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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警官雖然知道我消失了很長時間，但是他什麽都沒有問。他現在的心裏，應該也是難受的，畢竟李蘭香是他相濡以沫快三十年的妻子了。

    那種感情怕是比我跟陸辰生還要深厚。

    此刻病床上躺著的是他的摯愛，一如曾經我陪陸辰生走過的最後那段時光。

    而接下來，麵對那個必然要接受的‘死亡’結果。他與李蘭香也會走我跟陸辰生的路——回家。

    ……

    走進病房的時候，李蘭香睡著了，肖亮在一邊正在掛警服。應該是剛下班過來。

    看見我跟肖警官之後，趕忙過來從肖警官手中接過飯煲後轉頭問我：“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也不跟我說聲，我也好去接你啊。”

    “行了，你個馬後炮。”肖警官插嘴說，轉而回頭看著我說：“因子也沒吃吧。我喂你媽，你跟肖亮一起去吃個飯。”

    “走走走，我帶你去吃飯。”肖亮說著就伸手去取衣架上的衣服。

    “我跟咱媽在這吃就行的。”我說。

    “因子……”李蘭香閉著眼睛躺在床上喊了一聲，微微睜了睜眼的說：“你跟肖亮去吃點吧。肖亮，因子坐飛機一定很累了，你帶她去吃點好吃的，別疼錢啊。”

    “知道了。我們吃完飯就過來陪你。”肖亮說。

    “不用，我死不了，你們吃完飯去溜達溜達；我知道你倆有矛盾，你倆得解開那些矛盾……因子能回來，就是打算跟你過日子的，對不對啊因子？”李蘭香說著，慢慢的睜開到了虛弱的眼睛。

    隻是那眼睛就像是已經丟了一半的魂魄一般的惹的我心裏發緊又發疼，“媽，我跟肖亮沒事兒了。真沒事兒。”

    “你過來……”李蘭香衝著我拜拜手，然後擺頭看著肖亮說：“你倆先出去，我跟因子單獨說會話。說完肖亮就帶著因子去吃飯。”

    肖亮跟肖警官對視一眼之後，便走了出去。

    我輕輕的靠過去，做到了她的床邊。見她想換個姿勢，我便將頭枕靠到了床頭上，拉著她半躺在床頭。

    當她伸手攥住我的手的時候，我低下頭一間那手，眼淚直接就掉下來了，那雙手竟瘦成了那般模樣……

    那雙手是在我小時候被一群記者圍住時，不顧危險的用風衣將我緊緊保護我的手；那是手把手叫我寫作業、教我學習，讓我從一個被人辱罵的孩子一點點的站在年紀第一的手；這雙手是舍不得我離開她，見我受點委屈就會掐成一團糾結在一起的手……

    那刻，曾經小時候的記憶瘋狂而又洶湧的一次次的湧上來，“媽，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我覺得我真的不是人，真的愧對好多好多的人。李蘭香曾經對我多麽多麽的好，縱然我離開他去找到了親生父親，可是她仍舊待我如親女兒般……

    但是，在她生病的這些日子裏，我究竟陪過幾次床？我又盡了多少做女兒的義務？

    是，我是有錢，我拿錢讓她去美國接受最好的治療，可是除此之外呢？

    每次回家的時候，李蘭香都跟我一個床睡覺，疼我疼的了不得。

    她是個跟我沒有血緣關係的人啊……

    她為我付出了那麽那麽多，我卻……

    “陸辰生是個優秀的男人。媽知道。”她攥著我的手輕聲的說。

    一句話，讓我的思緒頓時就收了回來，但是卻不知道她為何要提起陸辰生。不過，我知道她說這句話也不是空穴來風，當年陸辰生給我父親捐腎的時候，李蘭香就說陸辰生是個優秀的男人，隻是那時候我滿腦子都是魏顧海，根本不曾真正的去愛陸辰生。

    “媽，不要提他了。”我說。輕輕的揉著她那因為打針而有些淤青的手背，心裏愈發的堵塞。

    這一年，是我過的最最壓抑的一年，麵對的除了死亡還是死亡……

    經曆的多了之後，內心裏排斥的更厲害。

    “因子，媽以前也是個孤兒，以前小時候也是吃不飽吃不暖的，過的很苦。後來，我遇見了一個醫生，那個醫生很年輕。我就是因為他才學醫的。”她緊了緊我的手。

    我不由的去看她，感覺她是要給我講講她的戀愛史嗎？不過，李蘭香曾經經曆過什麽肖警官知道的都不多吧？李蘭香極少將自己的心事向外吐露。

    “那個醫生是引領我學醫的一個青年。我很喜歡他。不過，那時候我太小，才十五歲。”她說著，那疲憊的臉上竟然還流露出一片緋紅。難怪她要將肖警官趕出去。

    “那個醫生當時多大呢？”我問。

    “二十四，沒有結婚。當時我讀初三，當時想輟學的；因為我寄養在親戚家裏，他們家也窮，所以我就想初三之後就找個地方工作。後來因為一場病，認識了他，他很耐心的問我各種生活上的事情，他知道之後，就資助我上高中。”

    “後來呢，你表白沒有啊？”我笑著問。

    “當然表白了，你媽的性子你不知道啊？嗬……”她說著還不忘謹慎的撇了一眼門外，見門關著後，繼續拉著我的手說：“咱們女人，沒有幾個是一條道就能到底的，誰都被人喜歡過，也喜歡過別人。這都是正常的。”

    “啥時候表白的？”我問。

    “高中畢業，我告訴他說，我考了他的母校。他很高興，然後我就問他有沒有談戀愛？他一聽我這個問題自然就知道我想表達的是什麽意思。他就笑著說沒有？”

    “媽，你倆可是差九歲呢。”

    “就是差十九歲，喜歡也是喜歡。跟年齡沒關係。”

    “你倆成了？”我聽她那話的意思，這是表白成功了啊。

    “嗯。”她說著臉上露出一股子我從沒見過的甜蜜，“成了，然後，他帶著我去學校報到，給我交學費，第一天去報到的時候我們還沒有宿舍，我們就……”她說著突然想起什麽來似的，緊了緊我的手“嚴肅”的說：“這些事你爸我可從來沒告訴他過啊，你這丫頭可不能給我透出去啊……”

    “知道。我不傻。”

    “嗬。那天晚上我們在賓館睡的。其實現在都覺得自己特大膽，也或許是年齡的原因吧。十八九的時候，是我最…最瘋狂的時候，但是，他沒有要我。”

    “他很傳統啊？不過，媽，你太大膽啦……”

    “一般吧。每個時代都不缺大膽的女人，從來不缺，很多人會早熟，很多人會晚熟，你媽我屬於早熟。”

    “那個人現在在哪？不會是……”

    “死了。我大二那年下學期去世的。後來，我自己學了醫才知道，他的病早在我上高三的時候就已經得了。因為自己有病，他不跟別人談戀愛，最後因為實在是太喜歡我了，所以控製不住的跟我相戀。”她見我在端詳她時，忽然的止住話的收回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臉，“別這麽看我，我年輕時候也挺漂亮的。”

    “嗯……”我微微笑了笑。想起了死去的辰生。我不知道未來何時我才能像李蘭香這般很是輕鬆的說出自己的往事。

    但是，就此時此刻來說，我做不到。

    “他是個醫生，他知道自己病。所以，他不會跟我發生任何關係，隻會抱抱我，像抱著個孩子一般的抱著我。也不說話，很安靜很安靜的。在我的記憶裏他從來沒說過我愛你，但是我卻知道他非常非常的愛我。那時候的我就期盼著早一點大學畢業，早一點參加工作，然後早一點跟他結婚。可是，後來他死了。”李蘭香說著，手輕輕的攥著床單，但那股記憶翻滾上來的時候，我知道那滋味。難受……

    “我哭紅了雙眼，真的是那種紅，血紅血紅的。我整個人幾乎就崩潰了。尤其是看到他的遺囑，我整個人就有種自殺的衝動。你知道嗎？他把所有的工資都給了我，然後在遺囑上做了說明，每個月的生活費，每年的學雜費、住宿費，甚至還有我畢業後要參加工作時送禮的錢，他知道我沒有關係，畢業之後想進大醫院也是很難的，所以告訴我畢業之後要找誰誰誰，給誰誰誰送紅包什麽的？所有的一切都給我安排的妥妥當當……”

    “他確實很愛你。”我說。

    “但是，挺過來就是挺過來了，人，得往前看。後來我就想通了，他死了就是死了，他如果不死，我會拿出我所有的生命去愛他。”李蘭香說的很認真，她就那麽直直的看著我，“可是他死了，他死了我不能跟隨，他在給我的信裏寫的很明白，他希望我快樂。那是每個男人對自己心愛女人最大最大的願望。所以，我痛哭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後，我選擇站起來。我奮發努力的學習，我年年拿獎學金，我畢業後，按照他說的一步步的進入了市裏那家醫院。肖亮的爺爺當時是公安局的領導，家境殷實，那會給你爸提親的人很多，可是你爸就是看上了我。若不是因為那個男人，我不可能有那麽好的工作，沒有那麽好的工作也不可能嫁給你爸。所以，很多的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你也一樣。你不該這麽消愁。”

    聽著李蘭香講述自己的曾經，我的心裏陣陣感歎；但是，那刻我覺得，這聰明的李蘭香八成知道我跟肖亮是在演戲了吧？

    “媽，您是不是知道我跟肖亮的事兒？”

    她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隻知道陸辰生是個比肖亮要優秀的男人，你會動心很正常。媽不是個老古董，媽的思想很開放，如果陸辰生不死，媽會跟以前一樣讚成你跟他在一起。但是，現在他死了。你必須要重新的活過來。”

    “可是……”

    “不要去想可是。你要像從來沒有受到過傷害一般的活過來。你可以的……就像現在你看我跟你爸，我們很相愛很相愛，如果肖亮他爸有個三長兩短的我依舊會痛的要死；現在我這麽生病，他同樣也是難受的厲害……愛，不是兩個人的東西；愛，也不是一段故事後麵又一段故事的連接；愛，很簡單，就像是一種你自身必須要有的光，是你這輩子永不能放下的光。不要去壓抑它，越壓抑你會越痛苦；你要看開曾經的事情，重新的讓愛綻放它的光芒……我想，那也是辰生最想看到的，對嗎？”

    李蘭香的話陣陣的敲打著我的心門，然後也敲醒了在心門內沉睡著的那顆心。

    她的話跟陸辰生給我的信中寫到的如出一轍。愛過足矣，人注定要向前看。

    “我知道了……我會努力的。肖亮人挺好的，真挺好的。”

    “那你覺得魏顧海好，還是肖亮好？”李蘭香那虛弱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她，當真是這世界上最懂我，也是把我摸的最清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