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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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要我說你就應了她吧。她這入宮回來半天的功夫,又是不吃又是不喝的。到時候瘦了病了,心疼的還不是爹你。”

    沈隨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還是先跳出來當了和事佬。畢竟爹是自己的親爹,mèi mèi也是自己的親mèi mèi。一家子總得有個像他這樣深明大義脾氣又好的,出來調解一下才是。

    “老子也知道,可還有什麽辦法!你也不是沒聽到,她這次是要去倒貼國師府!”

    沈兆明擰著老長的黑臉,一口氣差點就沒接上。

    這幾年他跟著朝中有學問的文官也來往多了,本來都不怎麽說軍中的那套粗俗話了。隻是這兩日實在氣急,一時衝動把這許久不說的詞都給蹦躂了出來。

    沈隨可勁憋著笑,又說:“爹是不是老糊塗了,我們允她去了國師府是一回事,夜凜收不收留她又是另一回事。爹,你是真忘了咱們慕兒幾年前羞辱他的那件事?夜凜這人清高,這次幫她退婚那也是看在將軍府曾經收留過他幾年的份上,是決不會留她在身邊的。何況這不討好的事必須得讓夜凜做,她才會死心。我們越是攔著她,她就越惦記著到人家國師府去。”

    沈兆明一怔,捋了捋胡子,若有所思,情緒不覺已經平靜了許多。

    “阿隨,你這麽一提,我倒是想起來了。當初那件事,也的確是慕兒不懂事,做得過分了。”

    “可不是嘛,當著那多人的麵說那種話,換做誰能不記仇?更何況是夜凜了。”

    沈兆明歎了一口氣,“唉,那就先依了她去。不過你可得多派幾個人盯著陪著她,別讓她在國師府受了什麽委屈。”

    “是,兒子知道。”

    -

    沈慕也沒想到才又過了一個晚上,爹爹就答應了自己,她原本都還打算再餓上幾天的。

    不過既然都答應她去國師府了,她也沒理由再在將軍府閑著,急急忙忙吃了頓飯,讓人收拾了東西就興衝衝地往國師府去。

    李竹看到這大xiǎo jiě一大早就帶著一眾下人,差點沒把整個將軍府給搬來,著實嚇了一跳。

    “沈xiǎo jiě,您這是……?”

    沈慕將手背在身後,春風得意地說:“我爹爹允了,讓我來國師府住上一陣子。”

    李竹的眉頭皺著,趕明兒這女子第一次來國師府穿著大紅的嫁衣來不算,這一次來居然還把嫁妝都給齊全了。京中愛慕國師的女子多了去了,可遇到這麽個破落戶難纏的大xiǎo jiě,還真是叫人難辦呐。

    “沈xiǎo jiě,國師府可不是隨意便能叫人住下的地方。國師這會兒還在宮裏,何況您看您這麽多東西,一時半會兒也不好收拾,不如先抬回將軍府去?”

    沈慕明白李管家的意思,索性就一屁股坐在了朱紅色的木xiāng zǐ上,翹著二郎腿悠悠地說:“不急,那我便在這等他回來好了。”

    下人們也都暫時先放下了東西,隨著她候在了門口。

    都快過了晌午三刻,也沒見夜凜的人影。倒是來來往往有不少士子來國師府遞拜名帖的,過了會兒都心滿意足地走了出來,又拿著奇怪的目光笑看著她。

    沈慕臉皮厚,起初也覺得沒什麽稀奇的,後來才想到夜凜應當早已繞開自己回到了府中,隻不過是故意把自己撂在外頭。

    “夜凜——”

    “夜凜!”

    沈慕朝裏頭喚了幾聲,什麽回應也沒有,想要衝進去卻又有國師府的護衛攔著,死活不讓她進。

    這會兒李管家又走了出來,朝她行了個禮,說:“國師說了,沈xiǎo jiě等累了就先回去吧,國師是不會留您住在這的。”

    沈慕瞪大了眼睛,撇了撇嘴不服氣地道:“那你讓他親自出來與我說!”

    李管家無奈笑笑,“國師此時還在裏頭與幾位大臣商議朝中要事,怕是抽不開身——”

    “那好,若是他不出來見我,那我便在門口攔著,今日誰也別想再進出這國師府!”

    她的話音剛落,夜凜便朝門外款款走了出來。

    “國師——”

    國師府門口的人頓時齊刷刷地讓開了一條道,俯身朝他行禮。

    他今日不用上朝,一身冰藍,用羊脂玉簪子隨意地盤著前邊的頭發,後背青絲如瀑,隻覺得好看得簡直讓人不敢去正眼瞧他。這身衣裳看起來要比平日的白衣要輕快灑脫上許多,可放著冰藍那一與他那張冰臉一起瞧,便隻覺得他身上更冷了。

    “你還來做什麽?”

    沈慕微微低下了頭,抿了抿嘴角,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不害臊地道:“我過來陪你!”

    夜凜輕嗤,淡淡掃了眼沈慕身後的一眾行頭與跟班,微微斂目,冷聲緩緩道:“你回去吧,國師府不需要什麽大xiǎo jiě。我也沒空與你糾纏。”

    沈慕又上前一步,“夜凜,你放心,我可不是來你府中做什麽大xiǎo jiě的!”

    說著這句話,她也心虛地看了眼身後的下人,她本也不打算帶這麽多人過來。隻是出了將軍府的那會兒,就從府裏跟了這麽多人出來了。

    想來應該是爹爹與哥哥不放心,安排這些人跟她過來的。

    她呼出了一口氣,回頭低聲說:“桃姐姐,你先讓他們回去吧。”

    桃盞擔心地搖搖頭:“xiǎo jiě,你一個人在這怎麽行?”

    她格外堅定,“本就是我一個人執意要來國師府的,與你們無關,把這些東西也都帶走。”

    見她態度如此堅決,桃盞也隻得說了聲:“是……”

    下人們三三兩兩地拿了東西,就往將軍府的街道上又走了回去。

    沈慕這才又理直氣壯地對上了夜凜的視線,肅了肅聲,微抬下巴道:“那現在敢問,國師府上可還缺丫鬟?”

    此話一出,國師府和將軍府的下人都著實吃了一驚。

    那幾個人還沒走遠,就聽到她這句話,差點一個跟頭栽倒在地上。

    這真是自家大xiǎo jiě麽?

    向來叱吒京城風雲的將軍府沈大xiǎo jiě,那可是何等風光的主子,被兩位當朝的兩位大將軍捧在手心裏,在宮中又與貴妃娘娘交好,誰敢使喚她。如今竟然要去國師府當一個丫鬟!

    夜凜聽到她這話,神情也微微有異,可隨即又很快恢複了平靜。

    “也不缺。”

    這三個字也是冷到了骨子裏,毫無起伏,卻教人聽了後不由得一陣哆嗦。

    李竹在一旁聽到這話卻鬆了一口氣,好在自家主子是個明事理卻又鐵石心腸的人,萬萬不會被這沈慕三言兩語就給迷了心竅。不然這等荒唐的事傳出去,豈不是要把整個國師府也給拉下水!

    “你……”

    沈慕咬咬唇,她知道夜凜也不會這麽容易就答應了。隻不過他這語氣堅決,好像實在是沒有任何回旋的餘地了,聽了難免會讓她有點灰心。

    “把門關上。”

    “是,國師。”

    “夜凜!夜凜——”

    沈慕見狀拚了命地朝他衝過去,卻被那扇大門給死死地攔在了外頭,狠心到連個門縫隙的地兒都沒給她留。

    桃盞又走了回來,往外看了看灰蒙蒙的天,心疼地勸道:“xiǎo jiě,既然國師不同意,此事我們還是先回去再商議吧。瞧這天,是要下雨了。”

    “桃姐姐,你先回去吧,不用管我。”

    桃盞也使勁搖搖頭,“xiǎo jiě不回去,那我就在這陪你一起……”

    沈慕的眼睛隻死死地盯著國師府的門,清澈的瞳中還帶著難得的殺氣與決心,一番要死磕到底的模樣。旁的一概都看不見,也聽不見。

    她沈慕就是這麽不要臉皮賴著又怎麽了,除此之外,她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上一世她失血過多快撐不下去的時候,夜凜不知道從哪裏打聽到的消息,帶著人殺到了王府把她接走。那時的沈慕渾身冰冷,已經病入膏肓、無藥可救,是他不顧所有人的阻攔割了自己的手腕,日夜陪在自己身邊,一滴一滴的將自己的血往她嘴邊喂……

    沈慕還記得那他血的味道,不好喝,還很腥,可是卻很燙。燙得她那時冰冷的心竟然還能有一絲暖的感覺。

    連著這樣好幾天,他的身子也撐不住了。還沒等到沈慕先走,他便為了替沈家軍平反之事,被白言誠設計陷害押入了天牢問斬了。

    當時白言誠已經當上了太子,朝中能與他對抗之人隻有國師夜凜。白言誠當時也是費盡心機想要扳倒他,才利用了沈慕。

    可若不是因為她,以夜凜的才智完全可以識破白言誠的詭計,甚至與他抗衡一番。關心則亂,可他到底還是為了她搭上了全部。

    沈慕也是死前才知道,那個真正愛她卻藏了十幾年的人,到底是誰。

    ……這一世她為夜凜遭的罪,就權當是上輩子欠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