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來到小店。

    破舊的小屋，低矮的棚子，同樣略顯老舊的桌椅，映入眼簾。不同於城中酒樓裝飾奢華，雖然打理得幹淨整潔，但沒有拒他們於千裏之外的疏離感，一種親切感油然升起，頓時心中疑慮淡了很多，膽子大了不少。

    來到棚子下轉了轉，看了看爐子內翻滾的高湯，又向裏麵望了望，最終指著小梅那碗牛肉泡饃，仍略顯緊張地問：

    “這一碗多少錢？”

    “兩文錢一碗，湯隨便加，加餅的話一文錢兩個，餅不單獨賣。”看到終於有客人進店，劉五鬆了口氣，熱情地迎了上來。

    “不會蒙我們吧？”

    “等我們吃了，再告訴我們真正的價格。”

    幾人仍舊不敢相信試探著問。

    劉五滿臉堆笑，擦著桌椅板凳招呼他們坐下，道：

    “都是窮苦人家，掙的都是血汗錢，哪能昧著良心蒙你們。而且你看我們店都開在了這裏，又跑不掉，除非不想繼續開了，否則怎麽可能蒙你們。”

    “窮酸樣兒……夠蒙的嗎？”

    旁邊桌子韓芸捏著鼻子小嘴直撇。

    看到方慕的眼神，聲音才越來越小，沒有引起食客們注意。

    大xiǎo jiě哎，您是上等人，別刺激咱們窮人好不。

    方慕心裏直歎氣，唯恐韓芸的話引起人們不快，忙指著不遠處街口，脆生生地道：“上麵幾個街口還有巡街的差役，如果我們蒙了你們，可以報官啊。”

    幾人順著方慕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幾個差役正來來回回走動，本就已經口水直流，再也無所顧忌，吩咐道：“那成，給我們每人來一碗吧。另外我們自己帶的餅能在店裏吃吧？”

    “盡管放心吃，這店就是為咱們窮苦人家所開，隨便怎麽著都成，就當在家裏，隻要別太過分就行。”劉五很快就端來一碗熱騰騰的牛肉泡，“湯不夠還可以加，別的都可能缺，但這湯絕對不缺，管夠。”

    “您忙，您忙。”

    幾人低聲回了幾句。

    不待劉五離開，便狼吞虎咽了起來。

    瘦削仆人端出去的那三碗牛肉泡，早把他們饞得心發慌，隻擔心太貴，才強壓心裏的念頭。此刻終於得嚐所願，哪還管得了其他，一陣風卷殘雲，又加了些湯，心滿意足地摸出兩文錢，離了店。

    “咋樣？”

    “多少錢一碗？”

    “蒙你們了沒有？”

    一群人早就等著。

    見他們出來，立刻上前問。

    幾人撫著肚皮，嘴巴不停咂動，唯恐嘴裏香味跑出來，直至味道慢慢散去，才悠悠道：“進去吧，快進去，就是咱們窮苦人開的店，老實厚道，那一碗，肉可多了，兩文錢能買那些肉都已經賺了，更何況還有餅。”

    “好，我也去嚐嚐。”

    “我也去。”

    “可惜了，剛才吃了兩個餅，吃不下，明天再去。”

    口碑迅速發酵，不大的小店擠了滿滿一屋子人。即使那些沒有進來的，也打算明天進來嚐嚐，飽飽口福。一直忙活的劉五根本沒有歇過片刻，卻非常開心，小店終於開張了。

    李嬙劉嬸同樣很忙，切鹵牛雜烙餅，片刻不得閑，臉上的笑容卻很幸福。

    房子主人又過來幫忙，也在招呼著每一個食客，像半個店家。

    所有人臉上都掛著或滿足或享受或幸福的笑，唯獨角落裏一身粉色宮裝像仙女一樣的韓芸，小臉黑著，捏著鼻子。

    太臭了，太臭了，這都是什麽人，把我的飯也染臭了。

    麵前那碗牛肉泡饃隻動了兩口，筷子啪摔到桌子上，氣鼓鼓地道：“不吃了。”

    糧食哎。

    請問你爹到底怎麽教育的，怎麽可以這麽浪費。這個觀念得改，再講西遊記，嗯……插播思苦教育，就這麽定了，講什麽呢，《憫農》《田家》《潯溪棹歌》還是《觀刈麥》？

    方慕默默拿了一雙筷子，把韓芸麵前的牛肉泡饃端到自己麵前，“我吃，我還沒有吃飯。”

    看到方慕毫不介意大口大口地吃著自己吃過的牛肉泡饃，韓芸心裏閃過一絲羞愧，但隨即她眼睛就斜飛上天，鼻孔老高了，一臉鄙夷：“窮酸樣兒，吃我吃過的，也不羞。”

    沒救了。

    美貌天仙，也是沒救了。

    可愛機靈，也是沒救了。

    必須重新接受教育。

    不是必須，是馬上！

    方慕迅速喝完最後一滴湯，又來來回回舔得幹幹淨淨，像刷過一樣，放下碗，平靜地看著韓芸，溫和地笑道：“我給你講西遊記吧。”

    哼，算你還有良心。

    西遊記啊西遊記，韓芸心裏樂開了花，卻仍然表現得很勉強的樣子：

    “好吧，就不追究你食言了，但這次一定要講得更加精彩。”

    “好。”方慕笑笑。

    很精彩，絕對精彩，我保證，等著吧，小丫頭！

    “那我們走吧，這裏人太多，也太……”韓芸領著小梅仆人以及小白出了小店。

    “劉叔，跟娘說一聲，我先出去了。另外他們的飯錢不要了，那個王大牛以後再來吃飯，免費。”沒有王大牛，生意可沒有這麽快打開局麵，做人呐不能忘本，嗯……一會兒也教育教育小丫頭，讓她主動賞王大牛弟弟王才一點銀錢吧。

    “這裏人多，我們也沒辦法照顧小公子，小公子去吧，別玩太晚，記得早點回去。王大牛我剛才已經和他說過了，以後他們全家來吃飯都免費。”劉五交待了幾句，就又陷入忙碌之中。

    食客越來越多，越來越擁擠，待在店裏反而礙事，於是方慕不再逗留，出了店，帶著韓芸在城中四處轉悠了一圈，最後找了一處視野不錯的高地。

    站在高地，眺望遠方，依稀可以看見一望無際的田野，馱著柴甩著尾巴不時吃幾口路邊青草的黃牛，肩上扛著農具手裏提著魚簍的蒼老農民，水窪裏赤著上身頭埋在水裏的半大孩子，以及彎腰拔草的農婦。

    花式思苦教育組合，等著吧，小丫頭！

    暗暗想著，方慕一屁股坐了下來，拍拍身邊，示意韓芸坐在旁邊，露出非常溫暖的笑意：“派個仆人回去告訴你父親，你已經吃過了，咱們繼續西遊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