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節 血戰捍城(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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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道戰線距離前線也其實隻有七八十米,但好歹安全了很多。 vw孟翔和趙海軍攙扶著傷員跌跌撞撞跑回來後,趙海軍揮揮手指揮道:一排長,你帶著你排裏的弟兄和孟副官守在這裏,其餘弟兄和我一起來幫忙抬受傷的兄弟。

    士兵們訓練有素地兵分兩路,一排的剩下的十多個士兵和孟翔一起趴在第二道戰壕裏,趙海軍帶著剩餘的士兵們幫忙抬傷員和彈藥箱。一個渾身紅得像屠夫的軍醫跑到孟翔身邊,手裏拎著一瓶酒。軍醫看了看孟翔右臉的傷勢後,用棉簽蘸著酒瓶裏的白酒給孟翔清洗傷口,然後用一卷髒兮兮的繃帶把孟翔半邊臉都包紮了起來,但很細心地給他露出了右眼。臨走前,軍醫從白大褂裏掏出一把辣椒塞到孟翔口袋裏:疼得受不了嚼嚼辣椒,能止疼的。說完拍拍孟翔的肩膀,然後急匆匆地跑向絡繹不絕的醫務兵隊伍裏。

    孟翔坐在地,在炮火聲一邊休息一邊緊張地注視著戰局。從前線延展向城內的交通壕裏已經成了血槽,抬下來的擔架無不鮮血橫流,傷員的痛叫聲充耳不絕,被手榴彈或炮彈炸斷雙腿的傷兵由於沒有麻藥已經疼得昏厥了過去,躺在擔架渾身抽搐;被刺刀刺穿軀體的傷兵疼得在擔架滾來滾去,傷口觸目驚心,皮膚下的肌肉組織幾乎翻卷了出來,有的傷在腹部的傷兵甚至都可以通過創口看到裏麵蠕動的內髒了。對於腸子已經流出來的傷兵,醫護兵直接用刷過酒精的碗倒扣在傷口。血腥味幾乎都成了空氣的味道,聞得孟翔都習慣了。但更讓孟翔焦心的還是遠處前線陣地的戰局,日軍已經徹底湧了陣地,與部隊展開肉搏。727團總兵力隻有兩千餘人,即使得到了731團一個營和預備連隊的增援,此時大概兩千五百餘人,而湧來的日軍足足兩個大隊,也有約兩千人。日軍雖然數量略占下風,但單兵素質的優勢則使得日軍在整體和國軍旗鼓相當。此時的惡戰,完全是意誌的拚搏。一旦意誌出現缺口,敗局便一發不可收拾。在這種大規模的肉搏戰,砍刀發揮出了很大的優勢,在混戰被亂刀砍成肉泥或被亂刀分屍的日軍皆是。

    巨大的喧囂聲,孟翔猛然聽到了趙海軍的聲音:弟兄們都使勁殺呀一顆鬼子腦袋值十個大洋哪

    孟翔明白了,趙海軍還是很機靈的,在這個關頭,在官兵們視死如歸血戰得已經腦子一片空白的情況下,通過喊話來提醒士兵們在戰前那筆二十萬大洋,自然能大大鼓舞士氣。聽到他喊話的張宣武王承裕等軍官們也連忙都紛紛大喊:弟兄們使勁殺呀殺得越多,賞錢越多呀

    這個辦法確實起了很大的激勵效果。很多已經拚殺得勇氣漸漸不支的官兵們在聽到喊話後紛紛咬牙堅持地繼續血戰。整個戰場廝殺得近乎白刃盡赤天昏地暗。孟翔剛剛鬆一口氣,突然看見日軍的後方突然跑來一群頭紮著白色頭巾的新部隊,白頭巾正央是個鮮紅色的太陽,兩邊是兩個看似繁體字的漢字。這些數百名的日本兵幾乎是赤手空拳,沒有攜帶武器,隻是腰間都統一鼓囊囊地纏著什麽東西,同時一個個快速奔跑著並聲嘶力竭地高喊著什麽。

    板哉歇斯底裏般的怪叫聲,一個頭紮白色頭巾的日本兵像個出膛的炮彈般衝到人群裏,然後轟然化為了一團巨大的火球,周圍十多名日軍和國軍齊齊被炸成了地的肉泥。

    板哉更多群魔亂舞般的鬼哭狼嚎聲,撲過來的日軍這支特殊的部隊幾乎是爭先恐後地跳進人群裏並接連化為一團團遍地開花的火球。

    孟翔明白了,日軍是使用了最狠的敢死隊,隻不過日本人還為這個戰術取了專門的名字叫做肉彈攻擊。在滕縣戰場,剛剛廝殺了不到一天的情況下,日軍居然使用這種近乎喪心病狂的戰術,實際是值得國軍守城部隊光榮的,因為日本人隻有在被逼急了的情況下才會出此下策。實際,連續兩次持續四個多小時的戰鬥卻仍然沒有越過雷池一步的結果讓觀戰的赤柴大佐徹底惱羞成怒了,皇軍整整一個聯隊居然攻不破國軍隊一個師三流部隊的阻擊,這讓赤柴大佐那顆驕傲的帝國軍人之心是難以接受的,再加在支隊長麵前也說了不少大話,使得赤柴大佐在暴怒下命令撤回來的輕傷員,隻要能跑的,哪怕丟了一隻手或半條胳膊的,統統都組建為敢死隊進行肉彈衝擊。不可否認,日軍的戰術雖然厚顏無恥,但確實在此時這個雙方士兵的意誌都繃到極限的情況下起到了很大的震懾作用。已經傷亡慘重的727團官兵們迅速露出了頹勢,部分神經已經快要崩斷了的士兵開始向著戰壕後退。這種趨勢一旦開了頭,會越來越迅速地蔓延開來,非常難以遏製住,並導致戰局崩潰。

    弟兄們跟鬼子拚啦渾身多個地方掛彩的張宣武繼續拚命地疾呼著。說話的同時,他鼓著氣連連用手槍打倒了兩個衝過來的日本兵。

    盡管長官們都在以身作則地身先士卒著,但潰退的趨勢還是在擴大著。孟翔看到陣地,足足有一兩百個渾身血汙的士兵正在跌跌撞撞地朝著自己的方向跑過來,試圖逃回安全的城區裏。一雙雙瞳孔裏散發著極度恐懼和精神崩潰了的駭然光芒。

    孟副官我們要攔住這些逃兵旁邊的一排長急忙跳起來。

    怎麽攔孟翔火急火燎地眼睜睜看到一大批逃兵像趕鴨子般衝向自己。

    孟副官快開槍對逃兵要格殺勿論別忘了你們是督戰隊遠處的張全馨朝著孟翔嘶啞地喊道,他一邊喊一邊已經毫不客氣地在逃兵們的背後開火,接連射殺了三四個逃兵。

    孟翔的心頭一陣陣顫抖。對日本兵開火,他的心理也有點障礙,但其實也很容易跨過去,可朝著自家士兵開火,雖然是逃兵,但畢竟也是同胞是戰友,他真的狠不下心。情急之下,孟翔舉起手的三八大蓋,略抬高槍口地對空鳴槍:不許逃逃兵殺無赦回去繼續戰鬥

    一排長和跑過來的趙海軍則毫不客氣對著逃兵們開火。逃兵們慘叫著,接連不斷被打倒。

    站住入城口處響起一聲暴雷般的威嚴厲喝聲。孟翔轉過頭,赫然看見一身將軍服的師長王銘章出現在道路,整個人不怒自威宛如軍神,身邊還跟著參謀長趙渭濱少將政治部主任廖嘉少將副官長羅世澤少校師部警衛連連長何經緯,以及一個整連的衛兵。逃兵們雖然都在精神暫時陷入了崩潰,但看到一身凜然正氣的師長後還是紛紛愣住回過神來。王銘章聲色俱厲,整個人幾乎是怒發衝冠:弟兄們別忘了我們是川軍隻有戰死的川軍沒有投降的川軍更加沒有逃跑的川軍弟兄們聽我口令向後轉,前進說著,王銘章身先士卒地大踏步帶著警衛連挺向正血火衝天的戰場。

    弟兄們你們要是做了逃兵,你們的爹娘孩子一輩子都抬不起頭的孟翔急忙喊道。

    在師長的震懾下,逃兵們迷茫渙散的眼裏重新有了光澤,臉浮出了羞愧之色。逃兵們隨後紛紛轉過身重新奔向了戰場。

    師部警衛連的參戰,稍微緩解了不少即將崩潰的戰局,但整個防線仍然危如累卵。王銘章等眾人絲毫不顧身邊不斷呼嘯過的流彈,整個人從容不迫鎮定自若地在戰線親自陣,為正陷入苦戰的部下們鼓舞士氣。孟翔急忙帶著一排殘餘的十幾個士兵緊隨其後,保護師長參謀長等高級軍官的安全,他當然不是獻殷勤拍馬屁,而是因為王銘章確實是一位值得尊敬的真正軍人。後來孟翔才知道,自己這個行為有多麽愚蠢,戰場人群紮堆的地方最容易引來機槍掃射和炮彈,他的此舉等於是給日軍迫擊炮標注靶子。但幸好當時陰差陽錯沒有出事。

    趙海軍跌跌撞撞地背著一具仿佛是從血海裏撈出來的軀體跳回到戰壕裏,孟翔連忙迎去,看到一張半小時前剛剛看到過的臉:賀副連長被趙海軍背回來的是預備第一連副連長賀吉倉尉。他整個人已經奄奄一息了,孟翔看見賀吉倉的右手被齊刷刷砍斷,胸口和腹部各有一個巨大的傷口,白森森的肋骨和蠕動的腸子都看見了,流出來的鮮血把趙海軍也淋得像個血人。

    王銘章連忙大踏步走過來,緊緊地握住賀吉倉的左手,潸然淚下:兄弟你是好樣的

    已經麵如白紙的賀吉倉睜開眼:師座,我們川軍都是好樣的

    王銘章連連點頭,熱淚滾滾而落:對我們都是好樣的

    張宣武火急火燎趕來:師座鬼子發動肉彈攻擊弟兄們快頂不住了是不是撤一下

    王銘章聲色俱厲:混賬決不允許後退一步有敵無我有我無敵弟兄們,跟我

    擔架的賀吉倉突然間一骨碌地站了起來,簡直是回光返照。他用左手一把扯下趙海軍腰間的手榴彈,同時放聲大喊:弟兄們不怕死的衝啊說完,他整個人猶如離弦之箭般地躍戰壕硬生生地衝向日軍,隨即和三個日本兵一起炸成了漫天飛舞的碎片。

    交通壕裏突然間走過來七八十個傷員,後麵跟著一個頭發花白的軍醫,用心急如焚和不忍心的眼神看著傷員們。為首一個失去右手的尉傷員用左手向王銘章敬禮:師座我們剛剛知道了戰局。我們都是傷員,讓我們去吧他拍拍腰間的四顆手榴彈,身後的傷員們也個個都在身綁著手榴彈或炸藥包。這些傷員在醫院裏聽說日軍發動敢死攻擊後,紛紛自發報名地在醫院裏組成了敢死隊。

    王銘章的嘴唇翕動了一下,然後默默地敬了一個軍禮:好兄弟我王銘章向你們發誓,你們的家人我一定照顧好。

    趙渭濱眼含熱淚地喊道:好兄弟我們下輩子還做兄弟

    尉笑了笑。孟翔呆呆看著這一幕,他感到肩膀被人拉住了,轉身看到一個兩眼包著繃帶的傷兵。傷兵摸索著把嘴巴湊到孟翔耳邊:兄弟,我看不見了,等一下你帶著我到前線,鬼子哪裏人多你帶我去哪裏,最後對我喊聲跑,我向前跑。他指指腰間,那裏也纏著四個手榴彈,四條引信撚成了一條。

    孟翔的淚水奪眶而出:兄弟,別這樣

    傷兵平靜地微笑著掏出一個浸透血的證件,摸索著塞到孟翔手裏:兄弟,我叫唐小三,這麵有我的老家地址,記得把我的賞錢寄到我家裏,拜托你了

    孟翔淚水滾滾,哽咽道:我一定他心裏簡直無地自容,因為根本沒有什麽賞錢。

    弟兄們衝啊

    龜兒子們老子日你們先人

    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振聾發聵氣吞山河的怒喊聲,傷員們在蕩氣回腸的吼叫聲抓起手榴彈和炸藥包義無反顧地衝向了日軍。國軍敢死隊和日軍敢死隊猶如兩列火車般凶猛地對撞起來。一道道閃電霹靂在混戰的人群裏接連不斷地綻放而起,炸成碎片的太陽旗和人體組織一起仙女散花般漫天飛舞,攝人心魄的怪叫聲響徹戰場。孟翔一邊流淚一邊拉著唐小三,在死人堆裏摸索著爬到最前線的戰壕。孟翔努力忍住眼淚:唐兄弟,你前麵三十米遠的地方有一小群鬼子。他用顫抖的手幫助唐小三拉響了他腰的手榴彈,手榴彈嗤嗤地冒著煙。

    唐小三點點頭:好兄弟,謝謝你,下輩子再見。說著迅速爬出戰壕,猶如一台充足了電的賽車般狂奔而去。野獸般的咆哮聲,十幾個活生生的人體一起在火球化為血雨血霧。

    孟翔的眼淚簌簌地不斷掉下來。

    敢死隊的奮勇出擊勉強遏製住了日軍的肉彈攻勢,王銘章的親自督戰也穩定住了部隊的士氣和意誌。但戰局仍然是搖搖欲墜,雙方數百名人體炸彈連續灰飛煙滅後,整個陣地又重新陷入了龍血玄黃的肉搏戰。孟翔跑到心急如焚的張宣武身邊:團座,我有個主意。

    張宣武急得幾乎五內俱焚:孟副官,你又有什麽好主意

    孟翔按照他從後世看來的資料陳述道:團座,根據我的了解,鬼子雖然都悍勇不怕死,但是他們好像很害怕被斬首,這是日本人的佛教因素導致的。日本人認為死亡隻是新輪回的開始,但如果被砍掉腦袋,他們的魂魄永世不得超生。我們可以讓弟兄們以此來震懾日軍,在精神打垮日軍。

    張宣武點點頭:好這麽辦

    在張宣武和孟翔的組織下,後續增援來的部隊紛紛一起砍下地麵日軍屍體的腦袋,然後用綁腿血淋淋係在腰間,或者挑在刺刀。

    弟兄們殺啊張宣武厲聲大吼,官兵們血脈噴張地大吼著,一個個旋風般地再次衝戰場。官兵們的腰間都搖搖晃晃地用綁腿懸掛著一兩個血肉模糊的日軍人頭,或者在刺刀挑著一顆人頭,使得他們看去一個個猶如從地獄裏冒出來的惡鬼般猙獰可怖。百個士兵在腰間懸掛著敵軍人頭展開衝鋒,構成了戰場最震撼人心的畫麵。這一招頓時在此時意誌的較量徹底擊倒了日軍。同樣對血戰也已經撐到精神極限的日軍看著對方提著己方同夥的腦袋進行衝鋒,終於受不了了。在亡魂喪膽般的怪叫聲,終於有一小群日軍抱頭鼠竄,引發了日軍在意誌的崩潰。日軍的這場第二波攻擊在持續三個多小時後終於猶如退潮的海水般緩緩地退了下去。日軍足足丟下了七百多具屍體和一百三十多具炸成了肉泥的肉彈,而727團也隻剩下了一千餘人,這還把輕傷員和援軍也計算在了裏麵。王銘章命令一開始從界河防線撤回來的370旅740團都填補到北關防線,同時用陣亡官兵多餘出的武器和繳獲的日軍武器又武裝了一千多名青壯年,加保安團和警察,整個預備隊大概擴充到了一千七百多人,但戰鬥力很不容樂觀。

    日軍第十聯隊也遭到了沉重的打擊,陣亡者和受傷者讓第十聯隊失去了將近一半的作戰力量。如喪考妣的赤柴大佐幾乎是哭喪著臉前往支隊部進行匯報戰況的,結果沒有任何意外,回複他的是瀨穀少將劈頭蓋腦的一陣臭罵。

    恥辱恥辱少將幾乎是怒不可遏,支那軍一個三流的師,居然讓皇軍一個精銳的聯隊铩羽而歸這是整個支隊的恥辱更加是第十師團的恥辱進攻這麽一個小小的滕縣居然這麽裹足不前,那台兒莊呢徐州呢瀨穀少將的心情確實很惡劣,師團部給他的任務是攻占滕縣和台兒莊,但瀨穀少將暗地裏的打算則是要超額完成任務,最好能一鼓作氣拿下徐州,給師團長一個大大的驚喜,同時也能奠定自己步步高升青雲直的戰功資本。那可是一份巨大的戰功,勳章榮譽晉升各種好處都會紛紛而來,是晉升為將恐怕也是十拿九穩。但第十聯隊剛剛進攻滕縣遭到的的挫敗使得瀨穀少將原本滿懷憧憬的美夢被蒙了一層很不祥的陰影,這也導致瀨穀少將的心情在短短一分鍾內便惡劣得由陽光燦爛變成了雷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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