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一場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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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時間的流逝漸漸不可估測,因為沒有任何可以作為對照的東西。

    一切都在無聊的過程中重複著,耳邊唯一能聽到的海浪聲,唯一,也是正在行走的路,懸於頭頂模糊的光源,所有自己能接觸到的外物無一不帶給自己同樣的感覺,那是除了孤獨,再無二物的深海感觸。

    後來他忘記了自己是為什麽要走在這橋上的,或許這個問題他從來都不知道答案,隻是在走著走著的時候不由想問知道這個問題的人。

    就如他不知自己是從何來到這個橋上的,在未來到這座橋上之前,他又曾經做過什麽。

    這座橋最初的地方,也是他最初認知的地方,給他帶走的,隻有一個名字。

    “李致”。

    再往之前,一切都不可尋覓。

    他停在了欄杆的波浪花紋重複一千零九十六次的盡頭,這個數字不是他數的,但隻有說出來,才能證明前一大段文字能擁有意義。

    “我為什麽要往這頭走?”站在了行人道的一側,他雙手插在口袋裏麵,鼻頭有些水汽——這這些循環中,他終於有了一次不同於行走的想法。

    當機立斷的轉身往回走,又是一次沒有盡頭的旅途。

    周圍的一切仍在循環著,景色再怎麽變化,也依舊是之前所見到的那些。

    如果說重走一遭有哪兒讓他嚐到了甜頭,那就是他開始數起了欄杆上邊兒有多少個波浪——這至少給了他一點聊以慰藉的娛樂。

    又是不知道多久,走向未知盡頭的他又停了下來,開始思考自己為什麽要往回走,自己的目的地到底是哪裏?

    沒有人告訴他答案,而一個呼之欲出卻無法言喻的解答在他腦中回旋,它模糊不定,時而為正,時而為負,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當這個身體的主人想要抓住它時,它卻坍塌不見。

    於是沒有找到答案的李致又掉轉過頭,望向剛剛折返的道路,默然“也許那個方向才是最好的。”

    他又調轉了過去。

    後來大霧裏麵,沒有了他行走的蹤跡。

    不記得是來回了多少次以後,意識到自己的世界就這麽點大的他,腦子裏麵跟斷了根弦似的,之前才在腦海裏麵建立起來的世界模型轟然倒塌。

    他活在一個錯誤的世界裏。

    當他認為這個世界是錯誤的時候,仿佛所有的一切都開始了對他的排斥。

    霧海翻騰,之前與他保持距離的濃霧如壓塌了一層罩子,仿若泄洪,一股壓下,不留他一絲掙紮的機會。

    很快,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耳邊的海浪聲節奏也漸漸亂了,重組成了一種難以名狀的聲音。

    在人類所有已知的社會裏麵,他最後有了不屬於夢境中的記憶,那一瞬間,他找到了與之最為契合的聲音——很尋常的檢驗通過的“滴滴”聲。

    這個聲音隻有一個,但在不斷地錯落組合,到了最後,成了一首詩。

    那是這個世界裏麵,任何生物都無法聽到的,絕然是優美的詩篇。

    但它無字。

    那也是“李致”對這個世界最後的印象。

    最後籠罩他的是一片白光,冥冥中在將他帶離這個世界。

    亙古無日月,創世或許也就是在純白往黑,純黑往白的過程中進行的。

    之前他所記起來的,並不屬於這個夢境中的記憶又再次消失。

    周圍的一切都是被濃霧籠罩著的。

    當他逐漸清醒起來,想知道自己在那裏的時候。

    他身邊的一圈濃霧散了開來,至少給他流出了一些目光可視及的距離。

    這是一座橋。

    海上的大橋。

    耳邊傳來了海浪的聲音。

    ……這不對。

    他如此告訴自己,莫名其妙地出現了焦急的心情。

    理智告訴他,他要趕緊離開這個詭異的地方。

    於是他將手插在口袋裏麵,吐出一口水汽,往前方疾步走去。

    他有意識的時候,麵向的就是那個方向,於是就沒有多餘的思考往前走,即使不知道前路如何。

    走了不知道多久,這位永遠找不到終點的旅客盤膝坐在了地上,雙手合十往裏麵哈氣。

    為什麽他覺得越來越冷了?

    他未曾發現,在他休息……或者早在他休息之前,腳下的路就開始了旋轉。

    那是不處於他視覺能觀察到的旋轉,即便是腳踩在這塊地上,卻仍然沒有半點能讓他起疑心的地方。

    也許是在一夕之間的轉變,但更有可能是這個世界的一種規則。

    它總得給在這個世界上遊玩的人一些可供發掘的樂趣,即便在掀開這一層布以後會多殘酷。

    也許在掀開布的時候,這個世界的意義就結束了也說不定。

    但現在唯一的生物,無知地快步疾行。

    也許是相對於上一座橋多出了一些改動,終日往前走的人類沒有注意到時間的流逝。

    他就這樣走過了一生,從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走了四十多年,最後死於六十多歲,在橋上。

    然後另一個“李致”又站在了他死去的地方,開始思考他現在在哪兒?

    他在橋上,耳邊是海浪聲。

    “有人嗎?”有濃霧的阻擋,他看不到太遠的地方,側著頭,前後回望,朝著空氣發問。

    沒有人回答他,他便覺得詭異,不自覺地往前走去。

    這又是一個老死在橋上的“李致”。

    接二連三地死去,又成了另一個“李致”,抱著不同的心情,走著同樣的道路。

    當他除了自己的名字以外,什麽都不知道,甚至連往外看的視線都有局限性的時候,誰會想到自己走在一個人類中類似“莫比烏斯環”的橋上?

    後來又有不知道到多少個李致走完了他人生的曆程。

    直到一個“瘋子”的出現。

    瘋子沒有前進多久,他神情詭秘,對著前方的道路露出一個嘲諷的……笑也不似笑,什麽都不像的表情,然後翻過了欄杆,朝著橋外的大海跳過去。

    沒有任何意外地,他掉進了水中,漸漸下沉。

    即便是在海裏,那種掩蓋自己投向遠方的濃霧仍然存在,而海裏,也仍舊不存有任何生物。

    這片海,似乎沒有底。

    他亦是忘了自己下沉了多久。

    仿佛是因為自己的下沉,世界不斷地在生成自己即將墜入的深海。

    這永遠都沒有結束的墜落,與在橋上前行無異。

    無事可做的時候,有人會選擇回憶自己的一生,等到回憶都感覺到累了的時候,“李致”閉上了眼。

    與此同時,不在夢境之中的一隻橘貓抽搐著睜開了眼。

    它也許……做了個噩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