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回父母，一家團圓。”

    蒙麵老人輕念這陸遙的言語，幽暗的眸子一片淒涼。看著還在傷心的少年，他不動聲色的走到陸遙身前，輕輕地把他一攬入懷。

    蒙麵老人安撫著脆弱的少年，此時陸遙心中的脆弱不堪也是浮出水麵，在秋風蕭瑟的山間，陸遙和蒙麵老人相對而坐，一段段刻骨難忘的往事，傾訴而出。

    “小時候我是族裏的天才，爺爺三歲便教我練氣，五歲突破靈者六介，一年連破三階，震驚了整個青陽郡。那時候我有幾近如妖的天賦，整個家族都識我為掌上明珠，身邊總是有很多讚賞，很多追捧。”

    說到這，陸遙停頓一下，微眯著眼睛一笑，難掩落寞。

    “那時候，嘲諷，流言，離我還很遠。”

    昏黃的餘暉打落在陸遙的臉上，被秋色染黃的眸子不經意的看著遠處的荒野。回味著荒唐的舊事，體會著由盛到衰那大起大落的人情冷暖。

    “八歲是我最輝煌的時候了吧。那時候我突破了九階！我記得那天，整個族內都沸騰了，八歲達到九階，天賦堪稱舉世罕見，驚才豔絕。我理所應當的享受著那些浮誇的稱讚和追捧。我像是踏在陡崖邊上的頑童，毫無芥蒂的享受這陡崖上險峻的空氣。什麽家族崛起的言論的話語傳入我的耳朵，我無關思考。嗬嗬，那時我好虛榮。”

    陸遙蕭瑟的坐在那邊，像是在講述一個無關自己的故事，字裏行間一片淡然。

    “可是，……嗬嗬”

    剛欲開口，卻欲言又止。無所謂的一笑，像是冬花刺破春天，不經意卻理所當然。

    “可是，八歲的一夜之間，一切都發生了改變。我已忘記具體，隻知道有什麽人在我身體裏拿了什麽東西去。後來修為銳減，直至現在，修為維持到了三階！嗬嗬，可憐的三階，現在我十三歲了，五年來，我一直原地踏步停滯不前。”

    從天堂到地獄的感覺，到了穀底，他才明白舉世矚目和眾目睽睽的區別，一個受人追捧，一個遭人踏賤。人心冷暖，亙古不變的永遠是人心的貪婪。輝煌時，陸遙是驚才豔絕的一世奇才，失意後，陸遙淪為不堪入目的卑微廢柴。人們親近天才遠離廢柴，縱為一人又如何，隻是境況已改變。他們隻追捧天才，所以帶著之前的愛離開了。

    “恩，然後呢。”

    蒙老抬起頭，眼神恍惚不經閃爍的看向別處，刻意隱藏著眸子之中不易發現的那絲內疚。

    “其實，在一開始我並未過多的在意我的修為，天賦盡失又怎樣？我還有很多朋友啊，都那麽喜歡我。其實我以前修煉的全部動力就是別人的吹捧和鼓勵。那時候我以為他們整日討好我追捧我，隻是單純的因為喜歡我呢。”

    陸遙癡癡地說著，一絲絲落寞翻騰而來，可是瞬間就被表象的微笑打翻。那難以忘懷的曾經，總在人摔傷後才給人呈現好似笑話的真相。原來我的那些朋友喜歡的追捧的隻是我那看似光明的未來。嗬嗬。

    “慢慢的，大家都知道了我身體的狀況，曾經的天才成了一個笑話。該離開的離開了，那些我本自以為是的友誼呢？後來我苦笑著想了想，那應該不算什麽友誼吧！唔……”

    陸遙輕聲說著，語氣裏點綴著絲絲的落寞，沒有什麽情緒波動，像是在講述一段可笑的悲劇。

    “如果說修為的停滯不前是讓我心灰意冷的話，那麽之後的眾叛親離就是讓我痛徹心扉。我記得那段時間，我像是困在髒兮兮囚籠中的小獸，我迫切的想要逃離，可是卻被一次次的撞擊壓迫的無可奈何，直至適應肮髒的境地。我隻能慢慢的接受這慘不忍睹的現實了。”

    “之後我的驕傲被磨平，在那些肆意的嘲諷刁難下我甚至有了些自卑。族老不再嗬護我，身邊也失去了朋友。那些曾經將我捧上天的人，現在鬆開了手。我被摔得支離破碎。嗬嗬，真是活該。”

    陸遙倔強的說道，眸子之中一片森冷，那些勢利小人，那些奉強欺弱的雜碎，合著以往的讒言蜚語絲絲衝撞著陸遙麻痹的神經。微風輕輕拂過肩膀，帶來的涼爽把那惹人的惡情緒悄悄掃走。

    “嗬，你一定恨透了，那個改變你命運的家夥了吧。”

    蒙老木然說道，臉色竟是有絲絲蒼白，好似無波的眸子唯一可覺的就是一字一句的親近。

    “呼，其實也沒什麽，如果沒有那次的改變，我身邊的小人又怎麽會離開。而今一切落定，留在我身邊的都是最真的親友。”

    迎著微風，陸遙癡癡的說著，淡然的看著遠山。其實他是想說，恨又有什麽用？如果恨能挽回的話，我對他恨意衝天。那時候身邊人的離開成了代價，陰暗包裹了他整整五年。

    “隻是，那種眾叛親離的感覺，真是難以接受。”

    陸遙長呼一口氣，低低的沉吟，隨後輕笑的看向蒙老。淡淡的壓抑感不停的充斥著心中，喚醒那從此不屈的抗爭。

    “如果我知道是這樣的代價，我寧肯不要昔日的所謂輝煌。”陸遙淡淡的說著，空氣中彌漫一種淒涼的味道。

    “不過，到了現在我終於知道，那時候的自暴自棄是多麽的愚蠢。所以我要努力，我要努力成為強者。嗯……像我爹一樣。然後尋找到我的父母”

    陸遙的話脫口而出，在落日的映照下仿佛鐫刻在空間縫隙，這些年他看開了很多，他修煉不再為了所謂的榮耀，而是為了保護自己親人，為自己愛的人撐腰。

    陸遙的話讓蒙老微微一震，欲言又止的言語又被吞回肚子裏，太多的苦澀在心裏盤桓不定。唉，孩子，其實，如果你爹很強，他根本不用你尋找。

    “你爹……”蒙老含糊其辭的接過言論，好似不經意地開口問詢。可是話音未落，陸遙就奪過話語熱切的說起自己的父親。

    “前輩，我爹叫陸天朗，是我們陸家的天才，聽爺爺說我爹在整個東荒都有赫赫威名呢。爺爺經常提起我爹呢，我也很想他。”

    陸遙揮舞的小手熱切的說道，好像在炫耀自己的什麽東西，當下將爺爺給自己講的一些，重新複述一遍。

    “嗬嗬，你爺爺怎麽提起你爹啊，給你說些什麽啊”

    蒙麵老人也稍有興致的說道，黯淡的眸子也是明亮了一些。

    “爺爺說，我爹是陸家的驕傲，是整個東荒的大英雄。”陸遙滿麵驕傲的說著，話畢，稍稍有些猶豫，臉上多了絲落寞，旋即接著說：

    “但是，我爹是個不顧家的野漢子。”

    “可是，我很想他”

    “雖然，我從未見過他。”

    落寞的情緒一聲低於一聲，無聲無息間竟是動了情。末音低若蚊蠅，卻清晰的傳入蒙麵老人的耳朵。

    兩句話穿越所有的黑暗，路過無數個午夜夢回，攜著傾城的思念，到了而今不經意間脫口而出。話及至此，空氣中塗滿傷感仿佛感染了山間，鳥兒棲息在樹椏都不願動彈。蒙麵老人無言地上前，手指顫抖卻也沒能打開那想去擁抱的雙手。

    所以，陸遙一定要變強大，因為他有他喜歡的家人需要他尋找，不管未來會有怎樣的腥風血雨，不管要麵對多險的滔天巨浪，他都會披荊斬棘無懼一切的奮勇向前。因為我們都堅信，身在黑暗和災難時，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都在為我祈禱守望。

    夕陽的餘暉，打在少年的臉上，一片堅毅決然。

    “唉，其實你不該，”

    看著陸遙毅然決然的摸樣，蒙老吞下了欲言又止的話語。

    “孩子，你不該走這條修煉之路，你天縱神資，卻生錯了時代。對不起，我拿走的你的本命源氣，不會還給你的，不過，真的是為你好。”

    蒙老麵色複雜的沉吟，波動的神色看不清是陰是晴。

    ……

    夕陽西下，餘暉籠罩山間，遠山的古木狼林已蒙上一層昏黑的夜色，天色不早了，陸遙起身告退，背起小琴蹶蹶遠去，昏黃的夕陽將空氣都漂染的朦朧，看著陸遙漸行漸遠的背影，蒙老滄桑的眸光掙紮幾下，又艱難的舒展。撇了撇天上，依舊獨自黯然神傷。

    “遙兒，原諒為父的自作主張，其實平凡苟活總比蹈然赴死要好，你比任何人都適合修煉，但是你的路比任何人都危險，你麵對的不是一人，而是古老的一族，甚至是整個天地。我愛你，我要留住你。所以，之前傷害你。”

    看著不遠處升起炊煙的陸家，蒙老的眸光竟翻動起淚水，長舒一口氣，好似排解心中的猖獗的悲意。

    “也許這是最後一次相見了吧”

    說著，蒙老掀開衣衫，那塊幹裂如壑的大道傷，暴露空氣，散發著森冷的腐氣，像獠牙般令人不寒而栗。

    “撐了那麽多年了，我也累了，唔……”

    陸遙走了，好像天都黑的快了。

    月色懸枝，蒙老坐在青石之上，微微的涼風吹過，竟是讓的蒙老瑟瑟發抖，他定定的看著遙遠的西方，不僅僅是因為那裏是太陽落地的地方，是因為哪裏有一段同樣心痛的離人惆悵。蒙老危坐山間，望著遙遠的西方，慘然一笑。

    “琴兒，我們的孩子，平凡就好。”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