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相托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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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單的五個字。

    卻結構奇險率意、變幻靈動,而形態清新飄逸、蒼勁有力,雖隨意布勢,但不衫不履、方圓兼備、一筆而下,觀之若脫韁駿馬騰空而來絕塵而去,又如蛟龍飛天流轉騰挪,來自空無,又歸於虛曠。

    顯出自大方之家。

    方忠盛目光瞥處,神色為之肅穆。

    取到手中,再細細觀瞧,其用筆若行雲流水,縱橫揮灑剛柔相濟,藏鋒處微露鋒芒,露鋒處亦顯含蓄,垂露收筆處戛然而止似快刀斫削,懸針收筆處有正有側或曲或直,提按分明,牽絲勁挺,亦濃亦纖,無乖無戾,亦中亦側,不燥不潤。

    如此手筆,方忠盛飽讀詩書更知其功力,心為之一沉,單單這幾個字,已可見書寫之人不凡。他不禁猜測,究竟何人所書,又為何事,莫非為著方慕?

    一旁方慕雖自顧吃著糕點,但那雙眼睛卻始終停留在信上,瞧見那幾個字,同樣不禁暗暗咋舌,顏筋柳骨瀟灑飄逸,雖無法真正比及二王顏柳,但這個時代,寫信之人之書法造詣絕對頂尖,甚至頗有名氣。

    方忠盛取出信,細細讀來,神色越來越沉重,眉頭越皺越緊。

    之前他那種智珠在握,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得意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鬱悶與淒苦,顯然沒有料到孤苦無依的李嬙方慕母子,竟能得如此之人相顧。

    讀完信,方忠盛陷入沉默,暗暗後悔自責不已。

    就個人而言,有機會打壓方信昌及其孩子,他自然樂意。但同時他還是方家家主,身為方家家主不能完全依個人喜好行事,還得擔負起整個家族之興衰,畢竟名門望族雖把持著仕途,但世家之間同樣競爭慘烈,稍有不甚,沒有培養出肩負一族之任的人才,就會迅速被其他世家甩到後麵淘汰,迅速走向沒落。

    衰落的後果是可怕的。

    這樣的例子無論鄭朝還是北方大齊都數不勝數。

    譬如方慕母親李嬙的娘家李氏一族就是其中較鮮明的例子,曾經如日中天,隻手控製大齊與鄭兩個朝廷。隻因一著不慎走向沒落,如今不得不依存姻親關係,維係著整個家族沒有沒落為寒門,可昔日榮光已十不存一。

    後悔啊後悔,能得謝靈運大詩人稱讚,必有過人之才,方家如此對待他們母子,若不能修好,他日必將反出方家。目前整個方家並沒有出現能夠與之抗衡的孩子,屆時方家將何去何從?方家已經失去了這一代最耀眼的明星方信昌,若再錯失他的兒子……

    難道方家要在我手裏走向沒落?

    不,絕不!

    我不要成為那個罪人。

    方忠盛深吸一口氣,最後補救道:

    “慕兒若能拜入老先生門下,定然可展鴻鵠之誌。若有所需,還望弟妹莫要客氣,我們方家做為慕兒後盾,定然當全力相助他拜師成功。”

    “今日起,方家再無人可攔弟妹慕兒。”

    為表明決心,方忠盛當麵吩咐隨從。

    李嬙再不是剛離開慕州府時那個仍然對人性充滿幻想的天真女人,短短時日碰了那麽多壁,早懂得了人間寒涼,自然對方忠盛的惺惺作態無動於衷,卻仍舊極禮貌地回道:“方家子弟眾多,需要培養的很多,家主萬勿過多照顧,況且妾身前幾日剛剛收到書信,信中並未言明老先生何日歸武陽郡,拜師還早呢。”

    “好,等老先生歸來之時,還請弟妹通知一聲,我必當竭誠努力相助。”裝作聽不出李嬙話裏拒絕的意思,方忠盛仍頑強地表態。

    “夫人,可以張羅晚飯了嗎?”

    李嬙正待回話,劉嬸遠遠地問。

    如此分明的趕客,方忠盛隻得不作停留,又十分關切地摸摸方慕腦袋,帶著幾個隨從匆匆離去,但沒走多遠仍舊不甘心地囑咐:“弟妹萬望推卻,方家永遠是慕兒後盾,但有需要,定鼎力相助。”

    “哼,老臉真厚。”劉嬸端著一陶盆水,洗著米,恨恨道:“現在這般熱情,早幹嘛去了。當初夫人……”

    “說什麽呢。”李嬙唯恐方慕得知,急忙打斷:“快點做飯吧,耽擱了那麽久,大家也該餓了。慕兒先溫習功課,娘和你劉嬸馬上做好。”

    “好咧,娘。”

    方慕並不點破。

    拿起書本,乖巧地默默誦讀。

    廚房內劉嬸李嬙忙活得熱火朝天,劉五拄著木棍進來,填了把火,看著鍋蓋冒起騰騰蒸汽道:“今日方家家主吃了閉門羹的確解恨,可萬一小公子最後沒入那老先生之眼,又平白錯過方家支持,豈不可惜了一身才學?”

    “去去,你才可惜了,不懂就別瞎說。”劉嬸剜了劉叔一眼,嘀咕道:“這可是信昌公托人舉薦,信昌公既然敢舉薦,那肯定意味著此事可成。信昌公能不擔心小公子以後求學,能不擔心小公子沒有好老師?”

    “信昌公……既是信昌公四處奔走所求,想必定有好結果,是小的多慮。”劉叔咧嘴輕笑,又添了一把柴,道:“信昌公可提及此時正在何處,如……”

    “咳咳咳……”

    劉嬸一直咳嗽,給劉叔眼色。

    劉叔抬頭才發現情形不對,連忙改口道:

    “我現在身子好了差不多,還有什麽重活沒做,我來做。”

    “他嬸別這麽神神道道,我沒那麽嬌氣,這些天什麽人情冷暖沒見過,信昌既然沒有過來匯合,肯定另有他事纏身,等他忙完,自會相聚。”李嬙神色不變,隻手中刀切菜速度更快,末了把菜裝到盤子裏才又道:

    “雖說信昌公托了人說情,但信中也說,老先生脾氣古怪,收了很多徒弟,卻不斷淘汰,至今也沒有一個弟子能得他真傳,我們還需多做準備,好讓慕兒能夠走得更遠。當然也不是方家那般準備,以老先生才智,俗世之物斷然入不得他眼。老先生所在意的是孩子的心智,我們當竭盡全力展現慕兒的天資。”

    “小公子本就聰慧過人,我們再多做培養,相信能夠入得老先生之眼。”劉叔滿口答應:“這些日子我閑著也是無事,就守著督促小公子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