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去四川大舅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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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年的暑假,帶著模糊的喜悅,媽媽帶著我回四川大舅家玩,和我們一道走的還有母親的一位同鄉,她帶了一個女兒。
媽媽和這位年輕的婆婆提著大包小包,我們兩個小孩抓著她們的衣角或者包裹,跟著如山如海的人群,擠上綠皮火車——應該是一列慢車,遇站即停的那種,從漢中出發。記得當時車上人很多,過道和廁所邊都擠得水泄不通,有人甚至一連幾個小時占著廁所。實在找不到座位,兩個大人靠著xìng yùn急先鋒們的座位,我們就擠在腿邊。畢竟是小孩,經過一個多小時的奔波,在車上又是相對封閉,各種氣味伴著迅速升溫的熱流綿綿不絕地熏來,很快,我就睡著了……
等我睜開眼的時候,發現我竟然是蜷縮著躺在人家的座位底下,睡得倒是很舒服,這裏真可謂是一個小孩的福地。很快,我又睡著了。
當我被媽媽從睡夢中搖醒來,天色已是黑透。原來,安康到了,據說這裏剛剛發過大水,不知淹死了多少人畜,損失了多少房屋和錢財。我們聽了,也都不免有些莫名的擔心。
下了車,就知道,一切都是瞎擔心。但是,急匆匆買了轉去四川的火車票之後,我們還是得摸黑走過燈光微弱的地下通道,我們小孩當然是根本摸不著東南西北,就是被拽著一路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小心髒怦怦亂跳。
奇怪的是,我們走到了一個不知是哪裏的一片漆黑的偏僻地方,前麵是鐵絲網。媽媽和婆婆看了看,好像說是,什麽什麽沒辦法了。然後,媽媽鄭重地對我說:“一會兒到了檢票口,你彎腰低頭地過去哦!”
檢票口到了,燈光依舊昏暗。然而,這時偏偏沒有了擁擠。媽媽按了一下我的肩膀,檢票的阿姨讓我先過,我低頭就過,可是我被阿姨擋了回來。隻聽見阿姨毫不客氣地向著兩個大人說:“你們看,這都一米三了,過了杠杠了,補票!”我才意識到,原來竟然沒有給我買票……
補了票,媽媽就開始壓著嗓門小聲責怪我,說我怎麽就不能(jiu,縮)到起,弓起背。我感覺媽媽的手指好像就要到我的頭上來了,然而並沒有。媽媽也沒有再多說,一如往常。我們急急地上了開往達川的列車。
在達川市下了車,又是黑咕隆咚的晚上,我們在一個兩層的小樓前停下來。媽媽叫了幾聲人,就聽到樓梯板咚咚咚直響,從樓上下來一個個子中等,身體健壯的中年男子。媽媽讓我叫他“表哥”,原來他就是大舅舅的兒子,我的二表哥。可是,看起來,他怎麽年齡跟我媽媽差不多呢。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大舅與媽媽是同父異母的兄妹,媽媽八歲的時候,親生母親就因種種委屈自盡離世了。自此,大舅與大舅母就如同父母一般照顧著媽媽和小舅。現在看來,這輩子恐怕也就與二表哥見了這一回麵,而且印象模糊,隻知道他是個公家人,有令人羨慕的鐵飯碗。
當晚,在表哥的安排下,我們就暫時在這裏歇一晚上。進了房間,看著兩層鐵架床上白白的床單、白白的鋪蓋、白白的枕頭……我有點兒茫然,我生平還沒有見過這種白亮亮的、潔淨的臥室。媽媽輕柔而又有點兒嚴肅地說:“這是你表哥單位上的集體宿舍,剛好有幾個人不在,咱們就睡人家的床,要注意衛生哦,不能給你表哥添麻煩。”
和媽媽一起洗了腳之後,我們就睡了。矇矇矓矓中,聽到媽媽叫我起床,我睡眼惺忪地起來,三兩下就穿好了。看看窗外,呀,天還沒亮呢!媽媽從外麵又進來時,輕聲對我說:“得等一會兒了,那個紅紅,把屎在人家床上了,一大坨呢……,我得去幫忙收拾。”
我在她們的門外等了一小會兒,忍不住也進去看個究竟。隻見床上已經收拾幹淨,隻是床單中央濕了一大坨,她們把床單扯下來放在盆裏,七手八腳地忙著清洗。好在單人床床單很小,兩個主婦麻利地三搓兩揉就洗好了。當我們離開這裏的時候,天還沒有完全亮。
不一會兒,我們坐上了公共qì chē。qì chē開到一條寬闊的大河邊上停了下來,迎麵從河上駛來了一艘大船,拖著宏亮的長聲。媽媽說,這是輪船。我很好奇,輪船原來就是這個樣子呀!隻見輪船靠了過來,qì chē發動,爬上輪船。輪船載著qì chē向河對岸駛去。聽著水的繁響,我興奮地站了起來,看著窗外的一切。這船,這河,這浪花,這河邊的高丘……都是那麽的新鮮、有趣。雖然還是有點模糊不清,但已讓我越來越激動,不知過了河又會是怎樣的情景呢?
到了對岸,qì chē爬上一道陡坡,走不多遠,我們就到了終點站。天色依然是蒙蒙亮,我們步行前進。高一腳淺一腳地走過七彎八繞的大路,穿過一片片樹林,聽著大人們一路聊著天,時不時傳來歡笑聲,我一聲不吭地走著。走了不知道多久,天色終於亮了。眼前豁然出現了和家鄉一樣的坡地和梯田,隻是規模更大,莊稼長勢更旺。
沿著長坡上的田間小路斜斜地走下去,到了一條小溪邊,隻見幾隻大白鵝就在路邊的溝裏玩。見到婆婆和紅紅兩人過溝,一隻公鵝就大張著翅膀,伸直了脖子,向我們衝過來。她們兩人已經跑過去了,大公鵝就轉向了我,“哦(é)……!哦……!哦!哦!”這聲音很嚴厲,迅速變得急促,媽媽叫道:“別怕,快跳過去!”我慌了,竟然不敢動了。媽媽見狀,一手向公鵝左右晃了兩晃行李包,另一隻手一把把我拽上從大石頭上往前一跳,一氣跑上對岸高處。好在我長得瘦小,不然,媽媽恐怕就難以化解這個麻煩了。
再走過一段長長的曲折的田間小路,太陽已經升得很高很高了!當我們走到一塊灑滿陽光的亮晃晃的大院子跟前,已經是滿臉流汗,衣褲都濕了。媽媽帶著我直奔這家的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