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棋子

字數:6218   加入書籤

A+A-




    如顏樂所說,平日各峰之間很少往來,除了有集會,長安在問峰與後山間往來,倒也對無涯宮熟悉了不少,無涯宮屋宇極少,似乎除了住處,於這山間各處,才是弟子修煉之處,長安行走在路上,偶爾一瞥,竟都可以於岩石,於樹後看到人,頗有些恐怖。

    一天打掃完,長安雖則累,卻在疲累退去後覺得精神反倒好了許多,拜別了林老,長安便回了問峰,這半月打掃下來,長安體力好了不少,雖然看去仍是瘦弱樣子,不過眼中光芒愈盛,一頭碎發也長長不少。

    天色漸暗,也不知玉鈞和雲微去了何處,顏樂應仍在後崖,這幾日都未曾出來過,拖著身體,長安摸了摸肚子,後者正餓的亂叫。

    廚房裏食材倒也不缺,輕歎了口氣,長安便挽起袖子點上了灶台,開始做飯,因長安父母平日需外出賣酒,做飯一事便也自然而然學會了。

    火光映在長安臉上,炙烤的溫度讓長安覺得有些恍惚,麵前往事又一一浮現。

    晚飯自不能在院子裏吃,長安隨意做了幾個菜,便端入大堂內擺了起來,望了屋外一眼,並沒有人,長安便吃了起來。

    狼吞虎咽間,卻聽得屋外有了動靜,忽的閃進來一人,端起長安備好的飯便大口吃了起來。

    “玉鈞師兄?你回來了。”長安看清麵容後不禁笑道。

    “唔唔。”玉鈞看去似是餓極,隻得口齒不清的應道,卻反而被噎的咳嗽了起來,急忙喝了幾口水才止住。

    長安從未見玉鈞如此失態過,竟是看呆,待玉鈞緩過來,才問道:“師兄這是怎麽了?”

    “自然是去查古卷,不過師弟這飯做的不差啊。”玉鈞看了一眼,才發現飯菜不是雲微所做,驚奇道。

    “師兄可有什麽發現?”

    “我查了許久,似乎自有記載以來,摩天閣便從未有過鑰匙之說,這與林老所說相同,隻是林老又說有鑰匙,卻是讓我難解。”

    長安聞言也不知該說什麽,感激道:“勞煩師兄了。”

    玉鈞自然擺了擺手並不在意,兩人說話間,門外又走來一個人影,長安看去又是一愣。

    “大師兄!”

    於後崖修煉的大師兄竟是回來了,玉鈞也是有些驚奇,笑道:“大師兄這是怎麽了,這便回來了。”

    顏樂坐了下來,笑著道:“我於後崖修煉,忽想起一事,今日是你的生辰,你不會忘了吧。”

    “玉鈞師兄,今日是你的生辰嗎?”

    玉鈞似乎並未有何激動之態,隻是有些錯愕,“哦,今日便是嗎?自從師父亡故,我便再也記不得我的生辰。”

    長安有些奇怪,隻是顏樂卻也收起了笑意,“今日是師父的祭日,我自然沒忘,隻是我不想你總是如此不忘。”

    玉鈞沒有說話,顏樂對長安道:“長安師弟,你入問峰,未曾去拜見過師父,今日便去拜拜。”

    顏樂起身離開了屋子,長安看了玉鈞一眼,也便跟了上去,跟著顏樂走到了一處院子,似乎長安並未來過此處。

    “咯吱。”木門不知過了多少年月,發出沉重不堪的聲音,院內無人,顏樂掃了一圈,似乎想起往事,輕歎了口氣,一言不發的走進了屋子。

    屋內蠟燭正燃,長安走進屋子便見牆上掛有一副畫像,“這便是師父的畫像,他老人家生前逍遙自如,卻被化作如此嚴肅之態,估計被他老人家知道,會氣的大罵。”

    畫麵上之人正襟危坐,麵色平靜,卻抑不住眼中的光芒,似乎下一刻便要離開畫卷禦劍而去。

    下方桌子正擺著一個香爐,裏麵已經有了三根香緩緩燃燒,“看來小師妹已經來過了。”

    顏樂也看到了那三根香,又拿起了六根香一並點著,給了長安三根,將香插進了香爐,顏樂拜首道:“師父,我們問峰又收新弟子了,您放心,問峰有我在,不會沒落的。”

    “小師弟,拜見師父吧。”顏樂說完了話,磕了三個頭站了起來,對著長安道。

    長安亦是恭敬彎腰一拜,將香插到了香爐,跪下磕了三個頭,“弟子李長安拜見師父。”長安拱手看著畫像,畫像上的人似乎也是一臉笑意的看著長安。

    “師父他……”長安欲言又止,不知該問不該問。

    顏樂看著長安,少年的麵容青澀,仿若許多年前的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十年前,魔教不知為何突然大肆為禍蒼生,九州大亂,我們無涯宮與其他門派自然派出弟子與妖邪對抗,隻是那山海宗卻不知何時養精蓄銳,人多勢眾,我們竟是慢慢屈居下風。”

    “眼看不敵,掌門將全部弟子悉數派出,隻為護佑蒼生。”顏樂眼睛盯著屋外夜色,似乎想起了當時之景。

    “可是,這樣不會被山海宗趁虛而入嗎?”長安有些好奇,卻又隱隱覺得並沒有這麽簡單。

    “是啊,可是與天下蒼生,區區無涯宮又算什麽,況且無涯宮所在頗為隱秘,又有戰國司鄰近,當時根本無人相信魔宗有餘力會攻過來,師父雖亦有擔憂,卻無法說什麽。”

    屋外夜色更深,似乎起風了,顏樂仍舊望著外麵,“隻是,誰能想到,被三大門派牽製下的山海宗,竟是仍能分出大批弟子,而且是魔宗宗主親率而來。”

    “天昏地暗,亂禍四生,魔宗一路闖進,如入無人之境,而這時我們才明白,原來這場浩劫卻隻是他們的一場陰謀。”

    見長安不解,顏樂笑了笑道:“你方入門,不知這些事情,或許現在講來對你有些難懂。”

    “並不難懂,我寧願師兄多講些。”長安搖頭道。

    顏樂點了點頭,繼續說道:“無涯宮曾有一物,名叫媧皇藤。”

    “你可曾聽聞一二?”

    長安皺眉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

    “其實豈是你不知道,就算是無涯宮門下弟子,亦不是全知,此物乃是宗門開派祖師無涯道人於大造化處所得,是與《道虛經》同出一處。”

    “有這兩樣東西,祖師無涯道人才於這長安城外,驪南山脈,尋到此處風水寶地,開宗立派。”

    “而傳言……”顏樂說到此處,臉色忽的變的奇怪,“傳言,祖師無涯道人開宗立派前,乃是,是長安城中一個算命遊方,而且因多次行騙被官府通緝,竟被趕出城去,無奈入山修行,不想竟發現至寶。”

    “……”長安不禁摸了摸鼻子,臉色也變得奇怪。

    “又有傳言,無涯道人於驪南山脈中修成大道,因有人於山中見衝天青光,而祖師無涯道人就盤坐於青光中,須發皆白,恍若成仙,自此,驪南山多了無涯宮。”

    “竟有如此寶物,可使人命途桀變。”長安歎道。

    “世間寶物,隻是哪怕是妄傳,稍有動靜,都要攪動人間一番風雨。”顏樂似乎了解也並不深,隻能搖搖頭歎道。

    “那,祖師成仙了嗎?”長安追問。

    顏樂搖了搖頭,“有人說祖師活了二百八十載而逝,又說有人曾於四百年後在驪南山見一白發仙人,無人說的清。”

    “如此寶物……”,長安心頭一跳,不由抬頭道:“難道他們的目的本就是無涯宮……,或者說,無涯宮的,某樣東西……”

    顏樂轉過身來,欣慰的看了一眼長安,“小師弟果真聰慧,那魔宗不知從何得知,仙物媧皇藤便在我無涯宮,派出魔宗弟子禍亂蒼生,便隻是為奪媧皇藤。”

    兩人談話間,長安心中已然有了大概,心中上下連貫了起來,似乎有了猜測,不由道:“那,媧皇藤被魔宗奪去?”

    “魔宗在宗主所率下,毫不費力便到了無涯宮,得到消息後,掌門雖震動,卻並未命弟子回救,隻是叫所有人仍舊斬妖救人,師父卻獨自返回了無涯宮。”

    “這是為何?”長安睜大了眼睛,驚道。

    “我想師父自有他的理由,隻是這一去,師父便……”

    顏樂並沒有講下去,似乎有什麽東西將他的聲音消去,顏樂背著長安,長安似乎隻看到一瞬間,顏樂微微抖動的肩膀,還有很快便鬆開的拳頭,那因用力而捏出傷痕的右手被其不動聲色的斂進了衣袖,背影的另一麵,無人知曉。

    “待我們趕到時,師父平靜坐在摩天閣下,見師父無事,我們自然喜出望外,師父卻久久不動,而後睜眼隻看了我們一眼,對我們三人說了六個字。”

    “勿問、勿恨、勿念”,卻是似乎有些遺憾,又有些許解脫,師父最後看了問峰一眼,便閉上了眼睛,再未睜開。”

    顏樂眼中有些迷惘,“我亦不知為何,師父並未有何受傷之處,卻溘然長逝,且離開時反而滿是喟歎,並無以往灑然之意。”

    顏樂語罷卻久久沉默,長安也不知該如何,隻能問道:“那這場災禍最後如何?”

    “魔宗奪走了媧皇藤,而正道三派盤問被俘魔宗弟子,終也問出魔宗所在,帶著座下弟子徑直殺入了魔宗,魔宗亦是無力招架,竟一舉搗毀魔宗,而且帶回了另一件仙物。”

    “什麽仙物?”長安問道。

    “燧魔燈。”

    “禍亂持續了一年才完全平息,而魔宗經此一役,元氣大損,丟棄了原先的窩藏之處,不知躲去了何處,我們也是損傷不小,正道魔教竟是奇跡般的在十年裏再無爭鬥。”

    “雙方皆沒有料到結局,也沒料到行事之法如此相似,魔宗奪去了媧皇藤,而我們拿回了燧魔燈,可笑這一場爭鬥如同鬧劇,卻害了多少無辜性命,這也便是魔宗弟子必人人得而誅之的原因。”

    對長安來說,記憶中的十年前,自己仍在桃華村中與同齡小孩在老師那裏認字,間或與父母一同出海,那場災禍或許並未波及他們那塊偏僻之地。

    顏樂不願再講下去,而且往事述畢,再多追尋並不是好事,整理好了心緒,顏樂轉過身來對長安笑道:“門中往事繁雜難理,你不用知道太多,隻專心修行就好了,有什麽困境盡可來尋我們三人。”

    長安壓下方才所知之事,向顏樂拱手謝到,顏樂含笑將長安扶了起來,囑咐了幾句,便欲離去,走了幾步,似忽又想起什麽,從懷中拿出了一物,遞給了長安。

    “這是?”長安不解。

    “今日是玉鈞生辰,這是給他的,我知道他一向喜歡下棋,可惜我和雲微都不會,便隻能為他做幾副棋子了。”

    顏樂手中所拿是一方木盒,其內便裝著棋子,長安接過來看了一眼盒子,心中自然明白,沒有多問便道:“師兄放心,我會送到玉鈞師兄那裏,”

    “師父故去那日,便是玉鈞生辰……”

    顏樂輕歎,便轉身離開了屋子,應是去了後崖,長安待了會兒,看了一眼畫像,也離開了這座院子,木門“吱呀”響過,再無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