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知道，我正在發展語言交際和思維能力的第一個黃金季節，卻偏偏已經多次身遇不測，變得死板倔強，一身的毛病怪癖。可想而知，我的智力、動手能力和交際能力會有多差。所以，其實，我還是黴老二，又笨又黴，常常成為男女老幼譏笑、捉弄和欺負的對象。

    常在經過領居家門前時，隱約聽得裏麵的大人說：“你看，那個笨瓜娃，隻知道埋住頭往前走，一句話也不會說。” 

    上了二年級後，我才逐漸地明白了一點：我連平常話都說不多，寫作文隻能寫個一二百字，更不會招呼人，而這又是必須的禮貌。

    唉，在本村，我們家的輩分是最低的，所以，一見人要麽叫大大孃孃叔叔嬸嬸，要麽叫爺爺婆婆，要麽叫太太，甚至要叫“活先人”。要把每個人的輩分區分清楚，見人就馬上正確地叫出對方來，對我來說太不容易了，真是一種熬煎……

    正是因為常常不知道叫長輩什麽，我就在長輩麵前變得越來越害羞，幹脆就躲開不招呼了。然而爸爸媽媽又要批評我“笨”，長輩也要譏笑我“瓜”，於是，我就更加地內向，不敢也不願意見陌生的長輩和訪客。

    正是：好景不常在，快樂羞長隨。那時候還沒有實行九年義務教育，我們這樣的小孩最最擔心的就是被“留級”。然而，從一年級到四年級，正如絕大多數笨蛋一樣，我的數學基本上就沒有考及格過。但是，每逢班主任（通常也是語文老師）決定學生能否“升級”的時候，我都能僥幸勉強升了級，隻不過是因為語文成績較好，其實，也就是在60～85分之間徘徊。

    我與小夥伴們從幼兒班一直追逐打鬧到二年級。到了二年級，同宗的一個爺爺做我們的班主任，他對我們常常黑著個瘦長臉，所以我們都很怕他。但是，他又是那麽的多才多藝，唱歌、彈琴、繪畫、寫毛筆字，樣樣精通，讓人不得不佩服、羨慕。

    據後來的傳說，他原本是師範畢業的公辦教師，就因為教初中的時候，一個女生硬纏著她不放，結果弄得滿村風雨，形象大損。那時法紀的嚴厲是大家所難以想像的，其結果就是，他被開除了。

    於是他被迫浪跡天涯，開始周遊東西南北，幾年後，他身後跟著一個漂亮姑娘回到了家鄉。結了婚，必然要求安定，更得求生存。當時正值師資匱乏，既然已經成了農民，有幾畝土地，別無長技，就又到了村辦小學做了一名民辦教師。

    他和我前後的語文老師一樣，並不像別的班語文老師那樣讓我們背誦課文，在本子上做各種瑣碎的筆記。但是，他布置的作業很多，有大字、小字和各種習題。習題裏麵最繁瑣的要數注音和組詞了，一做就是幾頁幾百個；最難的要數對短文分段分層，寫段意層意，寫中心思想。而且，他常常要求在學校當堂完成。像我這樣頭腦愚笨手腳又慢的人，其艱難可想而知。

    從小學到初一，我們一直都是三段製，晚上也是按常規要去學校上兩節課的。星期六也上課。雖然不久就用上了電，但是經常停電，所以我就經常是起早摸黑，經常晚上十一點多還在微弱的油燈或者蠟燭下做作業，第二天早上又是不等天亮就帶著用墨水瓶自製的煤油燈或者蠟燭去學校，因為學校也經常沒電。

    晴熱天一切都好辦，可以穿得很簡單，甚至幾十天不穿鞋子。雨雪天可就難堪了。這不，你看：

    曲徑逼仄，泥濘。長長的，望不到頭的下坡路到了。我赤著腳，緊收腳趾，趾頭向下死抵著較硬的土層，向坡下一步一步地走著。不時有一隻腳跐溜地滑出去。若是滑出太遠，或者雙腳同時滑出，不就又要糊一褲子泥了嗎！我一點兒也不敢大意地走著、走著……

    拐過一道彎，坡底就在眼前，我鬆了一口氣，準備跑下去……——老師不是說，這樣身體穩，不容易摔倒嗎！

    我瞅著坡底往下衝，快到了……誰想，速度太快，身體輕飄，來不及看好落腳的地方，叭嘰，仰麵便倒在泥地上。還好，雙腳正抵在坡底平坦處。

    我不可能回去換衣服，我不能再走一趟這恐怖的爛泥路，即使能夠避免再次的不幸，時間也不允許呀。到學校坐下來慢慢把屁股上的濕泥巴暖幹再說吧……

    又是一個淅淅瀝瀝的雨天，為了避開那條讓人痛苦的路，放學後我走了另一條路線。

    因為少有人走，路麵上長著厚厚的雜草，路也就少了許多泥濘，少了許多摔跤的機會。路途雖然顯得很陌生，但也平添了許多新鮮感。看看這裏，一畦畦的紅苕葉蔓兒碧綠，瞅瞅那邊，一簇簇不知名的野花或鮮黃或雅白，再眺望一下前方，是雨水匯成的一條條細流，如蚯蚓般地蜿蜒，扭進渠裏不見了，哦，不，是匯成了一條河流在奔騰……

    我沿著地邊走上一座土丘，路道開始有點難走，雖然不至於摔倒，但是也得小心才是。可是，我的肚子怎麽有些脹氣，連放了幾個臭屁……壞了！因為路道不是太好，要小心，最後一個屁出來的時候，沒有顧上夾好尻子，不由地隨屁擠出了一連串的屎疙瘩……再看看周圍，苦呀，真是前不著房，後不著林。唉唉唉……我總不能光著屁股走吧，隻好就這樣慢慢地夾著走回去了。——我不敢邁開大步，讓屎滾出褲腿，讓別人看見笑話；想走快點兒，這碎步，怎麽走得快呢！那樣子粗看起來若無其事，仔細一瞧，不端不正，別別扭扭，就好像是肚子一直有點兒疼……真是難以形容……

    平常幾分鍾就可以到家，我那天不知道走了多久，隻知道回到家裏，爸爸媽媽早就不見人了，應該是出門去了。他們恐怕想不到，我揭開鍋蓋舀飯時，飯早已是冰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