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站在隊伍，林心惴惴不安，反倒是馬強顯得一臉無所謂。小說

    前麵挑著空籮筐帶著草帽的菜販過了英國人這邊，然後快步到前麵日軍跟前，一把脫了草帽，給日本人鞠躬，日本人昂著頭不做回答，算是放行了。林秀軒走過去，摘了禮貌也同樣鞠躬，也過去了。

    林不敢怠慢，走了兩步回頭看馬強，隻見馬強到了日本兵跟前，和對方平視了一會兒，然後才鞠躬。日本兵倒是沒有多說什麽，但是之前目空一切的氣焰消失了，他開始神情不安地東張西望，也許是因為馬強站在平地和他站在木頭平台一樣高，把他震懾住了。

    緊跟馬強的一個老太婆趕緊鞠躬，日本人開始對老太婆嗬斥起來，顯然看有些不淡定了。兩人走到橋下，可以看到兩邊都用沙堆壘成掩體，後麵有混凝土碉堡。裏麵架著機槍。

    他們快步離開外白渡橋，總算是有驚無險。四川路口蹲著一排拉車的正在等活兒。林秀軒和馬強各了一輛，向北跑，去楊樹浦。林秀軒一路小心觀察，路過日本海軍陸戰隊大門口時，可以聽到裏麵呼喝的操練聲，看來這麽炎熱的日子，日本人也練兵不輟。他向大門內看去，隻見光著膀子的日本海軍陸戰隊，正在建築前的操場隊列操練。門口有一輛95式坦克停在掩體和鐵絲後麵，兩側的衛兵在大日頭下頂著滾燙的鋼盔一動不動地站著。他抬頭看，建築商一麵日本海軍旗正在飄揚。甲午失敗後，清政府被迫允許日本人駐軍海，從此埋下禍根，無論是128還是813，日軍每次在國動手，都是南北同時行動，海的駐軍和黃浦江的軍艦成為最強有力的入侵工具。

    放眼望去，滿街都是穿著拖鞋和服的日本人走來走去，相遇時還有那套日本式的矯情寒暄。仿佛讓人感覺置身日本本土，他知道當年稱虹口為小東京。日僑人數，一度多達9萬4千人，日本戰敗後，國政府決定一個不留少數國人配偶得以入籍全部遣返，從此斷絕了綿延50多年的禍根。當然這是曆史，也是幾年後的事情。

    路過吳淞路時可以看到日軍第三艦隊的司令部。華東的日寇艦隊便是以此為根據地進行指揮。不過第三艦隊的主力目前在杭州灣，黃浦江隻有幾艘炮艦。

    林秀軒注意到，街響起刺耳嘯聲，連續有幾輛塗有紅十字字樣的日軍救護車急著從司令部內駛出，開向港口，怕是有什麽事情發生了。

    車夫腳下如飛，迅速跑過了虹口公園門口，可以看到公園內豎立著日軍大將白川義則的銅像，他是1932年，在這座公園內，被朝鮮義士尹奉吉用一個用飯盒隱藏的炸彈炸死的，再過幾年，這座侵略者的銅像會被推倒，公園會建起一座魯迅的座像，以及尹奉吉的紀念碑。

    街邊傳來整齊而又稚嫩的軍歌聲，一群著裝整齊的日本兒童，從街角轉出來，他們排成2人一排的縱隊，男生穿著白色襯衣和短褲，戴著學生帽，女生著水手服及短裙；前麵幾排的高個子男生，竟然也扛著幾條老式的金鉤步槍。最前麵的少年還舉著一麵旗子，寫著：鐵路少年護路團。

    這是日軍在本地的日僑小學生，糾集而成的一支，由未成年人組成的軍事力量。負責在虹口一帶盤纏可疑國人，最初的目的是保障鐵路運輸線。由於心智未成熟，這些少年兵往往警惕過頭，常有濫殺無辜路人的行為， 813以來，死在這些未成年人手的國人也不在少數。

    隊列的一名少年兵向林的人力車投來不信任的一瞥，然後繼續高歌前行，很明顯他們對所有國人都持警惕心。林心裏想：如今這些小崽子們還在這片地麵作威作福，不過等到他們差不多學的時候，會被清除出國。

    車夫以驚人的耐力奔跑了幾公裏，途隻歇了一小會兒，半個小時後，他們終於離開了鬧市，到了煙囪林立，四野荒涼的黃浦江遊工廠區，規模等的馬勒船廠在不遠處了。

    林秀軒沒有直接停在船廠門口，他和馬強在距離船廠大約500米外下車，給了2個車夫加倍的車錢，然後看著他們離開。

    來時他也隻囫圇告訴車夫要到楊樹浦周邊地區，沒有告訴他們具體去哪兒，他不喜歡有人知道他最終的下落，尤其在虹口這樣的地方，黃包車牌照隻發給日本人開的車行，盡管所有的車夫都是國人；但是如果發生什麽意外發生，需要協查，日本人可以很容易地通過手掌握的車行渠道，順藤摸瓜找到可疑分子的去向，這是他需要防備的。

    他與馬強走在田埂，這裏日後將是非常非常繁華的地帶，隻是目前，城市的擴張還沒有到達這裏，但是這裏已經先行成為海近代工業的先行之地，前方聳立著的巨大煙囪，是海最早也是最大的電廠，美商所有的海電力公司。這座對於租界內不夜城不可或缺的電廠，目前也處於日本人的占領區內，日本人當然不會浪費這張牌，他們經常以斷電為要挾，逼迫租界當局作出妥協。如允許76特務帶槍進入租界，或者在巡捕房內增加日籍巡警。

    相對於楊樹浦發電廠，邊的馬勒船廠規模要小一些，但是占地很大，實際愛立克馬勒最初修建的船廠，在更加偏僻的複興島，幾乎是一個作坊，不過這個鍥而不舍的猶太賭徒，每一次在黃浦江沿岸的圈地投機，都獲得了巨大成功，大約十多年前，他在這裏修建了一座現代化的新式船廠，所用的設備也相當的精良，至少從他登在報紙等轉讓廣告看是這樣的。

    一圈高大的圍牆後麵，是連排的加工車間，露天2座型的桁架吊車，樹在幹船塢。日後，這裏將成為國海軍的重要建造單位滬東造船廠，到那個時候，整個沿江的空地以及江對麵的土地都會成為船廠的一部分，規模現在何止大百倍。

    林和馬走到生鏽的大門前，發現被卡車碾壓而成的路麵，已經長草了，最近的生意之慘淡，可想而知。

    抗戰前，馬勒為民國政府修理並建造了不少軍用船隻，不過隨著民國政府戰敗西撤，他失去了最大的客戶，目前的這種狀況當然還不是最壞的，5個月後，這座船廠將被日本人沒收，然後更名為：三井造船所。

    林走到大門邊，看到麵貼著轉讓機器廠房的告示，內容與他在報紙看到的啟示一樣，希望買家從速，價格從優，有意者麵談雲雲。

    顯然馬勒以他敏銳的嗅覺，預見了重大的危機，他現在隻想變賣家產逃離國了。林很清楚，這家船廠被三井造船廠以0代價吞並前，肯定沒有成功轉手出去。可以想象，馬勒現在一定是心打鼓，他大概會想：誰會那麽缺心眼，在這個時候來接手這個燙手的山芋

    別急，我來救你了。

    林用力砸了幾下門，過了一會兒，一側小門打開，是看門的老頭。

    兩位先生是來看機器

    看門老頭似乎已經接待了不少這樣的人，以至於林不開口，他能猜到來意。

    是啊，看看機器還有看看這廠子。

    請進，請進。

    他與馬強進了大門，在老頭帶領下走進了蕭條的廠區，隨後一名姓張的國人經理前來接待。

    顯然這裏已經處於半停產狀態，大量的設備閑置在車間內，有一些機器的表麵已經開始生鏽，主要車間內也看不到幾個工人。

    倒是船台有1艘不到1000噸的小型散貨輪火花飛濺，那裏還在小規模開工，也許是哪裏的小單子。林秀軒向張經理扯謊說自己是新加坡華僑，想在南洋辦船廠，需要成套設備，所以來慕名來看看。

    林老板，我一看你是內樣，你瞧那裏，德國快通機床。那邊，舒勒的精密機床大型卷板機械米勒萬家噸的600噸鍛壓機，都是本埠少見的搶手貨，目前很多識貨的行家都排著隊來看，出手晚

    哦，原來這麽搶手

    林說著伸手摸了一把那台雄壯的600噸鍛壓機，然後他奮力拍了拍手的灰。

    確實搶手很搶手。 張經理不自然地扶了扶眼鏡，繼續扯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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