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隨將一口飯噴了出來, 聽到這話隻覺得她是在逗樂子，可見她那副模樣, 好像也不是在開玩笑

    慕兒，你腦袋壞了是不是？狄族在那寸草不生之地，連隻鳥都沒有, 京城中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沒有。你嫁到那地方去，豈不是自討苦吃？”

    我不怕, 你們若是執意要明日發兵狄族, 我就要披上紅蓋頭穿著嫁衣跟你們一起去！就當是沈家軍給我去送親了！”

    簡直胡鬧！”

    沈兆明突然將碗重重地拍在桌上，布滿細紋的雙眼瞪著沈慕，燈光下也不覺布滿了血絲。他的鼻尖還抽著一絲絲不平穩的氣。

    從小到大，爹爹從不凶她，隻把她捧在手心裏慣著, 給慣壞了。連沈慕上次強行要住到國師府去, 爹爹都沒有這麽生氣……

    可一聽說她要嫁到狄族去，竟然生平第一次對她動這麽大的怒。

    就算我和沈將軍的將士全部戰死在了狄族, 爹爹也不許你嫁到異地，受那種苦頭！”

    沈兆明青筋畢露，濺了一地唾沫星子，卻是憤慨至極, 此事在他麵前絕無商量的餘地。

    沈慕知道，他隻想為了自己好, 他操勞忙碌了一輩子, 前半輩子是為了大魏, 為了孩子他娘活的；後半輩子，人越是老了，越是隻想著手心裏的這顆掌上明珠。

    可他與哥哥若是真死在了戰場上，沈慕又哪能繼續安心地活下去。

    爹……”

    慕兒，你就聽爹的吧。你當真以為以往那些去狄族和親的公主都是風風光光的麽？也隻有嫁過去那一下是風光的，沒過個幾年，哪個不是被狄族的人折磨得病的病，瘋的瘋，死的死。就算你大義凜然要為大魏嫁過去，可這世間的人有哪幾個會記得你的功勞，到頭來還不是一場空，你說說你到底是何必要想不開——”

    沈慕已然泫然淚下。

    道理她都明白……

    她不要什麽世人惦記，隻是她做不到眼睜睜地看她的親人又一次去送死！

    沈慕哭著轉身就衝了出去，直奔到了自己的房間，便去翻箱倒櫃的找東西。

    桃盞進了來，看到她這奇怪的舉止，也是有些驚道：“小姐是在找什麽？我幫你找。”

    沈慕回頭看了她一眼，突然一把抓住了桃盞的手，認真地問道：“桃姐姐，如果你跟我去狄族，你可願意隨我？”

    狄族……”桃盞興許是沒有反應過來，愣愣地道：“自然是小姐去哪？我就去哪的。”

    沈慕篤定地點了點頭，“那好。你還記得之前我要嫁給白言誠的時候，那套嫁衣放在哪了嗎？還有鳳披霞冠，全部找出來。”

    哦。”桃盞呆呆地點了點頭，等拿出那一套嫁衣的時候，才察覺到有些不對勁。

    小姐，你要這套衣服作甚麽？”

    我要嫁給淳於齊。”

    桃盞聽到這話下巴都沒掉下來，“淳……那不是狄族王子！小姐，你要嫁到狄族去！？那……那國師怎麽辦？”

    沈慕聽到夜凜，斬釘截鐵的神色微微一愣。

    夜凜……

    是啊，夜凜怎麽辦呢？

    可或許他根本就在乎。她之前做了那麽多努力，都挽不回他那顆清高孤傲的心。何況該說的話，他也都已經明說……

    倒不如犧牲了她的幸福和念想，換將軍府一個平安。

    上一世有緣無分，這一世竟然連緣都沒有。她不能再去浪費時間在無畏的事情上了。她要救沈家軍，要救爹爹與哥哥！

    沈慕直接略過了夜凜，緩緩地呼出了一口長氣，回答道：“嗯。而且明日一早就出發，所以今晚你就先替我梳妝打扮好。若是爹爹和哥哥不願意帶我去，我就自己叫輛馬車和幾個夥夫，出一百兩銀子肯定有人拉的。”

    小姐……”桃盞聽到她的這主意，更加六神無主了。

    沈慕著急地一吼：“快！”

    是……”

    -

    桃盞已經給沈慕穿戴整齊了嫁衣，盤好了頭發。此時夜已經格外深了，沈慕穿戴整齊，覺得有些困倦，隻是撐著腦袋在梳妝鏡前眯了眯眼，不小心就睡著了。

    桃盞這會兒才得空匆匆跑了出去，直奔老爺的書房。

    一推開門，沈兆明和沈隨都還在房內商量這次與狄族交戰的計劃，看見走路都走不穩的桃盞衝撞進來，便停了下來。

    何事驚慌？慕兒睡下了嗎？”

    桃盞泣不成聲，嚇得直哆嗦：“睡……睡著了！老爺少爺，小姐今夜回房便令我找出之前那套嫁衣與首飾，替她穿戴整齊，說是明日要花一百兩銀子去集市找幾個夥夫和馬車，自個兒去狄族成親！求老爺少爺勸勸小姐啊！”

    你說什麽？慕兒她……”

    沈兆明氣得差點沒直接往後暈過去，還好沈隨給扶住了，才將他緩緩放回到了座位上。

    爹，慕兒的性子一向倔強，你這樣說她是說不通的。”

    沈兆明扶著腦袋，氣得直歎：“我答應過她娘，這輩子要許她開開心心一生平安，她到底又是抽的哪根筋，前段時間不還是喜歡國師夜凜喜歡得死去活來的？怎麽這會兒，又變成了那個長得就奇形怪狀的淳於齊了？如今看來，她若真能嫁給夜凜成了國師夫人，我都謝天謝地謝菩薩了！”

    沈隨一凜，“爹，聽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有一個主意。”

    沈兆明忙瞪大了眼睛，“可別又是什麽歪主意！”

    沈隨拍了拍胸脯，胸有成竹，“爹，你放心。這次我定有把握，定能斷了慕兒嫁到狄族的心。”

    說著，他便提筆寫下了一封信，向桃盞又低聲叮囑了幾句，便讓她先退下了。

    -

    也不知道怎麽的，沈慕明明是懸著心想要眯一會兒的，這後半夜竟然睡死過去了。這一夜似乎格外漫長，做了許多亂七八糟的夢，有前世的事，也有這一世的，還有一些她想都不曾想過的事兒。

    直到太陽都曬屁股了，她才猛然驚醒了。

    一醒來，就想著沈家軍還要出征，她得去攔住！

    桃姐姐，這是什麽時辰了，我們得出發——”

    一睜開眼，卻發現周圍的陳設都不對了。

    她的大紅瓔珞花瓶不見了，床上的燕子繡枕也被換成了淡色的雲錦枕頭，屋子裏擺放的都是梅蘭竹菊的小盆子，偌大的屋子內唯一鮮豔的顏色，便是掛在梁上婚慶裝飾用的大紅綢子。

    這裏……不是將軍府……

    而且看這陳設的風格，倒是有些像……

    可是她怎麽也想不起來，為何隻是睡了一覺，就換了個地方。

    這時，便有穿著淺藍色的丫鬟端著洗漱用的東西，走到她身邊規規矩矩地站成一排，微微和煦笑道：“夫人，您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