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第89章 亭下莫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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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龍騰空,撥雲弄霧。小說

    韓湘傲立龍首,迎著長空烈日,循著荒野山林,直向北方飛去。

    他不知華山何在,但卻知曉這十萬大山之北必是州。亦知曉若入州,必可尋出前往華山之路徑。

    巨龍咆哮,震動山野。龍身卷動了狂風肆虐,帶著霸道的勁氣,吹動了山野樹木倒伏,妖獸藏匿。

    那倒伏的樹木之,一個渺小且柔弱的身影再度映入了韓湘的眼。

    他雙眼微眯,有心躍下龍首,攜了少女一起往北。但轉念不無歎息,低聲道:可以助人,卻不可強人所難

    轉而再度長歎,喃喃道:她若與我在一起,豈不是整日徘徊在痛苦與悲傷之

    嘴角微動,心境已再沉穩。以先天功之奧妙,以天妖聖禽功之強悍,以天妖印之威能,以靈蹤之詭譎。任憑江湖再大,此女盡可闖得。

    隻是心底一絲沉重的擔憂緩慢升起,帶著愈發濃烈的不安。

    大長咆哮而過,韓湘閉目不觀。

    山野飛掠,草木匆匆。

    巨龍騰雲飛速,往返十萬大山腹地與南際山不過一日之功。如此速度,天地亦盡在腳下,海域也不過湖潭。

    約莫一個時辰,韓湘驅了大長已飛掠近七百裏之遙。此際山野更深,人際全無。大長隱沒雲端,投下一條黑影籠罩了身下山峰草木。

    巨龍掠過一座高聳入雲,如長鋒利劍般的山峰。韓湘立在龍首,看著身側截然天半之山峰,丹崖怪石,削壁峰,仿佛夢境之的南際山峰一般。但此際南際已非南際,不知這天地是否夢那片浩渺的天地

    忽有歌聲傳來,越過山巔,穿透雲霧,直入韓湘耳畔。

    韓湘心頭一動,凝神聽去。

    正是:興亡千古繁華夢,詩眼倦天涯。孔林喬木,吳宮蔓草,楚廟寒鴉。數間茅舍,藏書萬卷,投老村家。山何事鬆花釀酒,春水煎茶

    曲調悠然,歌聲空靈。聞之,如墜山野舊夢,思之,如入茅屋草山。

    折一身瘦骨,開一畝荒田。修茅屋,植修竹,種鬆柏。茅屋遮雪雨,修竹每留雲,鬆柏長生春。有枝葉戍山而展,有紅花添香夜生。老猿可對弈,小狐伴輕舞。樹梢有夜鴉高唱春歌,屋外有錦雞共鳴天籟。

    瑤草花不謝,青山綠水難休。一杯新茶,半壺老酒,真乃天人之所在,不羨世外之名功。

    韓湘細品其意,仿佛身入其間,如癡如醉,再不願醒。

    那謠歌之深遠,竟能破雲透霧直入萬丈高空。韓湘閉了沉迷之心,如是想來,那無曲而謠之人,當非凡者。

    歌詞之妙,已勾起他的書生之心。當下抬腳輕踩大長龍首,心念轉動,已授意大長落雲而下。

    高峰在側,怪石嶙峋。有猿猴攀援其,忽見大長龍身,忙不迭的尋了山石縫隙躲避進去,瑟瑟發抖。

    下落更較之飛掠迅速。

    離地三十丈處,韓湘揮手收了大長龍魂,足下內力噴湧,承托了身軀緩慢落入山野叢林之間。

    有綠樹遮目,有百花耀眼。入眼處,盡是赤橙黃綠青紫之色,伴著天邊蔚藍,更顯世界之妙,造化之神功。

    韓湘搖頭一笑,再顯灑然身姿。耳邊謠歌依舊回蕩,若虛若幻,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遙距天涯。

    閉目聆聽,那歌聲傳來正是東方,當下再不遲疑,循了淺草之地,手提五尺龍雀,緩步走去。

    愈行歌聲愈近,空靈逍遙之意亦愈發濃重。仿佛往日天子朝臣,一朝功成,名還鄉。帶著自在,帶著灑脫,行走在山野之間,尋了家鄉所在,落拓前行。

    轉過一片密林,繞過翠竹陣陣,一方小亭映入眼眸。

    那小亭縱橫不過丈許,雕梁畫棟,青瓦紅柱。四麵無牆,下有木椅長凳,連著四角漆柱,伴著內裏的石桌石凳,精巧別致,古風古色。

    石凳坐著一位約莫二十五六歲的錦衣男子,麵容俊秀,身軀修整。背脊筆挺,托著一身綢緞錦衣,以金絲繡著蛟龍乘風,破雲化龍。

    這男子手提一個陶罐,內裏有香氣流散,實是美釀瓊漿。而那石桌之,陶罐交錯,或倒,或立,或跌落在地摔成粉碎。

    小亭下,紅柱旁的木椅之,一個身著青衫的女子正斜臂而臥。身姿婀娜,香肩微頻生。白嫩的脖頸托著一張美如畫人物的臉蛋,伴著那兩條裸露在外的雪色手臂,正是: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編貝。嫣然一笑,惑州,迷社稷,王臣甘做裙下之鬼,君子寧為枕邊殘魂。

    那女子許是發現了唐突而來的韓湘,此際正帶著嫣然的笑意,伴著酒壺飄散飛揚的濃香,循了碎石小徑看去。

    韓湘甫見此景,登時眉頭大皺,當即別過身軀,臉麵通紅。又似在那一轉之間瞥見了女子投來的目光,心突突,似有巨龍衝撞。

    如此窘像正難自持,忽聽耳邊傳來一道爽朗的笑聲,接著便聽那獨坐飲酒的男子笑道:兄台既已來到,又何故轉身再行

    韓湘聽聞此言甚是清朗,心下之窘態轉瞬消失,當即轉身拱手道:誤入貴地,豈敢驚擾,是以欲行。

    那男子聞聽韓湘言語不俗,眼明光一閃,再度笑道:既然相逢,便是你我緣法,何不與我酣暢一春

    韓湘心思微動,聽著男子話語似又想起那山下官道,白馬之的瀟灑身影。當下也不再做小家之態,拱手道謝,便提了龍雀緩步前去。

    待得近了,酒香愈濃,春光更勝。韓湘麵目再度殷紅,不敢直視眼前女子,隻把身子轉開,衝著男子拱手道:多謝兄台盛情

    話音甫閉,那男子便已疑惑出聲:大夏龍雀

    韓湘聞聲一愕,遂想起手長刀,點頭道:正是龍雀。

    此言一出,那男子目光陡轉凝重,便是其身側木椅之的女子,業已翻身而起。群袂飄飛,馨香流散。

    韓湘見此情景,心神搖曳更勝,但腦海之忽現那幽冥深淵之下,朦朧黑霧之內的一抹白裳。霎時旖旎消散,複現江湖俠客之灑然。

    那男子見韓湘粗布麻衣,發髻紊亂,手所提卻正是龍雀不假,亦拱手起身,開口道:在下晏逸,敢問兄台高姓大名

    韓湘聞言從容答道:在下蓼城韓湘

    說著忽然想起晏此一姓乃人皇之姓,亦是州之國姓,非是王親貴胄而不可用。再觀此人衣衫錦繡,紋蛟龍,不正是人皇之公子所穿所配

    韓湘心下大驚,若在往日,必然已跪伏在地,磕頭不絕。但此行雙月,經曆了這麽許多生死之事,他的心性已在自己猶不察覺的情況下發生了變化。

    他再度拱手,不卑不亢,道:韓湘見過公子

    身雖未動,言語卻盡顯恭敬,此乃平民對於皇家之基本禮儀。

    晏逸聞言眸精光更勝,嘴角竟已彎起一絲笑意,道:武魁韓湘天妖帝俊之傳人

    韓湘聞言並不覺得驚訝,反倒更確定了此人的身份。非皇家之人,又怎能知曉他曾獲得武魁又怎能知曉他乃天妖傳人

    他略一點頭,笑道:武魁自不敢當,但我師帝俊,天妖之名卻是不假。

    晏逸已大笑出聲,道:果真是武魁韓湘,早聽聞你之傳事跡,今日一見,果真江湖人之風範。

    韓湘眉頭微皺,無奈一笑道:什麽是江湖什麽又是江湖人

    那已坐起的青衫女子似看出了韓湘眉目間的無奈,在晏逸的大笑聲,開口道:江湖是你我坐著的這片地方,亦是你我喝下的這壺酒。

    聲音宛轉悠揚,似水如歌。雖有女子之嬌柔,亦有男兒之豪情。

    韓湘聞言一愕,不曾想這美貌傾城的女子,竟能說出此般豪氣之話語。當下反問道:身尚未坐,酒尚未喝,何稱江湖人

    晏逸已住了大笑,不無欣賞的看著韓湘,複轉頭似笑非笑的看向身側女子。

    青衫女子聞言一笑,娓娓道:亭已入,塵已沾,長刀手握,殺人已無形。如此,豈不正是江湖人

    韓湘再看手龍雀,忽覺這女子竟是如此之妙人,笑道:素衣白衫,嫌墜半吊。裁詩為骨,雲下散仙。

    此言一出,晏逸眸欣賞之意更重。而那青衫女子亦清笑出聲,道:天妖聖禽,武道聖體。魂出輪回,天獨尊。

    韓湘眉目一凝,暗道皇家消息之靈通,竟已如斯。他之武道聖體,駱歧轉魂,知者寥寥。但此女言下之意,竟似通曉因果,明辨羈絆。

    韓湘久思不言,卻聽那晏逸笑道:亭下莫論道,天地一杯酒來來來

    說罷手掌翻動,自石桌之,便有一壇濃釀向韓湘射來。

    韓湘聞聽他言已然摒棄了疑惑,眼見陶罐射來,身隨意動,手掌緩抬,便已接住了酒壇。

    晏逸放聲再笑,自顧落座,拿起一個陶罐,仰頭痛喝。

    韓湘也再沒了書生之拘謹,輕聲一笑,對坐晏逸,舉罐長飲。

    酒水散發著濃香,帶著亭下的山風,吹動了他的發髻飛揚。伴著天邊豔陽,身側青衫晃動,女子業已落座韓湘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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