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才上初一時候的一天下午，當著我的麵，爸爸鄭重而又激動地對媽媽說道：“他們，要是考上中專，那我一定是一跳八丈高！”後來，每過一年半載，爸爸就把這種話拿出來背一遍，並且把那些考上了中專的鄰近的孩子誇讚一番，豔羨之情溢於言表。可能爸爸以為，有了那些身邊的榜樣，哥哥和我就能發奮圖強，努力學習，取得他所渴望的成功，如他所願地捧個鐵飯碗回家。

    雖然我對考中專並不熱衷，卻也不能不聽父母的話，不能不受老師和同學們熱火朝天的拚搏的裹挾和感染。不厭其煩地聽課，一遍遍地背誦，反反複複地練習，接二連三地kǎo shì，沒日沒夜地研究難題，這就是我每日的功課。內向的我，從不跟同學討論習題，就一味地埋頭苦學、自學。

    一九九一年七月，我順利通過了初中畢業kǎo shì，得了五百四十多分。這算是相當優秀的成績了，它使我有幸獲得了參加中專招生kǎo shì的機會。

    當班主任讓我們填寫誌願的時候，我先憑著一時的興趣在第一誌願上填寫了xx林業學校。第二誌願卻讓我犯了難，然而時間緊迫，不容我多想，所以，我就聽從了老師的忠告，填了江左師範學校。雖不情願，畢竟是有很大保障的。後來，我才知道，竟然每個同學都填了這個學校。

    到了趕考的日子，母親專門陪我到了城裏，在她最放心的國營旅店住下來。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住店。我們住的是一個多人間，裏麵已經住了四個人。

    天氣較熱，還有一些蚊子煩擾。雖然沒有電風扇，也沒有蚊帳，不過，我們都很累了，而且向來將就慣了，我們也都在各自的小床上一覺睡到了天亮。

    早晨六點五十醒來後，我們急匆匆地趕往二中考場。kǎo shì開始了，從始至終，我竟沒有絲毫緊張，也許是已經習慣了kǎo shì了吧，但也許是我對上中專並不是太向往而已，我這個笨蛋還沒有那麽強的功利之心罷了。

    考著考著，我卻有些瞌睡了，我竟也沒有強打精神，就任由眼皮合上，去見了周公……等我清醒過來，看了看表，時間已經過去了大概十來分鍾，但是精神上卻也好了許多，似乎題也好做多了。等到我做完交卷之時，竟然還剩五分鍾。

    然而，第二天的數學kǎo shì就沒有這麽順利了。做到卷末，我發現：剩下的三道證明題竟然都是以前老師讓我們做過，並且給我們詳細講過的。當時的我聽得多麽明白，然而，現在呢？我卻再也想不起來該怎麽做，我的大腦真的又變得平庸無比，再也不能急轉上好幾個彎了……！

    時間在飛速流逝，三十分鍾，二十分鍾，十五分鍾……思來想去，我還是一籌莫展。可是，我又不甘心就這樣留下大片空白，便開始努力地根據我所能利用的已知條件，艱難地寫出寥寥幾行推導，卻又不知所往，隻能個個半途而廢。

    好在，我沒有完全沉溺在悔恨中不可自拔，倒是把後果忘到了九霄雲外，不，準確的說，是我隻把心思放在了kǎo shì和做題本身，而沒有想及其它。

    我好像真的就隻有一顆笨笨的平常心了，不多想，也不敢多想，我隻是一心撲在我所認為的當下該做好的事情上，僅此而已。

    kǎo shì成績終於下來了，總分四百一十分，理化成績最差，隻得了58分，不過平常學得最差的是物理，這樣的結果倒也屬於正常了。所幸，其它大都還算差強人意。令我驚喜的是，不少同學在政治上隻得了三四十分，而我竟然一下子得了74分的高分。回想起來，考卷上的時事政治和填空題有不少是我考前兩小時複習過的，而後麵的論述題著實讓人為難，實在是從來沒有見識過呀！其中一個題目是：為什麽說沒有**就沒有新中國？沒有辦法，我隻好索盡枯腸，硬是湊出了四五百字，將卷上的空白填滿，也許，我的平生所學也就是這些了。

    難道，我這個笨蛋，就全靠平時的死記硬背了？！

    笨也罷，伶俐也罷，總歸是有了一個好的結果，四百一十分已經高出中專錄取分數線幾十分，確鑿無疑的是：它，已是相當優秀的成績，我注定要去上中專了。

    然而，事情沒有這麽簡單。不久，老師叫我們返校，說是要簽一個什麽協議。到了學校，我們才知道：原來，是讓我們填一份同意師範畢業後被分配到邊遠貧困地區的協議，簽了名字，我們才能去上江左師範學校。萬萬沒想到：往年師範是最後的錄取批次，其錄取分數線也是最低的，能得三百五十多分即可，偏偏今年卻是優先錄取批次，其分數線也特別高。當時我不明所以，現在想來，恐怕是當年報考師範的多，而且高分考生的數量又相當多吧。不過，不管怎麽說，能讓簽協議就說明我們能被師範錄取。

    簽完協議，主任把我們六個考上中專的同學召集到一起。他神色凝重地說：“大家不要嫌當老師不好，畢竟也是個鐵飯碗，以後大家都是公家人；也不要覺得在邊遠貧困地區教書就窩囊，畢竟咱們就是這裏的人，都吃得了苦……”說話間，主任也頗有些無奈和歉意。說著說著，主任竟然背誦了一遍主席的《沁園春·長沙》，我們都沒學過，有點兒莫明其妙，隻是感覺到主任的腔調頗有些慷慨激昂，似乎是在鼓勵我們要有大胸懷，啟示我們隻要肯努力，不辜負青春年華，就一定能有所作為。

    還能說什麽呢。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吧。

    在經曆了體檢和麵試之後，各大學校皆已開學，而我們卻硬是等到九月十五日才得以入學。進得江左師範校園，便有陣陣異香襲來，循香而去，見有一棵開滿豔紅碎花的老樹在眼前搖曳，問了媽媽，才知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桂花樹，其香果真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