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無人狩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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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是毫無預兆的沉靜,不是在空氣中,而是起於腦海裏一種對“沉靜”一詞應該有的感覺。

    而後,海麵上忽然出現無聲的閃電,視界一片死灰色,仿佛世界失去了生機與色彩。

    緊接著,腦海中的意識有一瞬間,被切斷、又或是被入侵一樣,和這個世界失去了聯絡。

    當長曦兄妹、懷光、逆人行各有不同程度的,出現這些感受之後,他們看到四周的民眾全都失神倒地。懷光和逆人行身下的馬匹頹然在奔跑中沉了下去,翻到在地。幸而兩人反應及時,瞬間躍上了半空,才不至於因馬匹的失足而跌倒。

    最後,他們停下原本遠離堤岸的打算,站在平地上,無能為力地目睹一切發生。

    所有的居民、差衛全都已經倒在地上,一些靠堤岸太近的民眾跌下堤岸,摔在岩灘上;另一些由父親抱在肩頭的孩童,因為坐的高,摔得慘,想是亦有不同程度的傷勢。

    懷光在恍惚之間,似乎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又似乎還來不及完全弄明白。

    世界仿佛被強製靜止,海麵上首領沉魚猶能發出的巨吼,是靜止中唯一的反抗。

    僅僅是徒勞的反抗。

    眾人失去了色辨力的視界,無聲的電光忽明忽滅,肉眼不可見,但卻能感受到的撕裂在身前的廣闊中扭動。

    懷光的精神力量可以感知到,視界不可見的身前廣闊天地中,海上正撕開一道漩渦狀的空間裂口。

    而連逆人行也清晰可見的視界中,海水夾著無數沉魚,連同首領沉魚也不可避免,如墨汁化入海水,以難以形容的速度潰散傾瀉,終結濃縮為一點,不容置疑地徹底消失。

    萬事在電光火石之間起始,多彩斑斕的世界驟然回卷,反饋給懷光等人。

    天空中怒雷翻滾愈演愈烈,海浪咆哮著拍動堤岸。

    色彩和聲音都已經重新獲得。而沉魚卻悄無聲息,甚至沒有出現過一般,被永遠的帶走了。

    海風吹拂,像巴掌一樣扇打懷光的臉,扇得她麵無血色。

    逆人行回身看她,也嚇了一大跳。“懷光,你沒事吧。”

    懷光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顫抖。“消失了。”

    看著她的模樣,逆人行不禁上前兩步,輕輕拍打她的臉。“我知道,我都看到了,你鎮定些,這一點都不像你。”

    “人行,快盡全力運功護體。”懷光失焦的雙眸重新聚到逆人行臉龐,忽然反手抓住他的手臂。“你聽不見嗎?它來了!”

    “你在說什麽?”逆人行感到蹊蹺。“沉魚已經消失了,這是不爭的事實,還有誰會來?”

    不用懷光進一步解釋,逆人行忽然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慢慢崩潰和剝落。他盯著懷光,默默運轉周身體息,一時之間,發現自己已經連話也已經說不出口。

    難以形容的觸感由遙遠的靈魂深處浮現,變成實在的壓迫感,逆人行的體息都為之紊亂起來。腦中響起了種種模糊不清的幻音,在迷幻的更深處,憤怒的情緒如脈動濺射。

    大地驟然開始顫抖,海浪為之沸騰。天空雲層翻滾,竟是被無數無形的柱子捅破一般,從中分出幾個巨大的窟窿,窟窿裏的雷電傾瀉而來,遠遠看去,有如成群發光的蝙蝠逃竄而出。

    逆人行隻覺得和方才沉魚消失時截然不同,極度的狂躁和吵鬧充斥著大腦,讓他頭痛欲裂。天神正在諸天之上,對人世發出振聾發聵的斥責和詛咒。

    地震的頻率毫無規律,海麵和雲層的lòu dòng兩相輝映,水注倒行而上,夾帶著某種他無法感知的力量,在天空中歪曲扭打。體能和精神在全方位的折磨中極速下降,使他不得不拚盡全力,以抵抗這看不見的威脅。

    大地恍若變成一個深淵,火山噴發般的轟然巨響在深淵裏傳出,那是在迷幻中越來越清晰的憤怒情緒,它已經轉化為實際可聞的咆哮怒吼,隨著每一次巨響噴發,海平麵的沸騰就越見凶狠。

    裂縫蕩開岩灘上的岩石,切開了堤壩,在大地上撕開了一道道傷口,蜿蜒如群蟒出洞。逆人行從未有過這樣的恐懼,他感到狂風似乎割破了他僵硬的臉龐,血液從中滲出,隨風卷入高空。體息對抗著他的意誌,在體內隨時隨地就要暴走一般,讓他苦不堪言。

    我今天要交待在這裏?開什麽玩笑!

    逆人行運作著體息,假使他最終無法馴服體內暴走遊竄的氣血,必定會因為走火入魔而重傷。輕則修養數日,當場昏闕,重則斃命當場。

    這一時間,逆人行竟然想起很多從前的往事。想起了他的父母,以及少年和懷光相識,以及近些年斬殺無數對手的種種。

    體內傳來一陣惡寒,他隻覺得喉嚨一陣甜味翻湧,便再也難以忍住,口中滿滿一口鮮血直衝牙縫,似箭噴射而出。

    “不要慌,鎮定心神,不為外界所動,摒棄胡思亂想,抱元守一,保持心境清明。”

    就在此事,忽然有人在他身後朗聲棒喝。這聲音猶如醍醐灌頂,帶著一絲暖意,在一陣迷亂之中,宛若一道衝破雲層的晨曦指明方向。

    氣息立刻趨於平穩,那些紛擾和雜亂似乎忽然都消除了影響一樣,被隔絕在他的身前另一個世界。他立刻按照對方所說照做,靜靜據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忘乎所以,退離天地。

    不知道過去多少時候,大地和天空的一切異象在緩慢的消減,直到幾乎重歸沉靜,隻有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憤怒還在悸動不休。

    身後傳來了懷光虛弱的囈語。“似乎結束了?”

    “看起來是的。”那個聲音回答。

    逆人行忽然想起,這聲音和先前煙花巷前的刀客有幾分相似。於是他回過頭,看見他就站在身後幾步,與懷光齊肩的地方,兩手不明所以地高舉,看上去竟有幾分疲憊。而那名小姑娘站在後麵,神情異常嚴峻,不知心係何處。

    “你回頭似乎應該好好改進一下你練的武功心法。”他見逆人行回過頭來,除了唇上沾染了血漬,其他地方倒是並無大礙,便朝懷光努了努嘴。

    逆人行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懷光雖然也不好過,但並未如他一般吐血。

    似乎確定事態已經平息,陌生刀客頹然放下雙手,籠罩著逆人行的淡淡暖意隨之消失。清冷的海風吹來,堤岸邊一片狼藉,煞是荒涼悲愴。

    “多虧你出手相助。”懷光不忘對他道謝。逆人行心中亦有些許感激,隻是心情還未徹底平複下來,暫時不想說話。

    “沉魚之死,如先前所料,引發了‘靈極盛怒現象’。隻是‘靈極’最終卻沒有出現。”懷光道。“難道是因為沉魚的數量還不足以令它真正盛怒現身?”

    “以前隻是聽說,從未想過竟恐怖至此。”逆人行死裏逃生,心悸尤存。

    “靈極”是集靈的高等概念,為“集靈”的極致形態,通常也是雄踞一方的最強集靈。而“靈極盛怒現象”則如字麵一般,由靈極的暴怒引發的一係列後果而來。

    “靈極沒有現身,就說明異象隨時可能再次發生。”懷光眼角眉梢寫滿挫敗,對一旁的陌生刀客道。“請問高姓大名。”

    這人側過頭確認了一眼懷光齊腰葉綠色短披風,上麵的鐵蹄星球圖準確標示著她的身份。“騎長大人言重了,我是暗誓者‘喬克’,這位是舍妹‘黑’。”

    “喬克與黑?”懷光重複。這是兩位與逆人行有別,不願意以真名示人的共誓者,是故自我介紹時,他會以“暗誓者”加以區分。

    “莫非是師尊從鐵蹄國派來的支援?”懷光自是不敢相信這位名叫黑的小姑娘也是如此。

    “不是,我從雲裹別處接到的支援任務。”喬克一屁股坐到布著些許碎石子的地板。

    “無論如何,請接受我的謝意。”懷光鄭重其事。“若不是你,我恐怕要失去最好的朋友。”

    “好說。”喬克擺手承謝,對著狼藉天地感歎道:“接下這任務,能一次見識到屠殺集靈的神術、以及靈極盛怒現象,也算是長了見識。”

    “如我所料,你認出了屠殺沉魚的是神術。”懷光在喬克身邊單膝下蹲。“我是懷光,這位是——”

    “逆人行,不久前我們剛剛見過。”喬克搶答。“想不到也是共誓者。”

    “你感覺到了嗎?神術的術效還沒有完全消散,空間的裂縫還在不斷吸扯著靈質。”懷光沒有多想。“我想事情遠沒有表麵看到的這麽簡單。”

    “對方是誰可有頭緒?”喬克問。

    懷光搖了搖頭,又灰心喪氣歎了一口氣。起身四顧,感覺世界是如此之大,她是如此微不足道。

    風送來了幸存者的蹤跡,在堤岸的右翼方向,紅衣的女子正在昏沉的夜色中奔來。

    懷光看到這個人影,算是有些欣慰。“是海鈴,她果然沒事。”

    紅衣女子跑到幾人眼前,滿臉都是慍色,她沒有如懷光料想一般寒暄,而是劈頭怒罵:“為什麽沉魚提前將臨了,而對方卻好像早有準備!”

    這話使懷光感到一陣暈眩。一條線索忽然浮上了水麵。

    幾乎是在同時,懷光、逆人行、喬克、以及海鈴四個人異口同聲說到——

    “勘測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