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曉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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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可桑離已經興奮了一整個早上,從出了營門的那刻起,到最終抵達位於神眠山東麓的哨塔,這一路上,他的嘴隻休息了不到半刻鍾的時間。

    “可真沒想到你會跟我來啊。”他再一次微笑著對曉音說道。

    我也沒想到你能把這一句話連說五遍,曉音無奈地想。

    坎帕卡島的東海岸又長又險,不是陡峭的懸崖,就是暗藏的礁石,滿打滿算下來,就隻有兩處淺灘可以勉強作為登陸點,而駐軍在東岸的兩座哨塔,就設立在了這兩個地方。

    曉音現在所在的這個哨所位置更靠南,這是極少數能讓她感到滿意的地方。在這裏,她都快被冷風給剜去幾塊肉了,要是去了更靠近島北的那座哨塔,就不知道還能不能安然返回了。

    “遠洋哪來的海盜啊?還嫌我們不夠慘?就算是來了,他們也不可能傻到挑這種鬼地方上岸。”她倚靠在四下透風的鬆木牆板上,朝桑離抱怨道,“坎帕卡連硫磺都讓你們給運空了,還有什麽值得人家來搶的嗎?冒著生命危險來搶比我歲數都大的帳篷和毛毯?”

    “就是,我也是這麽和皮將軍說的。可你聽他怎麽說啊?”圖可桑離使勁清了清嗓子,模仿起皮將軍那滑稽的鞘海口音,“嗯,海龜個崽子,本將軍個這叫未雨綢繆,麽消說個是一幫海盜,就是來一群個冥鬼,本將軍也個要讓他們上麽了島。為個穆家國王,為個七海之邦!”

    “哈哈,真逗。”她幹笑了兩聲,想敷衍了事。

    在今天之前,她隻覺得這個南方傭兵十分可愛。英俊的外表,古銅色的皮膚,舉手投足間帶著滿滿的南方海島風情,偶爾還會吹噓出幾句自己的“豐功偉績”,哪個女孩會不喜歡他呢?哎,她現在隻能暗自歎氣,她怎麽能想到,這個穿著印有七海之刃皮甲,手持長矛的傭兵,竟是個不折不扣的話癆。

    “忘了問你,你吃過早飯了嗎?”圖可桑離關切地問。他趴伏在半人多高的木牆欄杆上,漫不經心地盯著不遠處的海麵。他早就卸下了鬥篷裏的皮甲,將長矛和弓箭也丟在了一旁的地上。他還真是信任我啊,雖然這愚蠢的信任有些瘋狂到可笑,曉音暗笑了起來,畢竟在十幾天前,她才用矛頭抵住他的脊背。

    “吃了唄,”她沒好氣兒地說,“我不知道你們的飯什麽樣,可就我們那個飯啊,吃與不吃又有多大區別呢?魚,肉凍,魚,肉凍,魚,肉凍……這麽多年了,我都不記得還吃過什麽別的食物。”

    “我給你帶了幾個鳥蛋,用肉湯煮好的。”圖可桑離說著從懷中掏出了一小塊獸皮,翻開來,裏麵擠著四枚小巧的鳥蛋。

    “這是我從歪下巴那兒偷來的,如果你想看我的下巴也變成他那樣,就去告訴他吧,就說是我偷了他的鳥蛋,他會很樂意效勞的。”他笑著將包有鳥蛋的獸皮,塞到了曉音的手裏。鳥蛋還是溫熱的呢。

    “我也很樂意效勞。”她一邊剝蛋殼,一邊板著臉對他說。她的心裏其實已經樂開了花,可另一個聲音卻在告訴自己,要裝作若無其事,要對他冷若冰霜。

    曉野就隻能帶回腥冷的魚肉和惡心的肉凍,還騙我說島上根本就沒有鳥蛋了,她有些不悅地想到。

    “你知道嗎?在我們家鄉啊,布穀鳥下的蛋都有半個人腦袋那麽大。每天趁著天還沒亮,我就要爬到高聳入雲的杉樹頂上,趁著成鳥出去覓食的工夫,偷偷裝回來一兜子的鳥蛋。”圖可桑離又打開了自己的話匣子,在這高高的哨塔之上,迎麵的冰風都無法阻止他開口,“可這都不算完,想回家的話,我還得翻過兩個山頭,遊過一條漂著鱷魚的大河,再穿過一片由狼群主宰的森林……你知道嘛,我們家鄉的狼,要比坎帕卡的狼足足大上三圈。你知道嗎,知道嗎,就這麽艱難的路途,對我來說,也是輕鬆無比。等我到了家,把兜子往地上一放,打開來,你會發現一個鳥蛋都沒有碎。那就吃早飯吧,我從兜子裏隨便抓出幾個鳥蛋,往鍋裏輕輕一磕,嘿,保證個個都是三黃蛋,這麽多年我都沒失手過呢……”

    尊主保佑,她一邊咬著晶瑩剔透的鳥蛋,一邊向曉野的神祗求起情來,快把他變成個啞巴吧,隻讓他啞巴一天也好啊……

    “差點兒忘了跟你講,就剛才提到的那條河啊,我五歲的時候就能來回來去遊上三圈兒,”高大的南方傭兵仍趴靠在由鬆木築建的胸牆上,一邊掃視哨塔下方的情況,一邊誇誇其談,“那條河差不多有兩裏格那麽寬,河麵上往少了說,也得漂浮著兩百多隻鱷魚。我們家鄉有個習俗,男孩長大到十二歲,就要被帶去這條河邊。孩子的父親會發給他一把家傳的刀,然後將他推下水,在河水沒變成紅色之前不允許他上岸……”

    天哪,她暗暗苦笑道,我為什麽要答應這個話癆!還有一整個白天啊,現在我寧可去和薇兒她們一起捕魚獵海豹。

    “後悔了吧,沒有仔細考慮代價吧?”

    她被憑空響起的渾濁之聲給嚇了一跳,手中剛剝開的鳥蛋都沒拿穩,掉在地上滾出了老遠。

    下次你出現之前,能不能先給我點兒暗示,她在心裏不滿地說。她懶懶地爬出幾步,將鳥蛋撿起,使勁擦了擦上麵的汙垢,便又將其放入了口中。

    “我早就說過了,我一直都在,隻是你從不會注意到我。”渾濁的聲音笑著說,“太魯莽了吧,早告訴過你,他不是什麽好東西。”

    我覺得現在還不錯啊,不用幹活,坐在這裏有鳥蛋吃,挺好的嘛,她倔強地辯駁道。

    “上去扇他一個大嘴巴。”渾濁的男聲突然戲謔地對她說。

    什麽?她愣愣地問,為什麽啊?

    “狠狠地扇他個大嘴巴,然後甩頭就走啊,反正他也再沒有鳥蛋給你吃了。”他竊笑著建議道。

    “嫁給我。”

    曉音使勁晃了晃腦袋。

    你,你說什麽?她在心底驚訝地問。

    “嫁給我,我帶你離開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她這才發現,說話的人是圖可桑離。

    一時間,所有的情緒都在她的腦中碰撞了起來。驚訝,惶恐,空前的憤怒,隱約的竊喜……我,我該怎麽辦,我該說些什麽,她急切地問向腦中的朋友。

    可他已經走了……聲音雖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可那份渾濁卻依然彌漫在她的腦海。

    “我說了,我能帶你離開,那不是句空話,”圖可桑離蹲到了她的麵前,用那雙會閃光的眼睛注視著她,認真地說,“嫁給我,這是你離開坎帕卡的唯一辦法。”

    “唯一?”過了半天,她隻說出了這兩個字。聲音飄進了她自己的耳朵,顫抖得像是在長夜裏飄搖的枯枝敗葉。

    “沒有寒鐵了?”她盡可能地讓自己冷靜下來,向他問道。

    “這不是有沒有寒鐵的事。”桑離嚴肅地說,“我早就想告訴你了,卻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

    他將手放到了曉音的肩頭,皺著眉頭說道:“國王確實需要寒鐵,可他卻從不需要水鬼在他的國度裏存活。”

    “這……他……羅南有危險了?”她覺得自己的血都變得冰涼了。

    “從第一塊寒鐵被打撈出來的那天起,就沒有任何一個水鬼得到國王承諾的待遇,”桑離的眼睛冰冷如霜,聲音也沉重得凝如膏脂,“那些滿心歡喜的水鬼,連同他們的家人,自以為坐上了通往王城的海船,自以為在終點會有榮譽與金錢。可他們不知道,那些船從未到過王城……”

    “那他們……去了哪?”她緊攥拳心,明知故問道。

    “你們這些個家人,會被運往南方,會被賣作貴族的奴隸,而那些可憐的水鬼,”桑離哀傷地說,“則會被鐵鏈死死地捆住,被扔進最黑暗的地牢,直等到有巫徒來拿他們做解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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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次,他出現得非常及時。她覺得自己才剛躺下,腦中便響起了渾濁之音。

    “呦,這不是我的貴婦xiǎo jiě嘛,都要嫁人了還有空陪我聊天啊,真是太令我感動了。”他明顯是帶著一肚子怨氣出現的。

    別貧嘴了,快,我該怎麽辦,他們該怎麽辦,快告訴我……我覺得自己快要瘋掉了!她強忍了一天的情緒,終於在此刻的夢裏崩潰了。她的淚水已經流成了河,隻不過是反方向,從眼眶流入了麻痹的軀體。

    “你明明都已經有了決定,還來問我幹嘛?拿我尋開心啊!”他沒好氣兒地說道。

    我決定什麽了啊!她尖聲叫道,關鍵是,我不知道他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我確實可以這樣一走了之,可他們怎麽辦,曉野,羅南,黑叔……

    “他說的怎麽可能是真的!你的腦子呢!哪會有那麽荒謬的事情啊!”渾濁的聲音越說越氣憤。這是曉音第一次知道,原來他也會發火。

    我不知道怎麽做才是對的了……此刻,她隻覺得自己十分無助,此刻的絕望,毫不亞於八年前的神醒之夜。

    “你明知道怎麽做是對的!”渾濁的男聲憤怒地叫嚷道,那聲音大得讓她頭暈目眩,險些幹嘔起來。

    可我還能怎麽辦啊!她也惱火地朝他吼叫起來,要是他說的是真的怎麽辦?那可能就是我唯一的出路了!

    “他說的一定是假的!你聽他說的哪句話是真的啊?那個南方佬絕不可信!”他說著穿過心肺,從體內抓住她的肩膀,激動地把她晃個不停。

    就算他說的是假的,你就對羅南那麽有信心嗎?誰都知道寒鐵越來越少了。過去的四年時間裏,他得到的機會已經足夠多了,可他一次都沒有把握住。我真是受夠了!我不想再活得這麽累了!

    “沒人可以活得輕鬆,任何人都是一樣的,不論是公主還是乞丐,生活都會將各種各樣的苦難強加於你。”他盡可能平和地勸說道。

    我不管!我不該活成這樣!她對他歇斯底裏地吼叫道,我就是要離開這裏!

    “那誰該這樣?我嗎?至少你們都有選擇的餘地,可我有嗎?憑什麽我就要替……”話說了半截,他突然收住了口。

    你怎麽……曉音漸漸冷靜下來,問道。

    “算了吧,我不想和你鬥嘴了。我隻是想和你再探討一下代價那個話題。你真的那麽想跟他一起離開嗎?”渾濁的聲音仿佛突然疲憊了很多。

    她沒有回答。這是她生平第一次無法快速作出決定。

    “那意味著你要放棄家人,將自己的未來賭在一個完全不了解的南方傭兵的身上。而且,你還會錯過真正的自己。”他低聲說道。

    生在極北,我連活都沒活過,還談什麽錯過呢?她煩躁地說。

    “你以為隻要離開了極北,自己就算真正活過了嗎?那不是真正的生活,也不是真正的自己。”他有氣無力地說道。

    每一天的自己都是真正的自己,不是嗎?難道你要給我灌輸命中注定這種鬼話?我命中注定要離開,我絕不會讓自己被極北的黑暗吞噬下去,她斬釘截鐵地說。

    “好吧,好吧……拋開這些不提,現在,你還有另一個選擇……這是我思考了一天,才做出的決定。與其讓你離開家人,去和那個該死的南方佬過活,不如讓你舍棄掉我,我會幫你離開這裏。”他的喘息聲很重,甚至能蓋過了黑叔的呼嚕聲。

    什麽?她有些沒聽明白。

    “舍棄掉我吧,我會離開你,幫你去換取自由。看起來也不是很難選擇嘛,一邊是自由,一邊是我這個生活在你的世界裏,等待著被召喚的……東西,我都沒辦法定義自己了……”

    你?拿你換自由?你有這麽大的能耐嗎?哈哈哈,曉音搖頭苦笑道,怎麽著,你是不是又要飄出來,變成骷髏,然後嚇死那個皮胖子……這個點子倒是不錯,沒準兒趁著混亂,我們就能衝上船離開了呢。

    “我代表著你最鮮明的一麵,也是最隱晦的一麵,我是你自己的印記,是你自己的心思,是一部分過去,也是一部分未來。”渾濁的聲音對她全然不理,嚴肅地說,“曾經,我以為自己會永遠陪在你身邊,可現在……我不確定哪種選擇會讓你過得更好,但畢竟這是你的生活,你有權利選擇自己的命途。”

    那就試試吧,何樂而不為呢,她輕聲笑道。

    他也笑了起來,那聲音既像個混蛋又像條可憐蟲:“放棄一個隱藏在心裏的朋友,一個敢對你說實話的朋友,還是比較輕鬆的……我也希望你的選擇是對的。”

    曉音沒再言語。她很累了,滿腦子都是今天上午,桑離對她說過的那些話。嫁給我……這三個字在她的腦中不住地盤旋,忽近忽遠,而桑離的臉也在其間閃爍,一會兒清楚,一會兒模糊……她又想到了那一艘艘駛離極北的邦國海船,前一秒還歡聲笑語,一下秒則血肉橫飛。她仿佛能看見被大卸八塊的曉野,能看見屠夫手中提著黑叔的頭顱,還有羅南呢……被鐵索緊緊捆住的羅南,正浸泡在漂著綠藻的水槽之中,身前的巫徒戴著駭人的miàn jù,手中拿著鋒利的刀和細小的鉗子。刀與鉗子越來越近,羅南卻發不出一絲叫聲,他的嘴已經被針線給胡亂地縫合上了,藍色的眼中滿是無助與驚恐……滾燙的鮮血噴濺出來,燃起了巫徒的miàn jù,巫徒將鬼臉miàn jù摘下,其間露出的,卻是她自己的臉……

    她的淚水愈發洶湧,卻隻能無可奈何地等在原地,等待夢境的終結,等待現實來賜予她短暫的解脫。

    “變化即刻發生,願你好運常伴。”那渾濁的聲音突然將她從痛苦中輕輕拉起,但也隻是一瞬。他旋即離開了她。

    混沌的聲音已經徹底消失了,隨之一同不見的,是昏黑的營帳與此起彼伏的呼嚕聲……冰天雪地翻滾而出,將曉音煢然的身影吞到了肚裏。濃厚的霧氣悄然升起,天與地之間沒有了明確的界限,前與後也失去了色彩的參照對比,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粒被裹入湯圓中的芝麻,搖搖晃晃,等待著前方未知的遭遇。

    混亂停息,她發現自己正在厚厚的冰層上麵躑躅,赤身**,腳凍得僵硬卻也無知無覺。迷霧愈漸聚攏,將前路與退路一並淹沒,北風漸盛,卻吹不盡這混沌的迷團。朝前方走了一會兒,她暗自思量,接下來該怎麽辦?她自己的迷茫已絕不亞於身旁的霧氣。也許該退回原地去,每一次在夢裏,她都不曾走動過遠。

    她疲憊地轉回身去,卻瞬間被驚得汗毛倒立。

    幾步開外,蓋溪就像是一個漂浮在迷霧中的幽靈,正悄然跟在她的身後。

    “該死,你又把她搬出來幹什麽!不要將我的朋友拉進咱們的世界裏!”她惱怒地叫出了聲。

    “那不是我,別把一切都推卸給我。”渾濁之聲在頭頂響起。這一次她才感受到極北真正的陰寒。

    雪霧在一瞬間模糊了她的視線,也遮住了蓋溪的臉,她隻能隱約地看見,蓋溪身上的衣服花哨無比。她咬了咬牙,頂著風雪走到了蓋溪的身邊,直到這時,她才發現,那不是衣服,而是一片複雜的紋身。

    蓋溪的身子瘦如枯骨,**的肌膚上紋滿了奇怪的圖案:人鬼鳥獸,日月星辰,但更多的,是讓她理不清頭緒的線條。她的麵容十分慘淡,簡直與周圍的陰霾融成了一色,緩緩抬起頭,瞪著的是一雙更加黯淡的灰眼。

    “永冬之解,沒之四野。”蓋溪的聲音是那麽清脆,就像是冰層齊齊碎裂的聲音。

    突然,雲消霧散了,可曉音期盼的安寧卻並沒有到來。劇烈的震顫在她的腳底深處傳播,冰雪的世界突然如同一個薄薄的蛋殼,頃刻間便分崩離析了。

    海麵上的冰層最先開始斷裂,破冰而出的,是一團朦朦朧朧的暗影,在消逝,在飛升……距離雖遠,她的雙眼卻敏銳地捕捉到了,那是她自己,正夾雜在混沌的影團之中。身體是灰色的,頭發是灰色的,就連這雙漆黑的眼睛,都染上了深沉的灰暗。

    他都做了些什麽,我都做了些什麽……想到這,她虛弱地癱倒在地,低下頭看,自己的雙手已如做苦工的男人般醜陋粗糙。

    “這是屬於誰的代價呢?”全世界隻剩下了一個聲音在啜泣,在狂笑,而那源頭,卻仍在她自己的腦中。

    蓋溪的軀體已如一堆破布,縮成一團癱倒在了斷裂的冰麵之上。風浪大作,震蕩不止,她腳下的地麵也開始碎裂成了一塊塊浮冰。在眼睛花亂之前,她發現蓋溪身上的圖案開始漸漸消退了,而其中的一個圖案卻變得愈發明顯……那是黑叔經常刻畫的六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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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曉音在帳篷中迷迷糊糊地坐了起來,身上披著溫軟的毛毯。

    已經是早上了嗎?她揉揉眼睛,卻詫異地發現了坐在帳篷另一頭的羅南。

    一片清冷之中,羅南隻穿著一件薄薄的單衣,正坐在他的鋪位上吃著早飯。

    “我給你們倆的飯也領回來了,快吃吧。今天的魚沒烤胡,味道不錯,就是涼了有點發艮。還有一些前天剩下的海鹿肉,我看你倆還挺愛吃的。”他說著指了指放在黑叔鋪位上的兩個木盤。

    她的頭腦仍然不夠真切,不知是現實太過迷茫,還是夢境太過於真實……她提心吊膽地將手伸出了毯子,生怕看到自己已變成了毛茸茸的男兒之身。

    肌膚依然潔淨如雪,修長的玉指上不見一絲瑕疵,她終於可以長舒一口氣了。

    “你今天不用下水了嗎?怎麽還沒走啊?”她摸著自己柔嫩的臉頰,愉快地問哥哥。

    羅南聳了聳肩,鼓著腮幫子,邊嚼邊說:“今天大家都可以休息了。除了營牆上還有一些弓箭手,其他的南方佬都不在,皮胖子和蓋馬老爹也不在營裏。”

    “發生什麽了嗎?”她邊穿皮襖邊隨口問道。

    “他們都去了島北。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反正聽哨兵回來報告,說是島北的那一整片冰原,突然全碎開了。”羅南抓起酥脆的魚骨,一把捏成了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