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羅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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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極北,破曉。

    西方的天空還像是渡鴉的羽翼,而東方的迷霧已成了半凝的血海。羅南站立在神眠山的頂峰,腳邊是孕育了寒鐵的藍寶石湖。與其他哆哆嗦嗦的水鬼不同,他無法體會到破曉時分的嚴酷。自打他記事兒起,他就不知道寒冷是怎樣的滋味。不畏懼風暴,不畏懼冰雪,嚴寒這種能置人於死地的極北氣候,根本就不存在於他的世界當中。他時常開玩笑說,隻有當他聽說晚飯要吃那一桶桶浸泡在油脂裏的海鹿肉1時,心裏才會飄過一絲寒涼。

    可他還是要穿著厚重的衣服,還是要套上兩層靴子,不為禦寒,隻是單純地想和其他人一樣。身上穿的這件狼皮鬥篷,他倒是厭惡至極,要是有丁點兒的可能,他都會毫不猶豫地把它扔進大海。

    “都穿了四年了,我還是能聞到它身上的騷味兒。”他朝礁水抱怨道,“你過來聞聞,我都懷疑是不是它在半夜裏活過來,往我身上撒了泡尿。”

    站在他身旁的礁水正兩手抱肩,雙腿打顫。“騷味兒啊?早就聞到了,我還以為那是你半夜尿床了呢。”他一邊原地跺腳,一邊對羅南說,“我感覺自己的上下嘴唇都要粘到一起了。”

    “滾蛋吧你!”羅南朝他翻了個白眼,不滿地說,“我敢打賭,我這身狼皮比南方兵的盔甲還要重上十斤。哎……”

    “那麽重才能體現出黑叔對你的關愛啊,”礁水撇著嘴,幸災樂禍道,“你看我穿的這件,這還叫鬥篷?輕飄飄的……哎,我才反應過來,原來我爹一點也不愛我。”說罷,他忍不住噴笑了起來。

    礁水的鬥篷也是狼皮的,一身灰白色的細毛看著就十分柔軟。

    羅南伸手抓了一把自己身上的鬥篷,粗糙的硬毛險些紮破他的手指。這身鬥篷是黑叔親手做給他的。四年前,在他剛進入水鬼行列的當晚,黑叔便從島北的山林裏拖回了一頭體型碩大的老狼。

    “把大衣脫給曉野吧,極北的男人就該穿用狼皮做的鬥篷。”他還記得黑叔當時是這樣跟他說的。

    “黑叔都幾乎是個瘸子了,他是怎麽逮到狼的呢?他就不能省省力氣,多抓幾隻兔子,給我做個兔毛鬥篷嗎?”羅南歎氣道。

    “這頭狼估計要比黑叔還老。”礁水一邊擤著鼻涕,一邊笑著說。

    “黑叔對你是真上心啊。”烏圖走過來說道。他的胡子已經被凍在了臉上,上麵滿是白霜。

    “你要是嫉妒的話,那咱倆換吧?”羅南說著就要去扒下烏圖的鹿皮鬥篷。

    大胡子靈巧地閃退到了一旁,笑著說:“狼皮是最暖和的,兔子毛可抵擋不住山上的大風。”

    “我又從不怕冷。”羅南無奈地嘀咕道。這句話他說得並不誇張。

    “狼皮是潔淨的甲胄,是汙邪的明鑒,”大胡子過來拍了拍羅南的後背,勸說道,“這話是蓋馬老爹說的。我相信蓋馬老爹,也相信黑叔。好好穿著吧,那個老頭可不會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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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鬼們在湖邊站了半天,蓋馬老爹才和兩個南方傭兵一同趕來。他們騎著被馴化的大角鹿,在山路上慢慢吞吞,而這邊的八個水鬼都快被凍成了雪人,卻沒一個人敢站出來咒罵半聲。

    等他們到了跟前,羅南便走上前,將蓋馬老爹攙扶下地。

    “老爹可算來啦,想死你啦。”笑嗬嗬的石叔扯著嗓門先出了聲。他是個一身肥膘的中年禿子。沒有頭發,蓋馬老爹隻能把命節串成項鏈,套在他粗壯的脖子上。

    祈長朝眾人點點頭,沒有言語,徑自向湖邊走了過去。

    “都脫了吧。”兩個傭兵無精打采地對水鬼們說道。顯然他們還沒睡醒,眯著的眼睛裏布滿了血絲。

    “脫,這就脫。”石叔一邊脫去厚實的鬥篷,一邊不住地抱怨,“海龜崽子的,把鬥篷交給你們到底有啥意義啊?”

    “再把你吊在牆上抽你幾鞭子就有意義了。”一個南方兵瞪著眼說道。

    “我沒意見,我一點意見都沒有,快把鬥篷拿走吧。”石叔將鬥篷扔在了大角鹿的背上,笑著對傭兵們說道。

    “白天老老實實下水幹活,等天黑回了營地自然就有鬥篷穿。沒了鬥篷,就算我們不去抓你,夜晚也放不過你。都別想耍花招,上一個想逃跑的雜碎,這會兒已經被狼群從屁股拉出來了。”另一個南方兵死氣沉沉地說。這是他們每天都要重複的警告,可時間久了,雙方誰都不再把這些話當回事兒了。

    極北的風寒迅速穿透了水鬼們的皮襖和單衣,順著毛孔鑽入了即將陷入冬眠的血肉。“冥鬼大胡子的!”在羅南的身後,石叔正小聲地咒罵著坎帕卡的氣候。

    “咳咳。”蓋馬老爹輕輕地咳嗽了幾聲,水鬼們便再也沒了聲響。老人顫顫巍巍地在湖邊挪來挪去,幹癟的手像變戲法一樣,從黑熊皮鬥篷下麵摸出了一個斑駁的石罐。就像是一隻快要腐爛了的鷹爪,緊緊地攥住了一隻已經腐爛了的死耗子,羅南曾這樣對曉野描述每天早上的這般場景。

    等老爹在他們的麵前站定,羅南便率先單膝跪倒在了祈長的麵前,澄澈的雙眼望著老人,心思卻遊入了不遠處的冰湖之中。

    狹長的藍寶石湖像一道無法縫合的刀口,深深地豁開在了神眠山的顱頂。平靜的湖麵泛著幽光,將壓抑在頭上的陰雲映得發藍。冰湖之凜,猶割朔風,典籍中對藍寶石湖如是描述,而羅南很慶幸自己體會不到這種酷寒。對他來說,藍寶石湖就如同母親的懷抱一樣,溫暖愜意。母親……尊主保佑,願今日一切安好,他虔誠地低下了頭。

    其餘的十幾個水鬼也陸續跪了下來,唯獨打著寒顫的石叔還想再抗爭一番:“我的蓋馬老爹呀,先給吃口熱藥行不……”沒等他說完,老人嚴厲的目光便掃了過去。那是一種超越冬日的寒。石叔隻好悻悻地俯下身,耐著性子聆聽起蓋馬老爹的訓誡。

    老人慢慢地彎下腰,將石罐放到了腳邊。他拄著膝蓋站起身來,然後低下頭,虔誠地念叨起了典籍中的《極北水鬼引》:“眾尊主之仆役,複生海之兒孫,坎帕卡之命數,滅世劫之逆人。寒鐵誕於神泣,黑嶼緣自星辰。山人止於濤浪,水鬼興於幽陰……”

    這段不知由來的《水鬼引》比每天的早飯還要準時,哪怕風雪再大,他們也沒有其他選擇。羅南聽了四年,卻依然不知道這個儀式的意義何在。

    幾年前,他曾問過祈長這個問題,可得到的答複是:“我的父親、祖父和曾祖都叫蓋馬,族中每一代都要有這麽一位。我曾經也問過為什麽……沒有dá àn。傳統要去遵循,沒人能告訴你準確的原因。年輕人也別總想著去尋找原因,對於很多久遠的事兒,糊塗一點兒,對誰都好。”

    “可是,為什麽您的孩子叫蓋根,而不叫蓋馬了呢?”羅南困惑地問。

    “大海裏的水會溢出去嗎?”看到羅南不住地搖頭,蓋馬老頭繼續問:“那碗裏的水能溢出去嗎?”

    “滿了當然就會溢出去。”

    “大海也有滿的一天……坎帕卡所擁有的蓋馬,也該滿了。”老人嚴肅地對羅南說道。

    “可為什麽……”羅南剛要繼續發問,就被老人製止了。

    “去吧,極北的小夥子要時刻準備戰鬥,鐵血是我們的靈魂。如今丟掉了鐵,可我們的血還是足夠熱烈。”老人一把將他推進了圍觀角鬥的人群裏。在坎帕卡人的團團包圍之中,靈巧的曉音正把高她一頭的熊家老四掀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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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波可近,碧血可斟。黑水莫探,黑影莫親。”蒼老的長者蜷縮進熊皮之中,喃喃低語道,“斷螯雪蟹,紅腮冰魨。棘草夜蟒,洞底鮫人。南來候望,北盡忠殷。赤彩之遇,藍光之恩。天生魂氣,地化吾身。迷靄莽莽,沙蝗無分。冰湖徹骨,熔淵誅心。嫡子,庶子,嗣子,凝成血。黑色,白色,灰色,散作塵。”

    “蒙尊主蔭護,水鬼生於斯湖,亡於日生之陸。”老爹突然提高了嗓門。

    “蒙尊主蔭護,水鬼生於斯湖,亡於日生之陸。”眾人也一齊應和道。

    念叨完古語,老人便從罐子裏捏出一塊塊渾濁的肉凍,將其依次發給凍僵了的水鬼們。羅南接過肉凍,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烏雲立馬從胃裏翻上了眉梢。這種又腥又苦的食物,就是祈長為水鬼們準備的熱藥,說是可以禦寒生熱,讓極北的邪風劣水無法侵入到他們的體內。

    “給你吃吧。”羅南將自己的那份肉凍遞給了礁水。

    “不懂享受美味。”礁水說著便將整塊肉凍直接塞進了嘴,然後愜意地朝羅南打了個嗝。

    腥臭的氣味迅速撬開了羅南的鼻子,胃裏頓時一陣翻騰。羅南厭惡地瞪了朋友一眼,轉身站到石叔的身邊,與他們一起進行下水前的熱身運動。

    “古老的坎帕卡血統有著很準的第六感,我預感今天能挖到那個該死的寒鐵,嘿嘿。”虎背熊腰的石叔說著脫光了膀子,用力甩起肚子上的肥肉。他早就把熱藥狼吞虎咽地送進了肚裏,這會兒正渾身發燙。

    “石叔,你爹從遠洋的另一頭出發,想去炙海卻跑反了方向,在極北翻了船,還是我爺爺把你老爹拖上岸的呢。”礁水壞笑著揭了他的老底。他也脫下了單衣,讓結實的肌肉接受北風的狂吻。

    “該死的,我忘了你也在這兒,你這個脫了殼的海龜崽子!”石叔拍了下光禿的腦門,尷尬地大笑起來。他隻比大胡子烏圖晚兩年下水,脖子上的命節數是十四節。

    “石叔,你都下水多少年了,連條蛇都沒摸到過,就是看見寒鐵你也認不出來啊。”巴圖輕蔑地說道。他是個邦國的逃兵,被押送來坎帕卡島有三年的時間了。

    “嘿嘿,巴圖茶木圖,你這該死的怒海名字可真繞嘴!我跟你說,我這把老骨頭今天絕對有戲。凡事都有第一次啊,南方的孬種可別不服氣,哪個凡人能料到還沒發生的事兒啊?”石叔笑著反擊道,“三年前你還隻是個被逮住的逃兵,在怒海的某個旮旯裏哭著等死,現在不還是健全地活在我們的地盤上嗎?當年你想得到嗎?再說了,你還別不信,古老的遠洋民族都會那麽點兒巫術,保不齊我今晚在夢裏送你一份大禮,讓你懷上一肚子的狗魚。明早到了湖邊啊,你就得蹲在水裏,從屁股往外甩崽子,哈哈哈。”

    湖邊一片笑聲,巴圖不爽地嚷嚷道:“我不是孬種!我隻是回家鄉去看看,走得匆忙忘了告訴別人。我不是個逃兵,你才是一肚子狗魚卵的死胖子。”隻不過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連自己都聽不清了。

    “我說今天有戲就一定有戲,昨晚睡覺,一閉眼,我就夢見有塊寒鐵在我眼前晃啊晃的。我剛想伸手去抓,湖底卻突然鑽出來好些個骷髏,”石叔已經熱好了身,正蹲在湖邊往身上潑涼水,“相信我,我當時真是一點兒都沒害怕。我抄起石頭來就要和這幫骷髏拚命,哪成想它們卻先說話了。別打,別打,它們一個勁兒地向我求饒,說它們都是些冤死的人,留在湖底是為了守護寒鐵。我說那就正好了,把寒鐵交出來吧。它們哪肯同意啊……”

    “得了,夢是反的,石叔,看來你這輩子是沒戲了。”來自靜海的岩禮笑著打斷了石叔。

    “天殺的,老子今天怎麽得罪你們這坑龜崽子了!”石叔笑著咒罵道,“別總破壞我的美夢,不然待會兒我把你們都塞到水蟒洞裏去。”

    “我懷疑這下麵早就沒有寒鐵了。”羅南緊盯著死氣沉沉的湖麵,若有所思地說。也許緊握在凱乙手中的就是最後一塊了吧,這個念頭已經困擾了他三年有餘。

    礁水不屑地說:“上一塊還是凱乙那頭蠢鹿從骷髏的眼窩裏摳出來的,真惡心啊,就是硬塞給我我都嫌髒。”說著他又打了個嗝。

    “腦袋上綁著四節骨頭就敢說瞎話啊?凱乙明明是從一隻鮫人的懷裏搶過來的寒鐵,我就在遠處看著呢。那小子命可真大啊,居然能活著離開鮫人的地盤。哎,你們還記不記得他那一身的血道子,看著都疼。”石叔晃著肚皮說道。

    “是啊,大家都能記得那頭南方蠢鹿帶走了寒鐵,可誰會記得,也是從那天起,我哥就再也沒回過營地。”礁水在一旁又是妒忌又是傷感。他的兄長礁岩也曾是個水鬼,三年多以前死在了湖中。

    “從人魚手上搶寶貝,還能活著上來,他也真夠xìng yùn的。”岩禮不由地感慨道。

    “南方的大清早,咱們xìng yùn的凱乙估計正在吃早飯呢。”大胡子烏圖沉醉得像一個少女,兩眼放光地說,“我有時候還是挺懷念家鄉的。溫暖的海邊,薑huáng sè的塔樓,雲朵般的羊群,還有穿著短裙的少女。白木桌上,美食要堆得滿滿當當,有蜂蜜釀的海龜蛋,七香葉炒的檸檬蟹,長綠島的山羊奶酪,白煙城的風火肋排,再配上一份油光錚亮的橄欖炒飯,尊主的憐憫在哪呢?該死的,我差點兒忘了酒,還有血瑪瑙呢!來上一杯這種甜甜的葡萄酒,絕對讓你終生難忘。”他咽著口水陷入了回憶,打著卷的大胡子上冰碴已經融化了,此時正亂成一團。

    “哈哈,這個卷毛怪胎,我總忘了你是個吃過見過的大人物。噢,我的女仆呢?快過來拿橄欖油刷一刷我的金牙。”石叔樂嗬嗬地調侃道。

    “人家可是王子殿下。”礁水笑著插話道。

    “在最早的一批拓荒者裏,隻有我還留在這裏吸著冷風。十六七年了,小孩子們都以為我隻是個綠眼睛卷胡子的本地怪胎,而我也經常忘記自己隻是個來自異鄉的旅人。”烏圖又是一陣感慨。

    “拓荒者?旅人?你不是個被姓穆的豬頭滅了族的囚犯嗎?明明和我們一樣低賤,還好意思把自己說得那麽含糊。”巴圖挖苦完了,卻發現無人理會。

    “真xìng yùn啊,你去過那麽多地方,吃過那麽多美食,見過那麽多世麵。”羅南甚至想象不出他所描繪的場景,“做王子可真好。”

    “一個國破家亡的王子,眼看著父王被親信砍了腦袋,自己的土地被戰火燒成了土豆泥,而他自己也成了森基人的俘虜……這種生活哪裏好啊?”烏圖說著走到羅南身邊,想把胳膊搭到他的肩上。這落魄的王子可沒有羅南的八尺身高,他隻能費勁地踮起腳,伸手摸了摸羅南的頭。

    “至少你有過很多美好的經曆啊。”羅南撇著嘴,聳了聳肩。

    “不,”烏圖對羅南搖了搖手指,笑著說,“相信我,如果生活中沒有這些無謂的經曆,我會活得更舒服。現在我願意用十年壽命去換個身份,農夫也好,漁夫也好,隻要生活在一個平靜祥和的地方就行……該死的,二十年也行啊!”

    “就為了卷毛說的這些吃的,為了去見南方的短裙女人,我今天就是翻一百個蛇窩,也要把寒鐵找出來!”石叔大笑著撲進水裏,向湖心遊去,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可是我隻能是我,”烏圖笑著踩進了冰湖,對羅南說道,“這樣也好,我真的習慣了這樣的生活,習慣了世界盡頭的生活。又何必離開呢?現在我更想安眠在這片冰雪之下,很安靜,極北真是安靜得嚇人。”

    熱身結束,剩下的水鬼們也一個接著一個,你一句我一句地走下了冰湖西岸的緩灘。

    “我倒沒期望找到什麽神泣之石,別遇見老爹說的大蟒蛇就行,哎,可別像我哥一樣被蛇勒死,最後吞得連骨頭都不剩就行。”礁水傷感地說。

    “放心吧,再怎麽說,我都能搶回你的半截骨頭來。”羅南笑著拍了拍朋友的後背。

    脫掉破爛的單衣,踩著積雪的石灘,他也踏入了藍寶石湖。每個清晨的第一步都會有些刺痛,用烏圖的話講,那感覺就和一腳踩進了裝仙人掌的麻袋裏沒什麽兩樣。眼看礁水越遊越遠,他趕忙小跑幾步,讓冰水淹沒自己的腰身。暖意來襲,可這溫度卻是來自他的體內,遊入冰湖,他感覺自己的血液又沸騰了幾分。湛藍的湖水之上,線條分明的肌肉急速地衝向了湖心,遠遠看去,仿佛一條閃著銀光的飛魚在盡情放縱。

    凱乙真是xìng yùn,在紮入昏暗的湖水之前,羅南的腦中隻剩下這句話在不停地打轉。

    注釋:

    1海鹿:一種海陸兩棲動物。一尺多長,頭似未長角的小鹿,四肢短小,身體柔軟,皮膚呈黑灰色。行動緩慢,時常爬上礁石,遇危險會鑽入礁石的縫中。多生活在遠洋及靜海的北部。坎帕卡人喜歡生食這些動物的肉,剝了皮將其裝入滿是油脂的木桶裏進行發酵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