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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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接風宴過後,府裏那些想要對沈慕落井下石之人,又打消了念頭。
說隻管把她當成府中尋常丫鬟看待的人是夜凜。
當著所有人的麵給她夾菜同桌而食的人又是夜凜。
這倒是讓人摸不著頭腦了。
隻知道往後要對這位沈家xiǎo jiě,得拿捏好分寸。不可慣著,也不可當真拿下人打罵使喚。
柳意容端坐在榻上,看著下人們正收拾著桌上基本沒怎麽動的殘羹冷炙,唯獨那盤冬筍炒肉被吃得一幹二淨,心裏難免有些症結。
“阿香,你說那沈慕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阿香見柳意容蹙著眉,楚楚失神的模樣真叫人心疼。
“姑娘入京才半年,不曉得也是正常的。那沈慕不過是依仗著她爹與她哥在朝中的軍權,整日遊手好閑,到處倒貼她看上的男子的女紈絝罷了!一個月前,她還在三皇子府上溜達,誰知前幾日與三皇子悔婚後,也不知怎的就纏上了咱們國師爺。聽說她一直沒皮沒臉慣的,xiǎo jiě也不必將她這種人放在心上。”
柳意容並未寬解,“可是她畢竟是沈將軍的女兒,而我的父親隻是他父親曾經手下的一個副將,何況我如今還未被族中的長輩……”
她的聲音嬌軟清冷,話還沒說完,就要悲悲戚戚落下淚來。
阿香忙安慰道:“姑娘,她這種大xiǎo jiě喜歡什麽東西都是一陣陣的,沒準過兩日又纏上別家的公子了呢。再說了,姑娘也不想想,若是國師對她有半分意思,又怎會讓她留在姑娘的院裏當使喚丫鬟。還不是國師怕姑娘多想,就派遣她到這兒來給姑娘出氣的,可見在國師的心裏,還是姑娘最要緊的。”
聽到阿香這話,柳意容才拿帕子拭了拭眼角。阿香又勸了她好一會兒,才將她的眼淚給勸住了。
沈慕將夜凜送了出去,這會兒才大搖大擺地走了回來。
她上身還是穿著那件一件紅色薄罩衫,耳後的兩股小辮有些淩亂,眉梢卻帶著幾分藏不住的喜色。
阿香沒給她好臉色看。
穿紅的也就罷了。
這大冷天的外頭非要套這麽一件薄薄的金絲紅罩衫,看給她顯擺得能的。
柳意容見到沈慕來,也不由得直起了腰背,抿了抿薄唇,扭頭對阿香道:“阿香,我想練練字,你去把之前國師送我的那套筆墨拿來。”
“是,姑娘。”
“沈慕,研墨。”
沈慕聽到柳意容抬著下巴使喚自己,也是一怔。見她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想起自己還是個在她院中伺候的丫鬟,也沒說什麽,就走了過去替她研墨了。
硯台乃是上等的歙硯,沈慕識貨,隻不過不大會做這種事。
在沈家整日耍的都是什麽刀槍棍棒,上好的文房四寶沈慕也有,還是貴妃娘娘親賜給她的,不過是壓xiāng zǐ底的物件,從未拿出來使過。
她遲疑地拿起了墨錠,觀摩了下正反麵,才在那硯台上開始瞎捯飭一陣。
柳意容已經鋪好了紙張,緩緩捋起拿著一支紫豪準備下筆,見沈慕遲遲未研好墨,也拿起毛筆過去硯台上蘸了蘸。
筆尖一落到紙上,便散暈開成了一團灰色不均的水滴子。
柳意容細長的眼角有了幾分嘲笑之意,也沒有開口責怪她,隻是吩咐阿香把現有磨好的墨拿來先用著。
沈慕也研不下去了,隻得有些尷尬地站在一旁看她寫字。
柳意容蘸墨下筆,握筆的姿勢猶如遊龍行走,卻不圓潤,字跡寫出來倒是清瘦硬氣。
沈慕看著她的字,覺得哪裏眼熟,就聽到阿香在一旁說:“姑娘的字與國師的字真是越來越像了。”
一聽與夜凜的筆法相似,沈慕踮起腳尖又仔仔細細地揣摩她的字:一筆一劃都料峭淩厲,模樣確實極像,隻不過比起夜凜少了許多風骨□□,多了一些女兒家的纏綿。
柳意容淡雅一笑,不以為意地道:“多虧當初國師送我他親手抄的《論語》,我苦心臨摹了半年,也總算是有幾分模樣了。”
“國師的書法在大魏本朝都是排的上名號的,而且最是難臨摹的,姑娘練了半年就能如此,國師看到了姑娘的字也定會欣慰的。”
沈慕聽這主仆兩個一唱一和,臉上也是耐不住的唧唧歪歪。
柳意容瞥見了她這幅不服氣的模樣,心中更是寬解,從容笑問她:“聽聞沈xiǎo jiě年少時,曾與國師一同上過學堂,算是同門,這麽說來沈xiǎo jiě的筆墨自然也應當是勝出常人一籌。不知意容可否一睹沈xiǎo jiě的親筆?”
“親筆……”
沈慕腹誹。
肚子裏有點墨水,就這麽了不得麽?都跟夜凜一樣喜歡刁難人。
戰事平息的那幾年,她確實是與夜凜還有哥哥上過幾日學堂,拜過先生。那隻不過是她閑著無聊,不想在家學女工,就吵著爹爹非要跟一群男子上學堂,沒撐幾日就說不去了。統共也就讀了幾首簡單的古詩詞,識了幾個簡單好認的字。
字寫她倒是會寫,不過沒有柳意容的字像模像樣,而是“自成一派”……
若是不寫,沈慕就下不了台麵。於是她清了清嗓子道:“這有何難?隻不過夜凜從未給我過什麽《論語》,我也不曾背過這種治國修身的大道理,若是仿你這句不知所雲的話,我也是不樂意的。”
柳意容看了眼自己寫的這句“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圬也”,又看著沈慕,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夜凜批注的手抄本《論語》千金難買,市麵上極少有流傳,權貴之間都是拿作貴禮相贈。沈慕沒有,可見夜凜也並不是什麽人都能相送的。
“那沈xiǎo jiě隨便寫幾個字,意容能看看便好。”
沈慕得意地勾了勾嘴角,拍手道:“正好,幾年前夜凜他送了我一封信,信上隻寫了兩句詩。所以隻有這兩句詩,我可是記得一清二楚。”
“國師送你的信?是哪兩句……?”
柳意容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就被沈慕奪過那筆,用拳頭緊緊握住筆杆,龍飛鳳舞地寫下了一排字。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她一邊說一邊用力地寫,字不好看,不過力透紙背,勢必要寫出霸氣來。
沈慕的字歪歪扭扭的,稚嫩得很。不過她也不嫌丟人,隻要能辨認的出是什麽字就好。
柳意容一見到這詩,壓根就沒心情關注沈慕的筆跡如何如何。隻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麵色霎時變得蒼白,嘴唇直哆嗦,雙手撐著桌子,就被氣得有些站不住。
阿香和旁邊幾個丫鬟忙衝過來扶住了她,見柳意容這會兒都要不省人事了,一個個神情緊張。
“姑娘,姑娘!你怎麽了!姑娘——”
“還不快去請郎中過來給姑娘看看!”
“是!”
幾個丫鬟慌亂地進進出出的。沈慕還握著筆看著那兩句詩,愣著沒緩過神來。想不明白怎麽柳意容看到這兩句詩,就嚴重到能暈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