“可惜啊,紅衣沒來。”

    李洛雲無語……不過,真的有些想念她了。

    白言清頭上汗如雨下,顧不得再添油加醋,幾句話把事情說完,說韋家人與紅衣相鬥,隨後就推說暈過去不知道。

    苗正則頷首表示認可,白言清所說與之前供詞一樣,並無偏差:“白掌櫃已經陳述完畢,所言事實清楚。韋逸,李洛雲,你二人可有異議?”

    韋逸立刻梗著脖子喊道:“我有異議!我後來被他帶的那個怪物打傷了!他怎麽不說?”

    “本官沒問這個!你們隻管說白掌櫃之言可有不實之處!”

    李洛雲風輕雲淡的點頭,誠懇說道:“白掌櫃所述卻是事實。隨後我……我所養老虎為了保護我,打傷了韋家眾人也是事實,此事罪責在我,與旁人無關。”

    “哈哈,你承認了!大人你聽到了!他認罪了!快抓他!打他板子!”韋逸興奮而起,竟忘了痛疼,指著李洛雲大呼小叫。

    躲在屏風後麵的李泰皺眉看向韋慎明:“承議郎,你這族弟腦子被打壞了不成?”韋慎明羞愧難當,簡直不想承認自己與那人同姓。

    “休得堂上失儀!成何體統!”禦史都聽不下去了,直起身喝止。心想韋玄禮精明幹練,怎麽生了這麽個沒用的兒子。

    “肅靜!不得喧嘩,聽本官宣判。”苗正則整肅衣冠,起身一字一句的朗聲說道:“本案因韋逸與李洛雲在酒樓爭風而起,韋逸帶人到湛露樓鬧事,挑起事端,出手傷人。應付主要責任,故本官判定湛露樓一應損失皆由韋逸賠償!”

    “什麽?!憑什麽!我不服!”

    “肅靜!聽本官說完!再敢插嘴,本官就要舉刑杖了!”苗正則板著臉說完,大理寺丞見韋逸還要開口,拿起佩刀就拍了過去:“蠢貨!閉嘴!”

    苗正則瞄了一眼就與說道:“李洛雲縱虎行凶,雖出於自衛,然而難掩其罪。本官判你賠償一應傷者湯藥費用,再額外罰銀八十六貫補償傷者損失。因你所為造成市井恐慌,險些引發騷亂。故而本官判你三十大板,刑拘十日。念在其知錯能改,事後主動投案自首,本官寬免你十杖。打你二十大板,你可有不服?”

    “洛雲認罪,甘願受罰。”李洛雲聽到沒有紅衣的罪責,十分知足,心甘情願的俯首感謝。心想挨了二十大板自己怎麽也得休養一段時間,皇帝就不能再讓自己除糞去了吧。

    “好。韋逸,你呢?”

    “我……”

    “韋家願意賠償!”沒等韋逸咋呼出口,韋慎明就繞過屏風,快步走到堂上,站在韋逸身旁替其應下了判決。

    “堂兄?你在這兒啊?你怎麽才出來啊,我……”

    “閉嘴!休言多言。”韋慎明低頭喝止韋逸,不敢再讓這個蠢貨多說了。

    苗正則可不管韋慎明是誰,既然他說韋家同意賠償,他的目的就達到了。“既如此,被告雙方同意本官判決。湛露樓鬧事一案可以就此結案了,被告雙方須即刻將賠償金額如數交給原告及傷者,不得推諉拖延!”

    “結案?!”堂裏堂外眾人齊齊愣住,紅拂也沒想到這麽容易就結案了,稍一思索,立刻恍然,看著苗正則的眼神不由帶著幾分讚賞:這小縣令倒是聰明。幾乎同時,李泰也對柴令武說了同樣的話。可其他人並不這麽想。

    “苗縣令!你如此結案太過草率了吧!”大理寺丞反應也不慢,轉眼就想明白了苗正則避重就輕的意圖。

    苗正則不慌不忙的解釋道:“大人,不過就是一樁鬧事案。鬧事者願意賠償損失,傷人者學習接受懲處。又無冤情可訴,下官如此結案有何不妥?”

    “你……”大理寺丞被噎了一下,轉而問道:“李洛雲縱虎傷人,虎在何處?如何傷人,又是如何逃走,你難道就不查了?還有那逃走的三個婢女,下落不明,你也不問?”

    “大人,這些事與本官所判並無太大關係。下官也早已問過,李洛雲說虎已處置。至於湛露樓三個逃奴,白掌櫃既然已經報官,長安縣自會協助搜捕。”

    大理寺丞一時無法反駁。確實,拋開背後的目的,此案單純的根本用不著這麽大張旗鼓的開審。

    “苗縣令。”就在堂上一時無言之時,韋慎明突然開口:“大人,湛露樓所有損失我韋家願意賠償,左右不過是些死物件,白掌櫃報個數出來,哪怕是把湛露樓拆了重建,我韋家也賠得起。但是,李洛雲縱虎行凶重傷我韋家家奴部曲數十人,這筆賬不知李公子要怎麽賠?”

    麵對韋慎明突如其來的咄咄逼人,李洛雲一時沒反應過來。紅拂神色不善的瞪著韋慎明悠然開口說道:“左右不過是些湯藥費用,哪怕是斷手斷腳了,也不過多費些藥膏繃帶,我李家見得多了。雖比不上某些人財大氣粗,些許藥材,我李家也不是掏不起。”

    韋慎明不懼紅拂,昂然回視:“怎麽,衛國公夫人要替這此人賠償嗎?也是,他一個山野窮小子,哪裏拿的出錢來。不過我勸李夫人還是不要為了個窮親戚強出頭了。我韋家一向善待下人,但有損傷必定請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藥。這湯藥費一個兩個還好說,此次傷了十幾個忠心護主的下人,唉,我隻怕李將軍的食邑俸祿……不夠!”

    紅拂目中精光一閃,如同被戳了逆鱗的蛟龍,刷得一下站了起來,針鋒相對瞪著韋慎明,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是啊,我夫君那點俸祿都散給昔日舊部了,還真沒攢下多少閑錢。不過十幾個沒用的廢物,就是用著千年人參來養也是白白浪費。我也奉勸公子一句,錢多了沒處用,與其養一般廢物添堵,不如施舍給乞丐,做點善事!”

    韋慎明本就瞧不起紅拂一介女流還大大咧咧的拋頭露麵,招惹是非。聽其明嘲暗諷不由大怒,張口就要反唇相譏。忽然被一聲清咳打斷了,隻見那皇帝派來的內侍不知何時站了過來,滿臉堆笑的與眾人見禮,笑嗬嗬的說道:“關於李公子賠償的事,陛下早有交待,韋錄事盡管開口。無論多少,都由內庫出!”

    “豈有此理!”林禦史拍案而起,陰沉著臉怒指內侍:“徇私枉法不過如是,陛下如此偏幫是何道理!”

    聽審的眾官員皆站了起來。屏風後的李泰等人,也站起了身。內侍依舊笑嗬嗬看著眾官員,心中雖有些慌亂,但想起皇帝交待自己時的吩咐,膽氣又恢複幾分:“陛下有言……李洛雲父母於國有恩。皇家欠他家的,理應償還一二。”

    大堂之上一時寂靜無聲,所有人都在細細品味這句話中所透漏出的含義。唯有李振安聽了這話恍然想起一事,扭頭看向苗正則,大大咧咧的開口問道:“苗大人,說起來朝廷不是還欠著我李家一百石糧食嗎?我們用那個抵罰金行不行?”

    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