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子休與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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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時候都不缺看客。

    軍士們離開之後,越來越多的人匯集了過來。

    方慕家小店圍坐得滿滿的,一邊享用著牛肉泡饃,一邊互相傳播一些所謂的小道消息。至於小店外聚焦的看客更多,站在江邊石墩上,台階上,更有甚者爬到高高樹上。

    江岸有一沙洲突入江河,一座木樓臨江而立。半邊房子建在岸上,半邊房子懸於江麵,足不出戶便可清晰聞聽到腳下波濤怒嘯,自然也可清晰目睹整個廝殺過程。此時小樓異於他處,飄著淡淡茶香,股股氤氳煙霧升騰,清幽雅靜。

    原來樓裏桌子上擺著茶壺,兩隻杯子。

    桌子兩邊臨窗對坐兩人。

    一個年輕俊朗星眉劍目,頗有文士之風。

    此時方慕若在,定能認出年輕人赫然乃當日偶然得見的長越。

    長越對麵坐著一個麵容清廋目光矍鑠的老者,仿若飽學之士,又隱隱有隱士之風,所穿不過粗鄙俗人之短褐,可舉手投足卻流露出一股讓人安定的氣勢。

    長越恭敬地奉茶倒水,遠遠見著台階上郡守大人領差役趕來,不由讚歎道:“藍山師兄果然眼力獨到,所薦之人果然了得。這方慕小小年紀僅憑一首兒歌就能攪亂整個武陽郡漕幫,幾乎滅了武陽漕幫,真不愧信昌公之子,如此心智遠邁常人。老師覺得此子是否可造之才,能否追隨老師左右修習?”

    “能否堪雕琢,還須時日觀察。”老者平靜地盯著翻滾的波濤:“此次他之所以能夠成功,除了懂得利用人心設局,更重要是因為漕幫內部利益錯綜複雜,明爭暗鬥不斷。看似鐵桶一塊滴水不進,實則隻要找到他們彼此間利益相關點,稍加利用,就可不攻自破,便如今日這般,落得個幾乎全滅的結局。”

    “更何況,此局妙則妙矣,卻還有一個大疏忽,一招不慎,以何幫主之力,恐怕就是滅門之災。”老者麵無表情:“我這一門不喜孔夫子,但孔夫子有一言不錯,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設局之前便要考慮自身安危,如果自身冒著極大危險,最終設局成功,也不可取。”

    長越沉思不解,恭敬道:“請老師指點。”

    “既然方慕以兒歌設局,可曾想過兒歌因何而來?兒歌不會憑空出現,那何幫主能控製數郡水運,必非常之人,如何看不透這一點?”老者挑眉:“若何幫主派人查下去,定可很快查到方慕身上,豈非麵臨滅頂之災?”

    長越倒吸冷氣。

    兒歌源處的確是巨大破綻。

    尋常人或許意識不到,但勢力龐大的漕幫應很快便能查到兒歌之秘,即使方慕看似聰明地交待韓府之人斷了所有線索。

    “還請老師破解,方慕畢竟是藍山師兄鼎力相薦之人,況且那信昌公也是愛民如子的一代英傑,斷不可讓其麵臨災禍。”長越長揖相請。

    老者怡然品茶。

    一杯茶盡,才悠悠道:

    “老夫雖不喜孔子那一套假仁假義,但也不是冷血無情之輩。況且信昌公的確乃渾濁塵世一股清流,他的後輩出事,老夫若不知倒還罷了,既已得知,自不會袖手旁觀。放心吧,兒歌傳開之時,老夫已有了應對,縱漕幫再如何勢大,也追查不到方慕頭上。”

    “隻是信昌公……可惜了,若當盛世,必是肱股之臣,卻偏偏生逢亂世,落得如此下場。”老者不勝唏噓,交待道:“你且修書一封囑藍山,切勿忘記每隔一段時日,假借信昌公之口報平安,也可寬慰孤兒寡母之心。至於方慕,再多多考察,若真的可堪雕琢,老夫必悉心調教,倘若才不堪大任,老夫也會調教一二,斷不至於讓信昌公唯一骨血斷了延續。”

    長越謹記在心。

    兩人臨江對飲眼見天色已晚,便欲離去。

    老者剛走幾步,又回首囑咐道:

    “明日你與子休一道,讓子休假扮為師,到他們館子考察考察方慕。”

    “我代藍山師兄謝過老師。”長越大喜長揖作禮,但很快覺察不妙,又道:“老師,我本一介書生倒還罷了,子休師兄如今尚擔著國子學博士一職,一言一行,名門士子都爭相效仿。若子休師兄到方慕家小店,恐怕方慕家小店很快就會賓客盈門,勢必得罪了岸上那些酒樓,這卻是為方慕他們招禍。”

    “否則何謂考察?”

    “莫非我派你二人考較一個孩子四書五經?”

    “為師看重的是什麽,你早已清楚,又何必多問?”

    “老夫既然動了收徒的心思,必然嚴以要求,考察也更嚴於常人。若那方慕之才不足以解決這區區禍患,他還是安心當個富家翁罷了。老夫門下還不缺這麽一個孩子。”

    老者再不多言,出了小樓消失於小徑。

    長越暗暗感慨對方慕考察之嚴厲,遠遠了望一眼行人漸漸散去的漕雲碼頭,快步朝地方官學行去,將老師交待之事告知子休。

    方慕看著江邊人頭攢動,再嗅到淡淡的血腥味,已然得知發生了什麽,與韓芸一道領著小梅小白以及仆人混跡眾人之中,悄悄探聽,更明了事情梗概,雖說這些人極為誇張,但他還是知道圓滿地達到目的,甚至超過預期。

    依方慕之前預估,最多兩方勢力或者三方勢力廝殺。

    誰知道區區一首兒歌竟然惹得五方勢力相互廝殺,整個武陽漕幫如今隻剩下小嘍囉。

    “怪隻怪他們咎由自取,惹誰不好,居然惹到劉叔頭上。新上來的統領能收斂倒還好,若再不知收斂任性妄為,我可不介意再讓你們自相殘殺一次。”方慕心中冷笑,但表麵仍舊非常可愛地眨著眼睛,遊走了片刻交待韓芸道:“現在漕幫已亂,讓韓叔馬上派人探查,越快越好,等上麵何幫主選定新的統領,再想探查隻怕就難了。”

    韓芸唯恐天下不亂,興奮地拍手催促仆人:“快去,快去。”

    “注意交待韓叔別留下馬腳。”方慕遠遠地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