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地，轉眼就到了一九八二年，我們鄉裏逐步開始分田到戶。就在將近六歲時，我被送到了離家一裏多路的村辦完全小學上幼兒班（學前班）。

    我們的語文老師姓劉，二十多歲，過不多久，我就知道了他竟是我姨婆的一個兒子，我得叫他表叔。他住在附近與學校隔了一條小溪的村子。數學老師姓何，是一位將近三十歲的女老師，她住得離學校稍遠一些。

    上課了，劉老師一開始滿麵紅光地先教我們上課的禮儀，諸如怎麽喊“老師好！”，怎麽樣背著手坐著……然後馬上就教我們學習拚音字母，教我們大聲念“a、o、e、i、u、u、b、p、m、f”，並且教我們如何捉筆書寫，過了好幾年，我才發現原來他把“o”是按英文念法教讀的，這自然給我們學習普通話造成了不大不小的一個麻煩，我長期都很困惑：為什麽“o”和“ou”完全讀得一樣？

    何老師給我們是怎麽講數學的，記不真切了。總之是，她教我們寫0到9這10個數字用去了好幾個禮拜，然後逐步地過渡到一位數的加法和減法。我對數字天生不夠敏感，一加一為什麽要等於二，二又意味著什麽，一減去一等於零，零是個什麽意思，我一概不懂，還疑惑為啥要進行計算。反正我左右是不明白，幹脆就死記，一加一等於二，一減一就是零，三加三等於六，二加四也是六，五減一就是四，六減二也是四……

    說起寫字來，真是讓我感到有些慚愧。我的雙手粗壯，可是很短小，指節不夠長，不夠靈巧。我寫字倒是很賣力，卻終究費勁。筆，好像總是不聽使喚，落筆不是太重就是太輕，字的間架結構老是擺不好，寫的字又寬大又粗直，爸爸說就像是一根根的棍子鬥起來的，整個看起來完全不知道美在哪裏。如果是在白紙上寫字，脫離了方格或者通格，我就更是不知所措，字當然是大小迥異，寫成一行就像龍舞蛇擺，行間距也是隨時在變化，整個沒有了章法。如果說，這才開始，無可厚非，大家都差不多。可是，兩三年過去了，我的進步，卻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那時，我還不知道世上有自動鉛筆這種東西。兩三厘米大小的簡易卷筆刀我也用得很吃力，配合小刀削鉛筆總也削不好。不是鉛筆尖太粗或者太細，就是削斷了得重新削。盡管我仔細觀摩了伶俐同學的瀟灑刀法好多次，我削出來的筆尖依然是歪歪扭扭的，該粗的部位不粗，該細的地方不細，不成樣子，寫上一小會兒幹脆又斷了。我的書寫效率和質量因此大受影響，作業本和練習本在老師與同學麵前真是盡顯我的笨拙可笑。

    可是，我不服氣，我還是得努力呀！從此以後，我就把很大的一部分注意力用在了如何把鉛筆削好上。可惜資質駑鈍，琢磨練習了多年，幾十年後的我，也隻是比那時稍強一點點。

    剛開始上學，我對於念書學習沒什麽概念，畢竟，我隻是一個不到六歲的無知的小男孩，而且小腦瓜嚴重不夠用。我隻知道，是爸爸媽媽要我來學校念書學寫字，同齡的小夥伴們也一起來上學，可以有更多的玩伴，很熱鬧。上學是個新鮮事，小孩子對陌生的事物總是充滿了好奇心，就像這九月裏處處飄香的各色瓜果一般，吸引著我們去一探究竟。

    現在覺得那時學校的條件的確很差，別說現在的少年兒童，就是三十年前的小孩也是想像不到的。有的教室是糊基房，如有的農家一般；所有的教室裏都是黃土地麵，正如所有村民們的房屋一樣。不一樣的是，大家在家裏多少總有一兩張木桌用來吃飯，條件好的家庭還會有一張書桌。然而在我們的教室裏，隻有四方的小土墩，上麵搭著寬木板；凳子都是按學校要求各人從自己家裏帶一個來，放寒暑假的時候再帶回去。電？沒有，十裏八鄉都沒有電，更不要說什麽電燈、廣播了，連電線都還沒有進村入戶呢！我們小孩子就更是對這些東西一無所感。

    不過，對於我們小孩子而言，耳聞目睹和親身經曆的一切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了，就好像覺得從來也就是如此吧，當然也就完全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好，隻覺自然就是如此。即使真有覺得異樣的地方，也會很快感到有其特別的趣味，很是好玩。

    一下課，我們就像一隻隻小猴子、小狗一樣，在教室內外追逐打鬧，在木板上比著翻過來，跨過去，跳上跳下……嘻嘻哈哈，痛快玩耍，哪怕胳膊腿兒蹭破了皮，頭頂腫起了大包，甚至流了血，或者崴傷了腳，……也絲毫不會影響我們的興致。總之，倒在黃土地麵上是親切的，趴在寬木板上是舒坦的。

    對於學校來說，學生自帶的小板凳不用操心；厚木板很難被損壞，即使壞了，換塊木板也不怎麽費錢費事；哪怕是結實的方土墩被頑皮學生玩壞了，也就是費點泥土和一會兒的工夫簡單修補一下就行。有時，學校甚至從我們這些小不點兒中選出稍大一點兒的參與修補工作。當然，我這個年小力弱、腦筋遲鈍、手腳笨拙的小孩兒，也就別想著能幹這種多少需要一點技術的活兒了。

    上了兩三個月幼兒班後，我不知道怎麽回事，竟然把我的小書包丟了。當然，是同我所有的書本文具一起沒了！怎麽丟的，什麽時候丟的，在哪兒丟的，有沒有人看見，一概不知道，總之就是不見它們的蹤影了。教科書，在當時是誰都不知道可以在哪裏再買到，爸爸媽媽也無可奈何。我也隻好湊合著把這一學期上下去咯……

    因此，可想而知，我在幼兒班這一學年上下來，也沒上出什麽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