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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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守玉盯著張敏毅,朝他使出個眼色,暗示自己下了山寨,立即就喊兵來救他。
張敏毅曉得,不找個充分理由,楊守玉絕不會離開的,便說出一番道理,勸她及早趕去重慶城:“楊師傅,我是國民政府的官員,大當家的留人,隻不過為了保證她們安全,不會把我做啷個;你還有差事,到美國大使館取總統的zhào piàn,假如耽誤了大事,丟中國人的臉,何苦的噻。”
楊守玉傻乎乎地問:“你確實沒有生命危險?”
“確實!”張敏毅回答:“人逢知己千杯少嘛,大當家的,還要跟我拚酒噻,斷斷舍不得殺了我的,恁個,誰陪她喝酒的嘛,對不對的咯,風大寨主你來說。”
土匪們哄堂大笑。
風二姐強忍了,說:“張科長,說你是個斯文人,我看你娃油嘴滑舌的,比較川劇裏的觀花婆,絲毫不遜半分。”因此想起個事,要安她的心,便說了:“楊師傅,你稍等片刻,山寨裏麻煩多,本姑娘還有一事相托。”
“請講。”楊守玉看出,氣氛緩和,她才肯交待事情,那就沒有什麽敵意了。
“山寨送幾個姐妹,到你們鋪子當徒弟,食宿費全免,不是估吃霸餘噻,實在付不起學徒錢,請大姐幫我們瞞住身份,你看,這個要不要得?”
“她們來學什麽?”
“憑你安排。”
“還是要看你們的需要,當然,騎馬打槍那些技能,丹鳳裁縫鋪可是教不了。”
“裁縫手藝呢?”
“沒得問題。”楊守玉回應:“可是要守紀律,晚睡早起,不得攪亂了鋪子的正常生意。”
這個提議很有趣,隻不過如何進行實際操作,瞞住城裏軍民,還得好好斟酌一番。
風二姐倒不敢相信了:“楊師傅不嫌我們是土匪?”
有教無類,本是泱泱文明古國風範,為正則藝專遵循,豈有拒絕之道理!隻是不敢代呂鳳子答應,那樣有惜命之嫌,又造成了越權,不是楊守玉的性格,當然從“不忤逆”出發,又有張敏毅在旁作證,說的是到裁縫鋪做式,不妨答應下來再說。楊守玉如此一想,便答應她:“一言為定?”
風二姐轉到楊守玉對麵,兩人看仔細了,暗讚對方秀麗,伸出雙手互拍,擊掌為誓。
跟即釋放了楊守玉。
張敏毅拿出一把xìn hào槍,朝天上連發三槍,綻放了數朵禮花,要山下軍隊立即撤退。那些官兵撤了,氣不過,沿途騷撓一番,回去還硬要張萌初出錢,到五福居大嚼一頓,個個喝得爛醉如泥,才肯回到營房休息。這時,張敏毅自己也喝得酩酊大醉的了。原來,風二姐又請他喝了夜場酒,七姊妹、十金剛,以及無數不同年齡的會酒婦女,個個上前來敬酒。
二當家的說包穀酒度數低,倒滿一大碗,端到跟前,非要跟張敏毅對碰。
張敏毅交涉成功,心頭很高興,順手端起土碗,在她酒碗邊沿輕輕一碰,說“二當家的客氣”,見她雙手端酒不動,陡然明白,將酒碗湊攏嘴唇,抬手一倒,咕嚕嚕的喝個淨盡。
二當家的朝風二姐眨眨眼睛,戲謔說“狗日的好有勁頭的喲”,伸長了頸子,嘴巴觸到碗沿兒,鷺鷥飲水一般,不停歇地飲,霎時吸得幹幹淨淨。
風二姐被她那眼神逼得害起羞來。
三當家的也抱來一缸酒,賭說:“秀才,你才喝了二姐的,我這碗酒,不多,該不該再喝?”
“該的!”周圍砉地發一聲響,竟是嬌呼。
張敏毅不能不喝,於是,把碗伸出去,滿滿接了一土碗,倒也沒有推脫,仰起頸子就喝幹了。
“英雄!”嬌呼聲如群鶯啼鳴。
“好酒量呀,好酒量!”四當家的不等他喝完,端起一碗酒,又站到張敏毅跟前,還推崇地說:“早就聽人說,張科長翩翩英俊男子,家財萬貫,不料想如此這般地豪爽,我姐妹幾個,怕是個個貪圖表現,要與爾同消萬古之愁,咿吔……”還挽了個蘭花手,直指張敏毅,偌大酒碗,穩穩地托在另隻手上。
張敏毅看出來了,四當家是唱川戲的,憑自己酒量,可以喝下了這碗酒,難免微醺,再多喝,要是搞得爛醉了,在女土匪窩裏,哪個曉得會發生麽事?
見他遲疑,風二姐打幫腔:“張科長,四妹可是名角兒,喝下她的酒,包你耳福不淺囉!”
“喝呀,喝呀!”周圍一片催促聲。
“喝了!”張敏毅酒意上湧,要逞能,似乎不必顧忌,世上哪有男人怕女人的噻。丁丁貓又來給他把酒碗倒滿。張敏毅想,怪不得不見這妹兒鬧,原來在斟酒!他把碗端平,見到酒中有一張胡子八叉的臉,為救楊守玉,臨行時忘了刮淨,臉龐上劍眉雙飛、高鼻方口,十分英俊不凡,隻好尷尬一笑,嘴巴湊到酒碗邊,舔了幾舔,抿了一小口兒。覺得這酒有點回甜。便不肯鬆口,猛呼入一大口,然後仰起脖子,咕嚕嚕的喝盡。
四當家的見張敏毅喝得猶豫,明白他快要到量了,嫣然一笑,拿袖口掩住了眉眼,呼地一吸,旋轉了身體,纖手輕輕一翻,將空碗亮給姐妹們觀看。
“爽得很嘞!”姐妹們一齊歡呼。
“三碗不過崗!”張敏毅趁心頭清楚,趕忙聲明,說:“論年歲的話,本人要算哥哥了噻,mèi mèi們你一碗、我一碗,上來就幹了,不把哥哥喝死?”
“哥哥海量!”有人不依不饒。
風二姐卻怕他喝傷了身體,連忙阻止她們,說:“老五、老七就免了,我請翠兒姐姐,代表本姑娘,跟張兄最後再喝一碗。”
張敏毅不等土匪們表態,立即敲定,說:“恭敬不如從命,翠兒mèi mèi,你且端碗過來。”
翠兒雖是風二姐的大姐,排行卻是老六,在丁丁貓前頭。她有些靦腆。張敏毅一邀,翠兒扭扭昵昵走到麵前,比之於風二姐,更有一種成熟的美態。
張敏毅輕蔑心起,盯著她那張宜喜宜嗔的俏臉,竟催促起來:“翠兒,能飲乎?”
翠兒一揮手,丁丁貓端過來兩隻八寸大土碗,就往裏頭灌酒。嚇了張敏毅一跳。隻見她目不斜視,嫋嫋婷婷地,走著碎步兒過來。不過瞬間光景,張敏毅覺得像走了幾裏路,恨不能轉身逃逸。隻是被翠兒那張酷似風二姐的臉勾扯住了。然後有人朝兩隻碗裏倒酒,翠兒伸手先取一碗,在丁丁貓手裏那碗一碰,說“先幹為敬”,就咕嚕嚕、咕嚕嚕,不住口地喝了下去。
張敏毅酒醉心明白,自己酒量有限,那裏還喝得下這斤多重的一碗酒!
見他不伸手,風二姐朝著二當家的,做出一個嬌笑。二當家的順手拉了三當家的,衝近張敏毅,一人執了他一隻膀子,使出股陰力逼其張口。丁丁貓移到跟前,將海碗一側,灌入張敏毅的嘴巴裏。他咕兒、咕兒的,把酒吞掉,之後的事情,就此盡都想不起了。
張敏毅被灌得酩酊大醉,次日酒醒,發現自己**裸地,枕頭旁邊放著昨夜風二姐穿的那身衣物,還有花花綠綠的內褲,驚得心子都跳出胸腔了。難道遭她們劫了色?風二姐打著抿笑,端個托盤走進屋來,眉開眼笑地問:“來碗荷包蛋煎炒米糖開水?”嚇得張敏毅把鋪蓋拉到下巴,將全身裹得緊緊的,心想:難道昨晚黑,本人醉後失德,居然跟她上了床?
當然也可能風二姐平時不善收揀。
因此,哪裏還敢吃荷包蛋,穿衣著褲,帶著這個巨大的疑問,迅速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