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照入江翻石壁，歸雲擁樹失山村。

    天邊金烏西垂，道旁柳樹靜默，郡城繁華依舊。夜短晝長，往來的人並不急著閉戶或者出城，貨賣的貨賣，遊蕩的遊蕩，好生熱鬧。和春堂也尤其繁忙。

    方慕來到的時候，和春堂前停了幾輛車，夥計忙忙碌碌稱重查檢驗收。

    堂內老郎中案前婦人小孩頭發花白的老人排著隊，正等著老郎中診治。

    老郎中看見方慕前來，蒼老的臉龐堆出慈祥的笑容，示意方慕隨意，便又投入忙碌的診斷之中，一絲不苟。方慕左右看看，估計老郎中忙完還需一段時間，想著先打探打探消息，便幫著忙活的夥計查驗藥材。

    和夥計們早已熟識，方慕默契地配合夥計們並不高明的逗弄，等夥計們眉開眼笑，心底暗暗嘀咕著為了劉叔就先讓你們逗吧，於是擺出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脆生生問道:

    為什麽和春堂一直在進藥材，最近病人很多嗎？”

    我們救死扶傷的醫者，藥材極為重要，任何一種藥材都不能短缺，當然得不時補充，否則短缺的時候恰恰需要，就麻煩了。當然每次補的藥材也不相同，老先生那麽多藥方，需要很多種藥材，同一藥材一般三個月左右補一次，關鍵藥材種類多，不懂的人以為和春堂一直在補充藥材，其實每次補充的都不同。”

    一個夥計一邊稱著重，一邊笑著道:

    至於病人，倒沒覺得病人增多，每天都差不多。”

    那最近有沒有哪幾種藥材的使用突然增多？”方慕又問，或許從這方麵能看出問題。

    這個倒不太清楚，我們隻負責按照老先生藥方抓藥，至於哪種藥材使用增加，沒怎麽主意，老先生應記得吧，畢竟都是老先生開的藥方。”夥計撓撓頭。

    方慕:“……”

    敢情白配合你們逗弄了，啥也不知道，傻不傻啊我？

    老郎中最近一直心念著方慕前幾日所說的人體結構圖，診斷完所有病人，揉揉發酸的腰板，便迫不及待出來問方慕:“小娃娃可畫好了？”

    畫好了。”方慕迅速取出人體結構圖，交給老郎中:“有些地方還不夠精準，老先生取出紙筆且先記下，若哪日老先生遇著畫道高人，再請那人重新繪製吧，我的畫技實在太差。”

    老郎中雙手顫抖接過人體結構圖，微微看了一眼上麵標注的各個器官，激動地流下了渾濁的眼淚，覺察到方慕的注視尷尬地擦掉眼淚，飛速取來紙筆道:“你說，老夫記著。”

    心髒部位略偏移……”方慕將腦海中記著的那張人體結構圖與實際畫出的諸多差別，一一點明。他深知老郎中醉心醫學，極看重這個，不敢絲毫馬虎。

    老郎中認真記錄，遇到方慕所說複雜的地方，著重圈圈點點。

    所有差別全部標明之後，已經日薄西山，繁華的郡城漸漸冷清，老先生一直伏著身子，腰板又僵硬得難受，卻顧不得這個，眼放光芒看著方慕:

    小娃聰敏過人，小小年紀不僅懂得如此多藥材，還能完整記住這張圖，單單這份靈性，已遠遠超過我眾多徒兒，真的不考慮考慮隨我學醫，將來懸壺濟世？”

    方慕:“……”

    怎麽又來這個？

    您所有徒兒夥計都在，這麽貶低他們，就不怕他們傷心？

    當您的徒弟應該心很累，方慕下意識地掃掃眾夥計。

    當然，以你這娃娃聰明才智，若努力修習，將來走馬上任，也不是什麽難事，同樣能造福一方。但如此與我們醫者還不同，我們醫者醫術每前進一步，將對後世仍產生重大影響，可解除千千萬萬人病痛，這是惠及更多人的仁心之舉，小娃娃真不考慮考慮？”老郎中看出方慕遲疑，仍不甘心詢問。

    勞先生惦念。”方慕長揖行禮:“我不過黃口小兒，能夠記那麽多藥材以及人體結構圖，不是我有過人才智，隻因我覺得好玩才閑來沒事所記，若真的隨著先生學醫，恐怕遠遠不如先生徒兒。”

    方慕有自知之明，表現驚豔，真的不僅僅因才智過人，而是因為他是穿越者，掌握發領先整個時代的知識以及理念。但若因此而飄飄然，忘乎所以地跟隨老先生學醫，恐怕多半會讓老先生失望。

    眾夥計不解，先生如此誠心為何仍拒絕。

    夕陽下，老郎中神色黯然，影子長長拖在地上，竟有舉目四顧無人可托的淒涼之感。

    方慕終不忍傷了老郎中的心，折衷道:

    我修習之餘，可以常來和春堂，幫幫大家抓藥跑跑腿。但是老先生到時候別嫌棄我搗亂妨礙你們救死扶傷。”

    好，好，小娃娃願意常來就好。以後你就是我們和春堂的一員，想什麽時候來就什麽時候來。”老郎中愣了愣，懷疑自己聽錯了，隨後激動地招呼眾徒兒，道:“你們這些小崽子多照顧照顧，可不許欺負他。”

    得了人體結構圖，外科療法可更進一步，方慕也沒有拒絕自己，真是雙喜臨門，老郎中興奮的像個孩子，心情格外好，看誰都親切，撫撫方慕小小腦袋，道:

    有什麽需要的說一聲，讓他們給你抓。”

    方慕毫不客氣，要了很多香料，包括極貴重的桂皮，老郎中都慷慨地抓了很多，足夠方慕家小店很長一段時間所用。

    抱著一包包香料，方慕眼睛都快笑到眉梢上。

    不過，方慕倒沒有忘記此來的真正目的，抬眼見老郎中仍舊心情愉悅，於是趁熱打鐵，一副勤學好問的樣子詢問老郎中諸多藥材的使用。老郎中越看方慕越覺得滿意，這麽熱愛學習，可真難得，當下把諸藥材向方慕說了一遍，哪種藥材平時使用最多，哪幾種藥材又較偏等等。

    老郎中簡直就是人工大大數據，掌握了許許多多數據。

    方慕見時機已到，問出最關鍵問題:“那最近幾天有沒有哪幾種藥材使用突然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