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歸期晚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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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綿的春雨,洋洋灑灑,為洛陽城蒙上輕紗。神秘而縹緲的同時,也遮蓋了整座城的肮髒與不堪。
約莫傍晚十分,一輛馬車吱呀著晃晃悠悠,不急不躁的出現在城外的官道上。馬是一匹白馬,老的不像樣,卻賣力往前跑著。
李舒遇見這匹白馬的時候,正有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含著淚磨刀霍霍,正欲砍殺了它。一人一馬皆年邁花甲,那老頭兒若非被逼至絕境,又何至如此狠心?李舒心有不忍,用銀錢換了來,既成全了老頭,也算救了這可憐的馬兒。
想來白馬活了許多年,竟也十分聰明。李舒給取了個名,喚作白依,充做馬車的動力。
前幾日,元熙騎了快馬,馬鞭一揮,英姿颯颯,先入了洛陽。
馬車緩慢行駛在入城的管道上,車轅上,三七一身男裝,頭戴鬥笠,口裏還叼了跟狗尾巴草,山野村夫的打扮。馬車裏,男裝的李舒也沒閑著,不知從哪弄了跟雞毛,沾了墨寫寫畫畫。
城門的守將端著肅然的臉,對入城的人挨個盤查。
嚴進鬆出。
李舒掀開了車簾,看向旁邊挑著扁擔的大胡茬子男子,笑問道:“這位大哥,這洛陽可是發生什麽大事了,須得這般盤查呀?”
許是見這位小兄弟麵容清秀,大胡茬很熱情:“一看就知道,小哥外來的。”
大胡茬望了一眼前頭排著的長長的隊伍,幹脆放下了肩上的扁擔,摸著自己的大胡茬,笑道:“小哥你不知道,這是太子爺要大婚啦!”
饒是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可在聽到太子大婚時,李舒還是覺得心裏悶悶的,很不舒服。搖了搖頭,甩掉心中不該有的心思,李舒麵露疑惑:“即便是太子大婚,卻也不至於如此戒嚴吧?”
大胡茬一副我就知道你會問的模樣,道:“小哥有所不知,五年年前的一天,來使的西域人,就全部都莫名其妙的死了。”
大胡茬說到這裏,還不忘瞟一眼四周,見沒人注意到他,才又湊近了,小聲說到:“據說呀,是來使的西域人施了妖法,詛咒太子爺,可太子爺是誰啊,那可是未來的天子、真龍!所以,詛咒沒成功,反而報複到了自己身上!你說邪乎不邪乎!打那以後啊,這洛陽城就戒嚴了,再也不許西域人進城!也因為這樣,太子大婚,才格外小心。”
李舒恍然大悟狀:“原來如此!這西域人還真夠可惡的,活該!”
同仇敵愾般,大胡茬歎口氣:“可不是,人在做,天在看呢!”
正說著話,前麵的隊伍已經動了,李舒便讓那大胡茬先走了。
大胡茬的話,大多坊間傳言,卻也有可信之處。不出意外的話,劉莊已經和西域鬧翻,若非顧忌國土將將一統,不堪戰事,恐怕戰火已經燒到邊境上了。
如此一來,此番入都,時局複雜,須得更加小心謹慎了。
太子府。
仆從們來來往往,有條不紊,沉默的忙碌著,紅色漸漸鋪將開來,大紅燈籠映照著整個府邸,登時變得喜慶熱鬧。
五年前,太子爺大病一場,性情大變,喜怒無常。這不,就在前幾日,後院的古夫人,燉了藥膳,巴巴的派了丫鬟送進爺的書房,也不知怎麽的犯了爺的忌,回來的時候,那丫鬟隻剩下半口氣,沒一天的功夫,就香消玉殞了。雖然上頭下了消息,不得妄議,可還不到一天,消息就像是瘟疫一般傳開了。太子府裏誰不知道,古夫人妙手回春,救了太子爺一命,最是受寵的。可太子爺連她的麵子都不給,可見爺的嚴苛。
故而,這群下人們,愈加小心翼翼,大氣不敢出了。好在後日就是爺大婚的日子,希望新來的主母太子妃顯明大度…….
籲——
太子府門外,馬蹄飛踏,狠狠的落在地上,揚起一溜灰塵。劉莊翻身下馬,健步如飛,大步往府內行去。
執修跟在後麵,麵色難看,一言不發。
“陰大人,爺這是……”陶潤不敢觸黴頭,隻迎上來,小聲的問執修。
執修掃了眼忙碌的仆從,小聲道:“這旨意可還沒下來呢。”
陶潤心一顫,也顧不得遠走的執修,尖著嗓子:“快,快停下,都給我撤了……”
劉莊前腳剛邁進書房,有眼力勁的丫鬟立即奉上了熱茶。
劉莊接過茶杯,麵容稍緩,端茶的手停在半空,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又將茶杯重重放下。
侍茶丫鬟一驚,忙跪下請罪。
“爺?”
執修進來,悄悄給侍茶丫鬟使個眼色,讓她退下。
“執修,譚家不簡單啊。”劉莊眸色深沉。
今日在皇宮之中,母後軟硬兼施,逼迫自己娶譚碧月為正妃,怎麽看怎麽透著蹊蹺。其一,譚家即便是皇商,而卻始終是商賈,譚碧月一介商賈之女,能某個太子側妃已是極大的恩賜,更遑論儲君側妃。其二,他儲君之位做得穩當,並不需要任何來自譚家的助力;相反,一旦處理不當,極有可能因為譚家富商的背景,惹來父皇的猜忌,要知道為帝者,最忌超乎自己掌控的事物。如此吃力不討好的事,他不信母後想不通。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目前為止,沒有發現譚家有任何問題。”
“繼續查。”
執修拱手低頭,冰塊臉上少有的自信:“爺放心,這世上還沒有暗鋒查不出來的事。”
“三天。”劉莊的嘴角微勾,隨意似乎隻是隨意一張,眸中卻無絲毫笑意。
執修隻覺後脊一涼,直挺挺跪在地上。他知道,爺這樣,是真生氣了。他自小追隨太子爺,知道他喜怒不形於色,也沒有什麽真能讓他喜怒,從前有元熙,而今……
嗖——
茶杯自執修耳邊劃過,與空氣的摩擦聲刺得人耳朵生疼。
哐——
茶杯應聲落地,夜風吹得燭火搖曳,偌大的書房陷入詭異的寂靜。
執修跪著,背挺得筆直,腦袋低垂著,臉依舊如冰塊一般,沒有神情。
約莫過了一刻鍾,劉莊嗓音低沉:“執修,可知錯?”
“屬下不該如此盲目自信。”執修的頭垂得更低。
書房依舊寂靜——
不知何時,劉莊的左手上多了一本書,緩慢的翻動著。書房裏多了翻書的聲音。
半個時辰過去。
“執修,你可知錯。”劉莊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
“屬下知錯。”
“說說看。”劉莊饒有興致。
“有內鬼。”執修抬頭,眸中清澈無比。
劉莊點了點頭:“起來吧,還不算糊塗。”
以目前形勢而言,譚家絕不簡單。譚家的底細,其與何方勾結,有何目的,出鞘不見血的暗鋒卻一無所獲,唯一的解釋就是有內鬼。
執修顫抖著腿起身,長年不亞於軍事的鍛煉,他身體一向強壯,雖不覺疼痛,可卻還是感覺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咬一般麻木。
“爺的意思?”饒是如此,執修依舊躬身。
“執修,我信任的人不多,最信任的隻有你。”劉莊自稱我,沒有往日馭下的嚴苛。
說著話,劉莊已經解下隨身的玉玨,上好的白玉,雙龍戲珠雕刻出高貴,雕工精致,最中央大寫的篆體“莊”赫然在目。
“龍子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