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給他的折磨寫了一筆開始。

    那顆子彈從彈膛裏出來的時候，一直縈繞在自己腦中的仇恨隨之消逝。

    等血花在目標身上濺起的時候，悔意油然而生。

    那個人的眼中滿是悲慟，但又是如此輕易地接受了自己被最愛的孩子所槍擊。

    “我知道那不是你。”

    d-13714從他的眼中讀出了那個眼神蘊含的意思。

    再回憶起自己為什麽會開槍，答案又變得無從追尋。

    他想起了他那個神神叨叨的母親。

    父親與母親的關係一直都是不好的。

    自他小時候記事以來，他所享受的家庭溫馨，從來都隻屬於兩個人。

    自己和父親，又或者母親和自己。

    家裏的餐桌上不曾出現過三人齊在的時候。

    在他長大以後，他的父親甚至跟他說，他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遇見那個女人。

    女人自然指的是d-13714的母親。

    他說她曾經不是這樣的。

    當時像是有一股神奇的魔力在吸引他，促成了他們的婚姻，然而這一切在生下d-13714以後，一切都變了。

    那股一直吸引著他的感覺從她的身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陌生的女人。

    “她一直在發瘋。”

    父親說，那種不得不與之共處一屋的感覺是極其令人崩潰的，他像是被別人騙了感情。

    如果不是d-13714的出生拯救了這個家庭，那麽他絕對會毫不猶豫地跟她離婚。

    而那個母親。

    不太好評價她。

    d-13714隻記得在自己小時候，母親的瘋狂唯有在自己身邊的時候才得以抑製。

    她一直呻吟著，祈禱著，在喂奶的時候，不斷地呼喚著一個人的名諱。

    然後一遍又一遍地呼喊著“上帝啊！上帝啊！（god!god！）”

    她無由地流下淚水，然後在自己的耳邊呢喃“我愛你，寶貝兒，我愛你。”

    在一個夜晚，當他離開了母親的懷抱，準備去喝口水的時候，他驚恐地發現，自己的母親似乎在某種東西的折磨下被扭曲成了一個詭異的姿勢。

    她的表情充斥著仇恨與扭曲，她的雙手緊繃著，爪子一樣，像是隨時要撕裂某人。

    她大口呼吸著，交替地喊著自己的名字和父親的名字，大聲的宣告她一定會殺了d-13714的父親。

    然後她又無助地流下了眼淚。

    父親也在這場獨角的鬧劇中從隔壁房間跑了進來。

    自此以後，d-13714沒有再和母親睡過同一張床。

    而母親的瘋症，也是在那個時候越發嚴重。

    她辭去了自己的工作，每日都去教堂例行禱告，即使回到家裏，也要在自己房間內的天使雕像下麵祈禱。

    諸如什麽“我的耳邊是惡魔的低語。”“它住在我的內心深處。”

    然後她不斷地訴說自己的罪過，從一頓午餐的浪費一直到她對她的出生懺悔。

    d-13714的父親則早已習慣了這一切的發生，每到她發瘋的時候，他就帶著d-13714去外邊散步。

    d-13714對他母親的印象停留在慈愛的層麵上，不曾去了解到她母親的另一麵。

    而他的母親也隻有在d-13714在身邊時才會感覺到靈魂的安靜。

    如果生活沒有變化，這個家庭大概會繼續這樣下去，一直到d-13714成年的時候才會出現雙方離婚的結局。

    然而一起意外發生在他十七歲，離生日還差十幾分鍾的時候。

    這個時候，d-13714的父親跟他邀請的樂隊在一起，準備在淩晨的時候進屋給d-13714一個驚喜。

    d-13714在這個時候則是待在了母親身旁。

    “██還沒有回來……”她雙目無神地點燃了屋內的蠟燭“他不會出事了吧？”

    被點燃的蠟燭在不甚強烈的燈光中散發出了幾縷白煙。

    在幾分鍾的等待後，d-13714的母親突然轉頭對他說“███，你父親給我打電話了，他讓我下去接她。”

    然後沒有等d-13714回答，她換好了鞋子就出了門。

    一直等到淩晨十二點，他的父親帶著一支樂隊衝進了門，對他歡呼“驚喜！”

    整個晚上他的母親都沒有回來，直到第二天的死亡通告。

    根據街上的監控攝像，他的母親是死於車禍的。

    但問題在於，無論辦案人員如何努力，都找不到那輛車是從哪兒來的。

    仿佛那輛車是憑空出現在這個路段上，然後在碾死d-13714的母親後又消失不見。

    d-13714看到父親在得到母親的死訊之後鬆了口氣。

    而他則感覺體表一涼，一個不可名狀的聲音從他的心底裏麵傳來。

    “殺了他！殺了他！”

    “是他設下的圈套殺了媽媽！”

    這忽然而來的惡念讓他警惕了一會兒，然後輕鬆地將這種念頭甩出了腦外。

    父親是不可能殺母親的。

    但是在他沉浸在失去母親的消沉中，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他的父親又從外麵領回來一個女人，說這會是他的繼母。

    之前散去的惡念瞬間又回來了。

    它在自己的心中狂喊著：

    “看見了嗎！他帶回了一個陌生的女人！”

    “啊！這就是他殺死媽媽的動機！”

    “殺了他！他應得的！”

    這種聲音不再是他一瞬間能壓下來的，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唆使變得越來越強烈。

    幾乎已經成了執念。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他接受了這些話語裏麵的“事實”。

    他的父親設計殺了母親的死，隻因為愛上了別的女人。

    那麽他的父親早晚也會拋棄了他，早晚的事情。

    在這之前，為什麽不先殺了他？

    幫母親報仇。

    於是d-13714一天比一天陰沉，學會了偽裝自己，但他的本事顯然是不夠的。

    在某一日，他隱藏的仇恨讓他的父親發現了。

    這個父親因此沉寂了很久。

    最終他做出了一個決定。

    他打算先與阿諛奉承的繼母離婚，然後更改原先的那一份遺書。

    “如果我的死是由███直接或間接造成的，請將此遺書遞交給最高法官，我以自己的名義寬恕他無罪。”

    “該決定為綜合███潛在的精神疾病所決定，如若法官對此有異議，可以對他進行犯罪心理測試，以及請考慮到家庭精神病史。”

    “我的遺產按總數劃分出百分之八十給███，百分之十五捐獻給妻子常去的███大教堂，百分之五作為勞動報酬遞交給███的繼母。”

    遺憾的是，這份遺書還沒有做公證，d-13714就已經做出了行動。

    在他父親的原本計劃中，遞交完這份遺書之後，自己是應該出國旅遊的。

    ——然而該死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