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王學自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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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縷陽光透過前堂的大門,講學歸來的講師看著堂中情境,識趣地返回各自住處,駱著與闕王學得以無人打擾,繼續談話。

    外麵鳥聲高亢,曲調婉轉,聽上去竟有幾分悲從中來。

    闕王學決定起來huó dòng筋骨。“素聞林家老爺子膝下無子,唯有其女林中葉,視為掌上明珠,且不許她參與林澗事,想是不欲其卷入林澗紛爭。家兄以一己之力挫敗林家滿門之後,在處置林老爺子之前,曾想利用林中葉的性命,誘使林老爺子道出魂璧所在,豈料這老爺子不為所動,在家兄麵前自我了斷。滿門死士也算義薄雲天,竟無一偷生,紛紛自絕殉主。”

    闕王學慘然一笑。“想來這也是遺傳,林中葉那小妮子也是硬骨頭。我們故意疏忽,想假借一個小鬼之手將她放走,再暗中跟蹤,本來想順藤摸瓜,但發現這小妮子漫無目的四處逃竄,讓人搞不懂她究竟是真的一無所知,還是故意施的障眼法。一段時間之後,家兄覺得浪費時間,便讓我捉她回來,慢慢拷問。”

    駱著二人聽得全神貫注,全然沒在意闕王學臉上尷尬。闕王學頓了半晌,才徐徐又道:“一開始隻是輕微拷問,以饑餓和疲勞之法試水,再以靈念加以試探。可是林中葉不但骨頭硬,意誌也非常堅定,我全無進展之後,思考再三,決定加重刑量,直到最後將其置身靈蠱蟲池之內,才變成後來那樣。”

    “荒謬!我想應該要有個人來告訴你,這已經越界了。”駱著怒而不發,隻是對闕王學冷冷嘲諷。

    闕王學早有心理準備,背對著駱著看著外頭,耳中聽著雀鳥的高歌,臉上靜如止水,冷若冰霜。口中三言兩語,繼續著自我的敘述:“逼不得已之類的奉承話我倒是沒少聽。家兄常說,正邪之分是一群差不多的人,身在敵對的陣營。對敵心慈手軟,等同手刃己方戰友。”

    闕王學的兄長闕長望是何等人物,駱著心裏有數。他此時所說的這句話,駱著早就聽過無數遍——隻因這話是自己另一位故友的座右銘,連同闕長望也受到這位故友的影響。

    闕王學見駱著不再多言,還道他深深認同了兄長的說法。“之後,我再一次假意疏忽,給了她逃生的希望。原本以為人心總是有著一事可一不可再的僥幸,能使她疏於心防,又讓她逃生之後發現我的靈蠱如影隨形,使之在希望中再次品嚐絕望。我想,這總該讓她去找幕後主謀,或是魂璧所在保命,卻不料……”

    闕王學回頭來聳了聳肩。“現在,我站在這裏和你說這些。”

    “你仿佛在影射我就是幕後主謀。”駱著雙手叉胸,意味深長地看了舅舅一眼。

    “家兄常說駱先生為人豁達,也十分風趣幽默,果然如此。”闕王學苦笑。“不瞞您說,我昨夜還真認真地推理了一遍這種可能性。”

    “闕二爺也不遑多讓啊。”駱著不置可否。

    “我現在杯弓蛇影,林中葉見過的每一個人,我都認真思考過。”闕王學伸出手指數道。“太白苦口、上神一,這兩個人目前嫌疑最大。”

    駱著再也沒法和他繼續瞎扯。“事情沒查出多少,你就已經變成神經質了。”

    “小心駛得萬年船。幾千年的家業,不能毀在我們手上。”闕王學並不否認駱著的看法。“所以這件事遠還沒有完,林中葉這條線索,無論如何渺茫,也是目前所掌握的唯一線索。”

    “你還在懷疑她。或是在懷疑駱著的本事。”駱著有些不悅。盡管他知道闕王學很可能不是這個意思。

    “都不是,我懷疑我弄錯了方向。”闕王學說到了重點,整個人豁然變得深沉穩重。“興許林中葉自己並不知道魂璧在哪,但這不代表林老爺子沒有用其他辦法讓她掌握著關鍵。回想起林老爺子當時種種,想必是料定我們會因她的利用價值,留她一命,而與此同時,假如他知道遲早要走到這一步,駱先生認為他會怎麽做。”

    駱著想了想。“把秘密交到女兒手中,又不讓女兒知道,保她萬全,愚弄對手。”

    “可惜啊。林老爺子有否想過,雖保她一命,也讓她受盡折磨,生不如死。”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兒駱創,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奇特心情。

    “這些事從林中葉出生之前就已注定。身在林澗,想要結束,就不能開始。”闕王學道。

    “聽起來你很尊敬林家老爺子。”駱著本身其實亦有同感。天下大家族無數,如果滿門殉主的行為是自發的,也算不枉此生。

    闕王學不想回答這事,隻是繼續方才的話題。“老爺子這一手一舉兩得。本來就算製偶師不插手,我也會在最後關頭留她一命。但現在這樣也許更好,我得以化明為暗,同時讓對方自以為化明為暗。”

    “你有了新的計較。”駱著察言觀色,“而且聽起來,似乎還和我們有些關係。”

    “我能想到的最好方法,就是由你們出麵,與她結伴同行。在長時間的相處之中,尋求可突破的線索。”闕王學挑離駱著最近的椅子再次坐下。“也許我之前的手段過硬,所以收效甚微。”

    “所以你想利用我們走軟路子?”駱著明白,無論如何,這是一個辦法。“但林姑娘可未必同意。”

    “眼下隻有你們的人最得林中葉信任,此等良機,錯過可惜。至於同意與否,駱先生難道不能隨便編個理由,讓她非同意不可嗎?”闕王學眼角瞟向駱著。

    駱著即便心中有數,也不想在闕王學麵前說出來。“闕先生才高八鬥,錦囊妙計一波接著一波,不如也幫我們想想這一出好了?”

    闕王學還以為他有意挑釁,不想合作,湊身低問:“此事除了關係闕家安危,也關係到魂璧的下落。如果駱先生還有更好的主意,那我們當然可以不聯手。”

    駱著見他真的發急,又見他全身心撲在家業,想為闕長望分擔壓力的模樣,心下也覺得有幾分不忍。遂對他道:“隻是句玩笑話。這兩件事,駱著義不容辭,請給點時間,在林姑娘醒來之前,駱著會打點好一切。”

    “駱先生這是應承了?”闕王學大喜。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駱著站起了身,他確實覺得腰有些發酸。“你我皆一夜未睡,不如先事休息,晚些時候再繼續商議。”

    “不必了。”闕王學馬上領著闕冬拾站起身來。“我馬上離開此處,小妮子認得我,這險冒不得。”

    他這行為讓駱著頗感意外,隻聽他一句話說完,立馬又接著道。“闕王學信得過駱先生為人,往後林中葉之事,就暫時交由你們負責。我等必須佯裝不知,甚至連闕家人也要隱瞞。”

    即使聽出闕王學正給自己下套兒,駱著也覺得無關緊要,誰人不是各懷鬼胎呢?

    他點頭承諾:“交給我們吧。”

    闕王學滿麵春風,感到卸下了一個重擔。末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還有,駱先生,根據情報,似乎在衍國境內,有你們的遺族在huó dòng。”

    “此話當真!”駱著兩人異口同聲喝問道。

    “不敢胡言,以他們的處境,必定十分小心謹慎,所以隻有這點信息。”

    駱著和舅舅默默對視,眼裏似有火花激蕩。“多謝闕先生,這消息對我們非常重要。”

    “我想也是。”闕王學見再無話可說,便和闕冬拾果真抱拳告辭,片刻不留,幹淨利落如瓜熟蒂落。

    駱著和舅舅兩人站在原地,駱著問道“舅舅,你怎麽看?”

    他的舅舅想了不過半刻,就開始打嗬欠:“我能怎麽看,我現在兩隻眼睛睜不開,先睡一覺再看。”

    “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