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節 我死國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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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軍非常狡猾。 vw滕縣戰役開始三天來,日軍在過去兩天的夜裏都沒有發動夜襲,這讓守軍下在夜幕來臨後都有些麻痹鬆懈,潛意識裏認為日軍不會在夜裏進攻。但對戰局已經忍無可忍的瀨穀啟少將一反常態,精明的他抽調了兩個聯隊的可戰之兵,混合起來並在淩晨三點這個人最困倦的時候猝然對東關陣地發動了夜襲。為了掩蓋夜襲的突然性,日軍甚至在進攻前沒有開炮,直接派步兵悄悄摸進並進攻。由於日軍在步兵進攻前都會例行公事地大規模炮擊,這自然使得日軍的這次夜襲極具突然性,殺了守軍一個很大的措手不及。淩晨三點時,筋疲力盡的官兵們幾乎都在戰壕裏休息,哨兵也都困倦得打盹,根本無法組織起有效的抵抗。而且在這場整體的突襲前,整整兩百多名日軍的肉彈直接不要命地衝進了守軍的防線裏,炸得大批還在沉睡的守軍官兵血肉橫飛。

    板哉歇斯底裏般的嗥叫聲和肉彈自殺性爆炸的烈焰,東關陣地在地動山搖的爆炸和雨後春筍般遍地開花的火球徹底土崩瓦解,超過三個大隊的日軍蜂擁湧入城內。

    原本已經拚殺得幾乎油盡燈枯的366旅731團徹底崩潰了。這場戰鬥爆發的幾分鍾前,團長王振校正坐在一處斷牆抽著煙,紅色的煙頭火光暴露了他的位置,一名悄悄摸過來的日軍尖兵一槍精準地擊了王振的胸口,子彈直接貫穿了心髒。一營長嚴翊不得不緊急接替全團的指揮權,但團長在開戰前彈陣亡,使得731團更加徹底地陷入了大混亂。

    增援而來的特務營370旅740團等部隊聯同731團一起奮力展開反擊,與湧入城內的日軍在東城區迅速陷入了犬牙交錯的混戰。衝天的烈火和日軍發射的照明彈使得全城亮如白晝,到處都是格鬥搏殺的雙方官兵。手已經沒有預備隊的王銘章不得不調動城裏青壯年組成的保安團填補漏洞。這些青壯年雖然飽含愛國熱血,但缺乏訓練和武器,在混戰傷亡慘重。頃刻間,半個滕縣城區都化為血肉磨坊,支離破碎的大街小巷裏殺聲滾滾,死者無數。

    艱苦卓絕死傷慘重的東區巷戰一直持續到天亮,由於日軍無法使用大炮坦克飛機等現代化武器參戰,這使得日軍的優勢基本沒有發揮出來,雖然日軍的拚刺刀強過國軍隊,但畢竟是夜戰,夜色對日軍也造成了不小的阻礙,再加滕縣被守軍經營了兩個月,城內地形對守軍來說非常熟悉,對日軍來說則完全是盲人騎瞎馬。因此幾個小時的巷戰和肉搏戰裏,日軍和守軍的傷亡例差不多是一二。瀨穀少將雖然急於攻下滕縣,但也不情願打這種殺敵一千自損五百的消耗戰,畢竟整個支隊還要保留實力去進攻台兒莊,因此在完成了攻入城區這個主要目的後,入城的日軍便停止繼續向縱深推進,一心一意地經營在東關陣地的城區占領區以防止被重新趕出去,同時等待天亮後的炮兵和航空兵的增援。

    後半夜的時候,731團代理團長嚴翊自感丟失陣地,責任重大,重新組織部隊進行反攻。但攻占東關的日軍已經站穩了腳跟並在十多個製高點架設機槍和迫擊炮,對反撲的守軍瘋狂掃射轟擊,使得731團傷亡慘重。嚴翊火急火燎之下,率領部隊連續三次反撲,但都被日軍擊退,使得全團本來油盡燈枯的有生力量更加消耗得所剩無幾。眼睜睜看著部下官兵割麥子般成批成批地倒在日軍的火力裏,嚴翊悲憤得淚流滿麵,隨後吞槍自盡。天亮的時候,滕縣東部約占全城四分之一的城區已經全落入日軍之手,滕縣的外部防線也基本被撕裂了。

    午八點多,二十多架日軍轟炸機再度光臨滕縣空,對守軍控製區域狂轟濫炸,全城再度陷入了天翻地覆。歹毒的日軍這次的機群投擲得不僅僅是常規炸彈,還增加了燃燒彈。紛紛揚揚的燃燒彈落下來後,彈落火起,全城烈焰衝天。熊熊的大火瘋狂蔓延擴散,城內遍地的屍骸和無法移動的重傷員成片成片葬身火海,盡成焦炭灰燼。設立在滕縣部杏壇路的守軍野戰醫院被十多發燃燒彈擊,整個醫院霎那間成了烈火煉獄。醫院裏的三百多名傷兵和八十多名醫生護士根本無法逃脫,在眨眼睛便被洶湧的火海給全部吞噬。醫院成了火葬場,醫生和傷兵們摧肝裂膽的呼號聲求救聲讓外麵搶救的官兵們悲痛得放聲大哭。數以百計的醫生和輕傷員渾身大火地慘叫掙紮,躺在病床的重傷員全部活活被濃煙嗆死,被烈火燒死。烈火燒光了所有能燒的東西,隻剩空架子的醫院裏橫七豎八地堆滿被燒成焦炭的屍體和被燒得酥軟碳化了的骸骨。足足有三百五十多名軍醫護士傷員葬身在醫院裏,死狀慘不忍睹。

    獲悉東關陣地已經徹底丟失並且無法奪回的消息後,王銘章痛徹心扉地歎息一聲。短短幾分鍾後,孫將雪加霜地發來一份電報:南沙河陣地徹底丟失45軍和第22集團軍司令部已經被迫撤到了大運河南岸的利國驛地區。

    這個噩耗意味著滕縣已經徹底被包圍了。

    孫將在發這個電報時顯然也心如刀絞。滕縣徹底被日軍包圍,守城的122師124師已經無路可退,最終的下場必然凶多吉少。在電報裏,孫將幾乎是哀婉地表達了他的歉意,並表示他一定會竭盡全力請求李長官迅速調遣援軍增援滕縣,將122師124師爭取救出來。但明眼人都知道,孫將最後這句話的希望非常渺茫,且不說李將手也基本無法抽調出足夠的兵力,並且徐州距離滕縣也是鞭長莫及。離這裏最近的友軍是湯恩伯的第20軍團,但這夥央軍偏偏一直氣定神閑地作壁觀,靜靜地等待漁翁之利。孫將確實已經盡力了。

    望著孫將的這份電報,王銘章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滕縣血戰持續到今日已經是第四天,各個陣地無不屍山血海。但日軍已經正式攻進了城並徹底包圍住了整個滕縣。戰局峰回路轉,形勢急劇險惡。王銘章的內心猶如油鍋在煎熬著。

    趙渭濱提醒道:師座,我們其實還有一支部隊,那是124師的372旅。當初在放棄界河防線時,這個旅奉命撤到了普陽山地區,並且那裏基本沒有遭到日軍主力的進攻。這個旅還是有一定的力量的,我們隨時可以調動他們參戰,或者協助我們突出日軍的滕縣重圍。

    王銘章搖搖頭:372旅雖為一個旅,但實際也隻有一個團。他們在界河的戰鬥裏也傷亡不小,全團大概一千三四百兵力。把他們調來,隻有兩個作用,一是配合我們裏應外合,讓我們乘機撤退,且不說這個可能性不高,而且一旦我們撤走了,滕縣也失守了;二來是讓他們乘機突入城內和我們匯合,加強我們的力量,但這樣一來,124師也會全葬送在這裏,連最後的種子都沒有留下。罷了罷了,如果我們注定要葬送在這裏,那多堅持一段時間吧眼下372旅是急匆匆趕來,也沒有什麽太大的作用。

    趙渭濱痛苦地道:如今日軍已正式攻入城內,再加敵機的狂轟濫炸,我們怕是堅持不了多久了弟兄們的血已經快要流幹了。

    師座參座孟翔氣喘籲籲地從指揮部門外跑進來,讓兩人吃了一驚。

    困龍,什麽事情趙參謀長驚訝地問道。

    孟翔疲憊地笑道:我剛剛想到了一個好辦法,可以讓咱們的部隊減少日軍的飛機轟炸。

    哦什麽辦法快說趙渭濱急切地道,旁邊的王銘章也眼前一亮。

    孟翔微微一笑,從背後取出一塊髒兮兮的白布。抖開來一看,這塊被裁剪成長方形的白布間畫了一個碩大的紅圓形圖案。趙渭濱皺皺眉:你從哪裏弄來的這是鬼子的國旗嘛

    孟翔嘿嘿一笑:是的。鬼子的太陽旗很難繳獲,我想了想,反正鬼子的國旗圖案很簡單,也很容易做嘛,所以我去找了一些白布,裁剪成長方形,用紅顏料在間畫一個大圓,這不成鬼子的太陽旗了嗎當然了,紅顏料也不難找,現在的外麵遍地都是死人,弄點血可以了。鬼子的飛機飛來時,我們讓弟兄們放下咱們的青天白日旗,揮舞著這些太陽旗,這樣不可以讓空的鬼子飛行員真假難辨了嘛,反正我們的部隊已經和鬼子混在一起,這樣兩邊都舉著太陽旗,鬼子飛行員肯定不敢亂扔炸彈。

    趙渭濱沒有太大的激動,隻是皺了皺眉:困龍啊,你的思路確實較另辟蹊徑,但是你讓我們的部隊舉鬼子的太陽旗,且不說對士氣有些影響,這對我們軍隊的榮譽也有一定的玷汙呀。

    王銘章則非常讚同:好主意孟參謀,你確實很古靈精怪哪,有腦子你立刻去辦吧他又望向趙渭濱,我的參謀長,你的想法怎麽這麽迂腐呢讓鬼子的飛機轟炸,部隊的士氣不受影響了既然這個辦法能減少我們的損失,少讓一些士兵白白死於鬼子的炸彈,那是個好辦法嘛至於什麽軍隊榮譽,又怎麽會有負麵效應呢這是智慧畢竟,這場戰爭是敵強我弱呀

    趙渭濱有點愧色地點點頭:師座教訓的是。

    孟翔的鬼主意再次在這場戰役裏凸顯出了作用。聽完他的辦法後,各部軍官都雙手讚成,畢竟能夠讓自己部下的弟兄們少一些人死在鬼子的炸彈下,自然是好事一樁。因此在短短半個小時後,陣地位置已經和日軍犬牙交錯的國軍各部隊都放下了所有的青天白日旗,而是朝天空的日軍飛機大肆揮舞這些粗製濫造的日本太陽旗。當然了,在空高速飛行的日軍飛行員是看不出這些太陽旗都是偽劣產品的,而最妙的是,由於激烈的戰鬥,雙方士兵基本都衣衫襤褸灰頭土臉,這使得雙方的軍服在空看去也區別不大,另外,此時剩餘的國軍士兵基本都戴著日式鋼盔,這些鋼盔自然是從被擊斃的日軍屍體摘下來的,這使得空的日軍飛行員更加分不清地麵哪裏是皇軍,哪裏是偽裝成皇軍的敵軍,滿眼都是太陽旗,炸彈自然也不敢亂扔了。有些急於完成任務的日軍飛行員則顧不了那麽多,在同樣搖晃著太陽旗的兩邊陣地都扔了一大通炸彈,在炸飛了一大片國軍的同時,也把一大片日軍給炸飛。對於這種同時享受轟炸的待遇,國軍自然沒意見,反正都被炸習慣了,現在挨炸還能拉著鬼子一起挨,自然何樂不為;而日軍則氣急敗壞,自家士兵被自家的飛機炸倒一大片,這對士氣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因此空的日軍飛機沒炸幾次,被地麵的日軍指揮官給攆走了。

    盡管孟翔的小聰明起到了不小的效果,但也無法阻擋日軍對滕縣的步步蠶食。另一方麵,由於東關陣地淪陷,師部不得不從北關陣地抽調了部分兵力增援東關,使得北關也防禦空虛。日軍一個不滿員大隊的在八輛坦克的打頭下,於下午五點也撕裂了北關陣地。這使得滕縣的險惡境地愈發加劇,城區的東部和北部盡皆被日軍攻破。支離破碎的防線,蝗蟲般的日軍蜂擁著湧入城內,腥風血雨的狂潮席卷了半個滕縣。兩軍官兵們拚死搏殺的呐喊聲響徹雲霄,滕縣的戰事已經從開始的陣地演化為了巷戰。

    整個巷戰持續一天仍然無休無止,全城死者遍地血流成河。

    黃昏時,坐立不安的王銘章在連抽三根煙後,對身邊的孟翔和謝大墉命令道:孟參謀謝參謀,你們分別前往北關和東關,看看戰況究竟怎麽樣了然後又對貼身副官李紹坤少校和副官長羅世澤校吩咐道,李副官羅副官,你們各帶幾名衛兵保護孟參謀和謝參謀。由於戰況激烈,原本鋪設在城內的從師部通向各個陣地的電話線都已經陸續被切斷,這使得師部已經無法及時得知各個戰場的最新戰況,隻能派人去實地了解。

    明白接到任務後的孟翔幾人一起堅定地點頭領命。孟翔也較關心趙海軍的安危。

    順著已經被炸得麵目全非的街道,孟翔和李副官以及幾名衛兵踩著遍地粉碎得已經沒入腳腕的瓦礫,艱難地奔向北關陣地。一路流彈橫飛,不時還有炮彈在近在咫尺處爆炸開來,再加戰況犬牙交錯,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有日軍小股部隊從某個角落裏鑽出來,因此沿途幾乎是危機四伏。越往前,槍聲越密集。在一片殘破的街巷拐角處,孟翔和李副官猛然聽到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幾個人急忙子彈膛對準拐角。隨後幾個人影呼啦啦地從拐角處拐進來,孟翔差點開火了,定睛一看才鬆了一口氣,原來是狙擊排的排長宋來鵬以及幾個狙擊手和七八個大概是路收攏來的散兵。

    老宋,你們從哪裏撤回來的孟翔問道。

    我也不知道。都亂了,鬼子簡直是水銀瀉地,無孔不入。我看情形不對,再繼續潛伏在原地要被鬼子包圍了,所以帶著幾個弟兄先跑回來了。宋來鵬一邊說一邊摸著額頭,那裏有個大概是被流彈擦破的傷口。

    狙擊排你們幾個了孟翔驚訝地道。

    我也不知道,都他媽的聯係不了,找到的這幾個。宋來鵬也有點沮喪。

    北關陣地怎麽樣了孟翔關切地問道。

    好幾個通道都已經被鬼子切斷了,你們沿原路走會碰到鬼子的。我很熟悉這裏的道路,你們跟著我來吧宋來鵬轉過身,貓著腰敏捷地沿著一片廢墟躍去。

    在宋來鵬的帶領下,一行人沿著迤邐曲折的小巷,繞道摸索著前往北關陣地。大概行進了半個多小時,孟翔等人勉強重新回到了東關陣地。實際,陣地早已經丟了,他們進入的是一片靠近東關陣地的城區。建築徹底被夷為平地,炮彈炸起的灰土愈發密集,殘垣斷壁間,一隊隊官兵正在一邊抵抗一邊後撤,遠處可以影影綽綽地看到不斷逼近的日軍,雙方近千名官兵正在這裏展開激烈巷戰。孟翔突然間看見遠處閃耀起一道刺眼的白光,緊接著便聽到一陣陣淒厲的慘叫聲,一個守軍的陣地頃刻間全部籠罩在了烈火,十幾個官兵陡然間成了烈焰焚身的火人,拚命遍地打滾。熊熊的火光間,一隊日本兵快速地穿過地掙紮的國軍士兵,繼續推進。日本兵的人群裏有兩三個明顯與眾不同的士兵,背著水箱般的東西,手拿著消防水槍般的武器。前進,其一個特殊的日本兵看到不遠處一棟房屋基本完好,立刻將手那長管噴頭狀的東西對準那棟疑有守軍的房屋,在呼嘯的淩厲燃燒聲又噴出一道刺眼的火龍,將整個房屋徹底焚燒起來。

    是火焰噴射器孟翔大吃一驚,急忙跟眾人一起地臥倒並尋找掩護物。

    手持火焰噴射器的日軍繼續前進,剛才的那棟燃燒的房屋裏衝出幾個渾身大火的人影。護衛在噴火兵兩側的日本兵立刻對這幾個火人補了幾槍。日本兵這麽做並不是仁慈地給被烈火燒著的國士兵一個痛快,而是為了防止被對方撲到自己身拉著自己一起被燒死。

    能不能幹掉鬼子的噴火兵孟翔輕輕地問身邊的宋來鵬。孟翔知道火焰噴射器在近戰和巷戰是遠機槍大炮更加殘酷的武器,隻要被那條火龍稍微舔一下,會讓人徹底地變成一團火球,並且這種和燃油一起粘在人體身的烈火根本撲滅不了,隻能活活燒死。

    我試試看。宋來鵬點點頭,對身邊的幾個狙擊手示意了一下。幾人默契地分工明確,同時尋找最佳的射擊位置和目標。宋來鵬屏氣凝神了幾秒鍾後,斷然開火。孟翔急忙瞪大眼,看到一個日軍的噴火兵猝然倒地,胸口彈。宋來鵬隨即又幹脆利索般地對那個日軍噴火兵屍體背背著的油箱又補了一槍,霎那間,裝滿燃油的油箱猛烈爆炸,綻放開一團足足有一個熱氣球般大的巨大火球,不但將那個已經斃命的噴火兵的屍體籠罩在了火球裏,炸開的火雨還把周圍四五個來不及躲避的日軍也齊齊殃及池魚地全部給沾了火苗。幾個渾身火苗亂竄的日本兵頓時鬼哭狼嚎地遍地打滾。

    與此同時,其他兩個日軍的噴火兵以及兩個日軍的機槍手也被狙擊手給射殺。這頓時在日軍人群裏引起了恐慌,剩下的日本兵紛紛驚慌地地臥倒或尋找工事,不敢再繼續前進了。

    幹得好孟翔喜形於色地拍了拍宋來鵬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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