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幾日過去，長安此刻已然狼狽不堪，沒了火珠，隻能頂著寒風前行，長安縮成一團，而因為包裹中有可以填飽肚子的藥丸，至少暫時不會挨餓。

    隻是這藥丸沒有味道，也不能讓身體暖和，所以長安幾日下來更加瘦弱邋遢了。

    “我是李長安，我要成為仙人，我要為爹娘報仇，我要完成老師的承諾。”

    長安蜷縮著前行，不知走了多久，似乎從幾天前就再未見過太陽，刮風，雷雨，甚至下雪，四時氣候在這裏混亂不已，長安無力抵抗，竟是渾身開始發熱，意識模糊，卻仍喃喃著前進。

    並沒有什麽怪力亂神，有的隻是很常見的四時氣候，霧氣彌漫，再看不清外麵的世界，灰蒙蒙的也不知是晚上還是白天。

    長安早已分不清，有時走了許久，卻仍看不見夜空，將作息打亂，長安眼中滿是血絲。

    絕對的寂靜，獨自一人，沒有盡頭的路，無可遮擋的風吹雨雪，長安頭發散亂，衣衫襤褸，臉頰凹陷下去，雙眼滿是血絲，在那眸子深處卻是迷茫，無助和麻木。

    他不知道已經過去了多久，麵前永遠是一成不變的顏色，有一瞬間他麵前的台階開始旋轉，似乎他並未前進。

    又有一瞬間，有個聲音對他說，路不在前麵，而就在他身旁，隻要他輕輕跳下去，恍惚間似乎他已經站在了石階的邊緣，迷茫的霧氣讓人產生一種地麵就在不遠的下麵的錯覺。

    向下看去，心中沒有恐懼，他站了許久，隻是忽然間他醒了。

    有一滴雨水落在眼睛裏，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流了眼淚，沒有聲音，他隻是張大了嘴，水滴悄悄流下，流到了嘴裏，是苦的，他便閉上了嘴，呆滯的繼續向上走去。

    他曾經哭了幾次，哭的很傷心，他喊著“救我”，“誰來救救我”，他以為會有人來，可是沒有人，他連自己是不是發出過呼喊都忘記了。

    他覺得自己心中曾有一團火，他堅信著就算這團火滅了，他也可以重燃，但是現在這把火滅了，而且再沒燃起。

    或許外麵隻過了幾日十幾日，或許過了幾年，長安覺得已經過了許久，久到他已經忘記了自己為什麽要往上去，久到他忘記了下方的一切，他隻知道自己一直在走。

    “啊”

    “啊”

    沉悶的雲霧間忽然傳出一道道怒吼，是一個少年發出的，麵色猙獰，眼睛通紅，恍若瘋魔，不停歇的狂吼，如同受傷獨自舔舐傷口的獨獸發出的怒吼。

    “咚。”

    那淒厲的聲音戛然而止，伴著倒下的聲音，少年麵容平靜下來，卻是秀氣而稚嫩，正平穩呼吸的沉睡了，雨停了，不知什麽時候停的，便再沒了聲音。

    “嘰嘰，嘰嘰嘰”

    在這長久寂靜的高空，不知過了多久，在長安的耳邊似乎有另外一種聲音充斥，雨似乎還在下，滴在長安臉上，如此冰涼，不禁讓長安緩緩睜開了眼睛。

    卻覺有什麽東西在啄自己的頭發，揪的頭疼，掙紮的抬起頭，長安用手去摸了摸，一道身影卻出現在眼前。

    “鳥？”

    長安凝視間，卻見在那鳥的腳邊有一個瓷瓶，而那鳥還在那裏啄著。

    長安心中一緊，掙紮著將那鳥兒趕到了一邊，將瓶子拿在手裏，瓶口慢慢傾斜，卻什麽都沒有。

    長安隻覺腦中轟然一聲，便癱坐在了地上，喃喃道：“我以為，即便這條路要用我一生的時間，我也會堅持下去，嗬嗬，真是可笑，一生有多漫長？一生又算什麽？可笑，可笑！”

    從希望到絕望，從絕望假裝成希望，直至連這假裝都被撕爛，似乎才是真正的絕望，將手中的瓷瓶用力的扔了出去，長安卻覺得頭上有些臭。

    “你這死鳥，吃了我的鎮靈丹，還在我頭上拉屎！”

    長安看見手上的東西，不覺怒氣衝天，大罵出聲，便欲去抓那鳥，那鳥卻極為靈性，張開翅膀便向上飛不見了。

    長安愣愣的看著小鳥離去，心中被這怒氣一衝，竟是變得清醒許多，無奈的搖了搖頭。

    見地上有下雨留下的水坑，便欲洗一洗，可是看見水中倒影的一刻，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水麵上是一個連自己都識不出的麵容，舀起水，長安狠狠的洗了一把臉。

    看到自己這副狼狽的樣子，長安不由得笑了起來，笑到聲嘶力竭，笑到眼淚都流了出來，淚水滴在水麵，蕩漾出一圈圈波紋，也將水麵倒映出的摩天閣扭曲模糊。

    一瞬間，長安腦中劃過一道閃電，“倒影，虛影，幻影，幻象，假的”

    猛地抬起頭，長安看著上方那仍有著無窮盡的階梯。

    “摩天閣看似沒有盡頭，但這世上又怎麽可能有無窮無盡之物呢”

    “隻是人心覺得它無窮盡，它便無窮盡”

    玉鈞的話語在長安心中響起，“或許那上麵並不是虛幻的，不對，虛幻與否並不重要，你覺得它不是無窮的，那它便不是無窮的。”

    “覺得縱然花盡一生時間也無所謂，但是你覺得要用一生時間，那便意味著在你心中，這條路仍舊是無窮無盡的，所以，你認為它有萬層，它便有萬層，你認為它隻有一層，它便隻有一層。”

    長安喃喃道：“要達到無窮無盡，摩天閣隻要永遠比我到的這一層多一層就可以，我便會認為這是無窮的，所以”

    長安第一次將目光看向了下方，眼中露出掙紮之色，經曆了千難萬苦他才走到這一步，而且這些也隻是他的猜測而已。

    走到石階邊緣，風自下方吹刮而上，長安想著自己從桃華村一路輾轉來到長安，拜入無涯宮，便向著桃華村的模糊方向跪下磕了幾個頭，又向問峰拱手行禮，而後看著許久未見的突破雲層的藍天許久，大聲喊道：“長安放棄了。”

    長安露出許久未露出的笑容，開始向下走去

    摩天閣下，不知有多少人來了又去，雲映雪不知第幾日來了，盤坐了一日，之後便帶著雲微離去了。

    不知第幾日，路晗光也來了，看了摩天閣，又看了玉鈞與顏樂一眼便離開了

    又過了幾日，方清平也來了，盤坐了半天，便被喚了回去

    浩然道人來了幾次，掃了一眼，便冷哼著離開了，這裏便又隻剩了玉鈞與顏樂，又過幾日，顏樂被掌門喚走，隻剩玉鈞一人。

    長安向下走也不知過了幾日，不過卻並沒有那麽孤寂了，那隻鳥，卻不知是因為吃了太多鎮靈丹，整日的拉肚子，而且繞著長安飛來飛去，長安無意間便會被擊中，氣的長安恨不得將其抓住拔毛烤了吃掉。

    “嘰嘰”

    “嘰嘰嘰”

    可是每次都被躲過，反而嘰嘰喳喳叫個不停，似是示威一般，不過終是因拉肚子而失力，那隻鳥看著飛的越來越不穩。

    “你這死鳥，別落在我麵前，否則”

    長安咬牙切齒，但奈何那鳥極通人性，似乎知道長安所說，偏偏離得遠遠的，飛到了摩天閣外。嘚瑟間，卻忽刮來一陣大風，便見那鳥被拍到了摩天閣壁上，吧唧栽到了長安麵前。

    長安一愣，轉而哈哈大笑，快步走到跟前，一把將其抓了起來，“死鳥，你終於落到我的手裏了。”

    長安也是第一次這麽近的觀察這隻鳥，體型還沒有長安的手掌大，小巧玲瓏，也沒有什麽獨特之處，灰色的羽毛，是平常的灰雀，或許稍微有些特別，不太怕人。

    看了一眼灰暗的天，似乎便要下雨了，看著手中的灰雀，長安輕歎了口氣，將其放到了懷中。

    片刻後，果然下起雨來，那灰雀似乎也醒了過來，從長安懷中探出頭來“嘰嘰”的叫了起來，長安不禁看了過去，那灰雀竟也扭著小腦袋盯著長安，然後又縮回了長安懷中。

    往下走邊輕鬆了許多，隻是沒有吃的，幾日來，長安餓的已經有些頭暈，而自從有一次露出頭來，被長安餓狼一般的眼神看了一眼，怕被吃掉，那灰雀便縮在衣服裏不出來了。

    就在長安快要餓到昏厥，下了幾層石階，卻看見那個被自己扔下的包袱，眼睛一亮，長安似乎看到了希望。

    那裏麵自然是長安丟下的食材，撲到麵前，將包裹打了開來，長安咽了咽口水，抱起一顆白菜便啃了起來。

    那灰雀似乎也聞到了食物的氣味，從長安懷中蹦了出來，蹦蹦跳跳到了包袱麵前，啄起了一根滾出來的玉米棒。

    一口氣將那白菜啃了大半，長安這才長出了口氣，坐到了一旁，雖然白菜生吃口感一般，但好過餓死在這裏。

    見那灰雀在那裏啄著玉米粒，長安也未去幹擾，而是將其餘的食材挑揀了一番，仔細的包了起來，剩下的路程可就全靠這些來填飽肚子了。

    從懷中拿出一顆水色的珠子，長安仰起了頭，將那水珠舉到了上方，微微注入道氣，在那水珠上竟是開始流下清水來。

    解了口渴，長安再轉頭看去，卻不由目瞪口呆，那一整根玉米已經被那灰雀啄了個幹幹淨淨，而有了食物，那灰雀看起來精神好了許多，嘰嘰喳喳的在半空飛來飛去。

    “太陽出來了。”從雲層中透出一絲陽光，照到了長安的臉上。

    “走了，灰雀。”長安向著那自由展翅的灰雀一招手，向著下方繼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