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可否認，我就是一個笨蛋。但是，我要說，我還算xìng yùn。

    很小的時候就聽到爸爸媽媽講，我出生前不久，雖然家裏依然缺吃少穿，生活依然艱辛難熬，但是，我們終於告別了他們親手用芭茅稈編的小小草庵，搬進了用自己的瓦刀揮汗自建的土木磚結構的三間小平房裏。

    說起這簡易的小平房，基本上是就地取材，主體是十幾根歪歪扭扭的木頭形成的框架，其間砌著用黃泥巴和穀殼自製的土糊基，隻在堂屋門兩側下半截，矮矮的、窄窄的砌了寥寥幾層青磚，作為臉麵。

    雖然隻有一個小小的臥室，但是畢竟能擺下兩張床，一張是爸爸媽媽的，一張是我和哥哥的，而且冬暖夏涼，讓我至今回味其間的溫馨、舒適和無憂無慮。

    同時，我們家雖然隻從爺爺婆婆家分到了一隻瘦弱的母豬，不過很快，就有了幾隻可愛的小豬娃滿院壩撒歡。

    緊接著，萬惡的**集團被粉碎，肆虐全中國長達十年之久的浩劫終於徹底結束了。

    當那個不平凡的龍年即將結束，大哥也將滿三歲時，我像其它同時代的許許多多農家孩子一樣，在家裏呱呱墜地，爸爸找來同村的一位大嬸助產，並親自在鍋裏煮剪刀消毒。

    一出生，我就有了充足的母乳可以吃，可以說，有生以來，我幾乎沒有餓過肚子。這讓那個十年後期出生的大哥一到吃飯的時候就羨慕忌妒，覺得我真是瓜人有瓜福。想著大哥出生後長期缺奶少食，生過黃疸，現在比我要矮一點，背也有點駝，一頓飯隻能吃一小碗，還常常剩飯。我就隻能自感xìng yùn，有點兒不好意思地埋頭脹完我的三四碗米飯。

    常聽爸爸媽媽微笑著講，我曾經是非常聰明伶俐的。讓他們印象深刻的證據就是：我三歲前跟他們去四川舅舅家，在火車上，我到處亂跑，雖說跌跌撞撞，然而，時不時趁人不注意，跑到這個人跟前拍一下，鑽到那個人跟前打一拳，爬起來又擠到哪裏踢人一腳。即使被人發現，人家本來很生氣，但是看到眼前竟然是這麽一個小不點兒碎娃，而且遭到捉弄的何止他一個，又不禁一陣嘿嘿嘿一陣哈哈哈地大笑起來……列車上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不幸的是，三四歲時候，我竟然有三次差點被水淹死。雖然總是發生在農忙時節，大人們又往往不在家，但萬幸的是，（大家應該也都知道了），每次都有那麽一個大救星及時趕來搭救。

    頭一回是七十五歲高齡的小腳太太——我們這裏對曾祖父和曾祖母都尊稱為“太太”，據母親講，太太不知哪裏來的那麽大勁兒，直接用老弱的雙手，拚盡全力將我從廁所的屎尿坑裏硬拽了出來。

    第二回終於是母親大人。還記得，當時我被一株小桑樹吸引，便毫無畏懼地拉著一根枝條登了上去，正當我歡天喜地地伸手摘桑葚時，桑樹卻彎下了腰，於是，……當我突然清醒過來，已經是在大木盆裏，狼狽不堪地發現，媽媽絲毫不嫌肮髒惡心和奇臭無比，又一次一遍一遍地給我從頭到腳衝水、擦洗身體……我竟然，沒有太在意那是尿坑邊上的小桑樹。

    第三回是同宗的一個姑姑。當時，我和幾個小夥伴在小路邊林立著晾曬的稻草秧間捉迷藏、蹦蹦跳跳，完全沒有看到，也沒有想到這裏埋伏著什麽危險。玩得正開心呢，一隻腳剛一踏到一束稻草秧邊上，就感覺不對頭，還沒有等到我反應過來，隻聽“撲通啪嘭”一連串急響，我已經一頭栽到水中，我在水中撲騰了幾下，開始還能感覺到有兩三隻泡脹的大老鼠屍體在我臉上、胳膊上撞來撞去，很快我就失去了知覺……等到我蘇醒過來，才知道自己是掉落在很深很深的苕窖裏了，幸好是有很深的積水，要是幹硬的苕窖，那我可就完蛋了。聽媽媽說，當時聽到小朋友喊叫的大人，隻有家門中的一個姑姑，她立即搬了一把長梯下到苕窖裏……

    經過這接連三回重蹈覆轍，三回浸泡，三回窒息……還不知道喝了多少糞尿汙物，親密接觸了多少隻泡得脹鼓鼓的、腐爛的死老鼠，體內進了多少種張牙舞爪的寄生蟲……總之，從此以後，我就隔三岔五地肚子疼，染上了許多稀奇古怪的難纏的皮膚病，腦筋也真的是遲笨粗魯，不夠用了。

    幾十年來，我就是笨蛋一個，什麽機靈聰明我學都學不好，所謂的福氣，隻是時常狼狽之後還算平安吧。

    笨是笨到了極點，但是我還是快樂的。每天，我要麽一個人騎一根拇指粗細、彎了一頭的包穀稈，嘴裏“駕、駕”地跳著跑上坡又跑下坡；要麽跟上同村鄰近的三五個小夥伴一起，前呼後趕，上躥下跳，溜陡坡，翻跟頭，鬥雞，相互追逐打鬧……

    我的懵懂人生就這樣繼續著……

    在華主席不再擔任主要領導工作不久，由於家庭比較貧困，不巧，母親又給我生了一個兄弟，這著實給了父母較大的壓力，再加上想要個孫女的婆婆的逼迫，爸爸很不情願地抱上弟弟去鄰村姓白的一家換了一個mèi mèi回來。據爸爸說，白家一連生了三個女兒，那時正值寒冬臘月，爸爸去換的時候，我這個mèi mèi還被放在床底下，正是奄奄一息……

    對親生骨肉難舍難分，又要麵對別人的譏笑，更難過的是，當弟弟稍稍懂事後，在養父母的瞞哄下，又對親生父母產生了深深的誤解和怨恨，這一切成了爸爸媽媽心頭永遠的愁悶和苦痛。

    也許，我又真是那麽的xìng yùn？

    但是，爸爸媽媽偏偏又時不時地對我開玩笑說：“你是從西河橋下撿來的呢。”聽了這話，我這老實笨笨的腦袋竟然就真的對自己的身世產生了懷疑。有時還直接按這句話來跟人談自己。到**歲時，我都還在糾結於此念。所以，這自然也就常常成了大家的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