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話 輸給水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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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子帶著高嶽前往外院,內院後山的溪流,在院中匯聚成水池,這裏本來是有水的,安子卻偏偏將高嶽帶出去,舍近求遠。

    兩人經過內院院門,見到竹子站在內院門前,沒有安子的吩咐,不敢動,她隻能守候在門前,在這裏等候。

    “在這裏等著,我們很快回來。”安子一邊說著,一邊快步離開。

    這裏很偏僻,在外院的一角有一口井,這口井平常沒怎麽使用,因為在山中有流淌的溪水,取水比從井中打水要方便。

    這口井通常隻是夏天用作將蔬果浸透冰涼,或者冬天枯水期、下雨天,不方便去溪邊取水時,才會用。

    這個井很大,很寬,頂上蓋了遮擋雨水的屋頂,四麵圍了幾支竹子做的欄杆,欄杆很簡單,不算高,但作為保護已經足夠,井邊放了一個木桶,手柄上綁著長繩。

    這一切,在高嶽眼中很新奇,他從來未走近過水井,為了他的安全,在宮中侍女們絕對不會讓他靠近水井,所以他從未親眼見過水井裏麵的情況。

    “這就是井?”他一直很奇怪,為什麽那圓圓的石頭圍著的井,裏麵可以永遠保持著有水,用之不盡,好想知道那裏麵到底有什麽?

    “看著,拿起木桶,將桶底向上,桶口向下,然後將撒手,讓桶落入井中,記住手要拉住繩尾”,安子一邊說一邊示範,水桶“噗通”一聲跌入水中,隻見她用力將繩子左右晃動,讓桶注滿水,再一下一下拉上來。

    “很簡單,就是這樣,宗長大人您試一試。”安子將水倒掉,把木桶遞給高嶽。

    好像並不難,高嶽接過桶走近井邊,向井下望了一眼,好深啊,裏麵黑呼呼的,隻看到水波紋的反光一閃一閃,高嶽心中忽然感到很害怕,是害怕那深不可測?還是害怕那無盡的黑暗?

    井根本不是他想象的那樣,他原本以為裏麵,象小溪那樣充滿明亮與光明。

    他的手有點顫抖……抖顫著……

    他不敢再看,緊閉雙眼,雙手拿起木桶投進井中,“吖,忘記拉住繩子”,當高嶽想起這事,張開眼時,卻見安子的腳踏在繩子上,她早就將一切看在眼裏。

    高嶽竟然害怕井中的黑暗,安子從高嶽眼中讀到他的想法。

    “宗長大人,繩子可要拉緊了”,安子將繩子遞給高嶽。

    “嗯……”

    將繩子左右搖晃,木桶隨著搖晃傾斜,陷入水中,隻要提起就有滿滿一桶水了,這顯然不難,而且木桶陷入在水中,水有浮力,並不會感覺到很重。

    “原來也不是很重呀”,就是這個想法,差點害死高嶽。

    當他將木桶提起來時,低估了水的重量,就在水桶離開水麵那一刻,沒有浮力的支撐,水桶好像忽然增加了千斤重力,高嶽根本沒想到會這麽重。

    這就像是拔河遊戲,那忽如其來的重量足可以將高嶽從井上麵拉下去。

    高嶽應該馬上放手,但他卻緊記著安子說:“繩子要拉緊”,結果在這一拉一扯的角力中,輸給了水桶。

    水桶下墜,那瞬間的拉力,將高嶽急速拖入井中。

    高嶽“啊”的一聲驚叫,上身體已經被拖著跨過了竹竿,倒頭縱落井中,驚叫聲未完,“噗通”一聲,全身陷入水中,冰冷的井水已經從口鼻貫入,登時嗆得失去聲音,幾乎暈眩過去。

    這事發生得太忽然,安子毫無防備,她反應雖快,在千鈞一刻抓住了高嶽的衣角,但那跌入的衝力太大,“噝”的一聲,高嶽的衣裳被撕破,安子隻抓住了一片撕爛的衣角。

    這一驚嚇,無論高嶽還是安子,都幾乎是膽破魂離。

    “宗長大人……”安子尖叫著,趴向井邊,裏麵黑乎乎,哪裏見到高嶽的身影呢。

    不知道高嶽懂不懂水性?但穿著厚重的衣服落入井中,想遊上來是件難事,衣服的重量會令你下沉。

    高嶽與安子的衣服,都是官家的金襴服飾,自然是特別厚重的。

    安子迅速將自己的外衣脫了下來,脫得隻剩下白色的寢衣,縱身跳入井中。

    高嶽你可不以有事……千萬不要出事……

    這個井又大又深,好像深不見底,井中太黑了,眼睛一時之間還未適應,隻能摸索著。

    怎麽找不到?

    連高嶽的呼救聲也沒有。

    安子潛入水中摸索了好一會,實在憋不住氣,隻能浮出水麵,“宗長大人……宗長大人……來人啊……來人啊……”安子一邊呼救,一邊深深吸了一大口氣,再次潛入水中。

    不可能的,親眼看到高嶽跌入井中,怎麽會找不到。

    安子再次浮上水麵,向四周張望,此是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隱約中,見到井中一個角,有一個身影,上下浮沉不定,正是高嶽。

    謝天謝地,是宗長大人,安子迅速遊了過去。

    高嶽跌下來時,衝力太大,頭暈目眩,頭又撞上了木桶,驚嚇中吸入太多水,呼吸困難,那裏還能呼救呢?

    他的衣服沾了水,重重的拖著他往下沉,卻幸好抓住了木桶,借助著水桶的浮力,他掙紮著向上,身體在水中一沉一浮。

    安子迅速遊過去,將高嶽的頭托出水麵,問道:“宗長大人,你怎麽了,你還好吧!”

    高嶽已經沒有回答的力氣。

    安子努力地托著高嶽,不讓他下沉,大聲呼救:“來人啊……來人啊……宗長落井了……”

    這裏地處偏僻,田井與一眾仆人,在內院修整地板,其他的仆人不知道在何處。

    安子呼救了好一會,竟然好像沒有人聽到。

    該怎麽辦……?

    高嶽的體力不支,沉浮之中吸入太多水,他的神誌開始不清,緊抱著水桶的手開始無力,開始鬆脫……他全身發軟,逐漸閉上眼睛……身體向水中滑落……

    “宗長大人……宗長大人……你不能睡!”安子用力托住高嶽的腋下,好讓他的口鼻不至於陷入水中。

    幸好還有木桶可以借力,但安子的體力在逐漸流失,沉重的衣服拖著兩人,往下沉……

    在個水井寬大,四周布滿青苔,滑不留手,連一個扶著的地方也沒有。

    井水是那麽的冰冷,加上現在已經是深秋,冷得兩人臉色都已經發青。

    安子的牙齒,不自覺的在互扣、打顫,安子覺得血液在凝固,腳開始抽筋……

    在水中,腳抽筋是最麻煩的事,安子自己也難以保持在水麵了,加上還有托著高嶽,隻能抱著水桶努力支撐著。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這樣下去,兩人必死無疑。

    要放棄嗎?

    放棄高嶽……?

    否則,這樣下去,兩人必死無疑。

    難道他們兩人要這樣死在井中嗎?

    要自救,必須放棄高嶽,安子會這樣做嗎?

    “翠兒,放開我……放開我……我不要你死……真子姐姐……”高嶽掙紮著說出這句話,他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那四個字輕得幾乎隻是在嘴邊呢喃,隻有他自己聽見,然後他閉上了眼睛。

    沒有什麽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況且高嶽本來就是害死姐姐的仇人。

    安子狠了狠心,說道:“對不起宗長大人,請恕我不敬了”,她將手伸向高嶽的腰間。

    在這生死攸關之際,為什麽會說“不敬”呢?

    安子想幹什麽?

    在這生死關頭,安子如何麵對高嶽這個害死自己姐姐的仇人呢?

    她是要自救嗎?

    她要放棄高嶽嗎?

    生死攸關的時候,仇恨算什麽呢?

    沒有了生命什麽也做不了。

    活著隻在一呼一吸之間。

    天堂與地獄隻在一念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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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伐其身行,行弗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