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冰霜荔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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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遙是被一陣誘人的香氣弄醒的,那是飯菜的香味。
肖遙深知“五味令人口爽”的道理,對山珍海味並不執著,但由於身體瘦弱,從小沒少研究食物的功效,對菜肴的了解遠非常人可比。
得益於萬千逯經,他的鼻子靈得很,輕輕一嗅,便知道做了哪些菜。
清蒸桂花魚,乳鴿湯......空氣裏還彌漫這一股水芹的清香,時蔬小炒必定是水芹菜,另外兩道菜應該是玉筍蕨菜、白扒廣肚。
真想不到,這個看起來活得邋裏邋遢的老酒鬼竟然燒得一手好飯菜。
酒中仙這家夥,向來無酒不歡,恨不得時時刻刻都泡在酒壇子裏,能為了肖遙下廚,著實讓他有些感動。
肖遙翻身下床,鋪好被子,向膳堂走去。
這棟水榭其實不算小,大大小小的隔間得有七八間,因而專門劈了一間作廚房,緊挨著的那間屋子,當作吃飯的膳堂。
膳堂”兩個字就掛在那間屋子的入口,一塊四四方方的黃梨木匾,沒有裝裱,也沒打蠟、雕刻,僅僅是用毛筆在木匾上寫了兩個大字而已。
那兩個字筆力奔放,瀟灑恣肆,勢如奔馬,確實像酒中仙的風格,應該是酩酊大醉時寫下的。
這名字乍一讀有些奇怪,仔細一琢磨,有一種別樣的韻味,肖遙讚賞地點點頭,腳步剛邁過膳堂的門檻,一眼便瞧見翹著二郎腿、坐在飯桌邊悠閑得意的酒中仙。
竹製的桌椅十分輕便,簡約中透著高雅,肖遙對這種風格的家具很滿意。
你醒了?”酒中仙一口醇酒潤喉,酣暢淋漓地吧嗒著嘴。
肖遙點點頭,走到飯桌邊坐下,掃了一眼桌上的飯菜。
大大小小的幾個盤子裏,盛著不同的菜品。
清蒸桂花魚、乳鴿湯、清炒水芹、玉筍蕨菜、白扒廣肚......一樣不差,另外還有幾罐蜜餞和幹果。
肖遙隨手抓了一顆金橘蜜餞丟進嘴裏,笑道:“這是你做的?”
沒大沒小,要叫師傅,你什麽你!”酒中仙顯然很享受自己現在的身份,果然有了徒弟就是任性。
肖遙翻個白眼道:“我們說好了,我拜你為師是為了讓你幫我找武尊。就你這個樣子,看起來沒什麽本事,怎麽做我師傅?我以前有師傅的,他的本事沒人比得上。”
混賬小子,好酒好菜就在麵前,生生讓你給掃了興。你那個舊師傅有什麽了不起的本事,你倒說說看。”
師傅還分新舊,也是新鮮事。
肖遙低頭沉思半晌,沒有回答酒中仙的話。
在肖遙印象中,師傅隻是每日在清虛山的山前打坐冥想,有時一坐就是一整天。
肖遙總是泡在藏書樓裏,翻閱著浩如煙海的書籍,有時會捧一本書坐在師傅旁邊。
餓了,肖遙會去做些清淡的菜,師傅是不吃的,偶爾會嚐一口,順口讚賞一下他的廚藝。
肖遙不想去做飯的時候,靈鶴會銜來野果給他充饑。
師傅從來沒有教導過肖遙,隻是讓他自己讀書,自己領悟。
一直讀到浩如煙海的藏書樓再無可讀之書,悟到萬千逯經盡在心中世上再無不懂之事。
所以,肖遙不知道師傅的本事。
他隻是覺得,師傅那樣的人,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
見肖遙發呆,半晌無言,酒中仙嘿嘿一笑,“你看,無話可說了吧。”
是啊,肖遙此時才發覺,對最親近的師傅,竟然了解得這麽少,絲毫不比對眼前這個神經兮兮的瘋子多。
肖遙不願再討論這個話題,冷冷地打斷道:“我說過,我拜師隻是為了借助鼎湖劍塚尋找念塵。”
沒意思沒意思,”酒中仙猛灌一口酒,問道,“我問你,你找念塵幹嘛?”
有人跟我說,他能治好我的病。”肖遙坦言道。
誰告訴你的?”酒中仙雙眼一緊,身子不由自主地緊繃。
肖遙頓了頓,答道:“是一個叫燕煩的老前輩。”
聽到“燕煩”兩個字,酒中仙整個人再次癱軟下來,嘬了一小口酒,愜意地伸個懶腰,用略帶不屑的口氣說:“燕煩那家夥懂什麽,截脈是上天的恩賜,卻有人視為毒蛇猛獸,真是可笑。”
截脈!你知道截脈?”肖遙雙瞳一緊,露出警惕的神色。
他記得,自己隻是告訴酒中要尋找念塵,卻沒說找他是為治好截脈。
察覺到肖遙狐狸一般機警的眼神,酒中仙翻個白眼說:“我可是鼎湖劍塚最厲害的教習,截脈這種事一眼就看出來了,用得著大驚小怪嗎?”
肖遙聳聳肩,對“鼎湖劍塚最厲害的教習”實在沒什麽認同感,還想追問幾句,卻被一個動聽的女聲打斷。
那是,師伯當然是鼎湖劍塚最厲害的教習。”不知什麽時候,肖遙身後站了一個女子,打斷二人的對話。
是那股熟悉的檀香味。
肖遙不用扭頭也知道是誰。
女子仍穿著先前那件素衫,薄紗下的肌膚若隱若現,腰肢若柳,眉目如畫,輕移蓮步,走到桌子邊,將手裏的菜碗放下。
碗裏是大顆的荔枝,飽滿渾圓,新鮮多汁。
酒中仙第一眼想到的是風情萬種的女人,飽滿渾圓如胸脯美臀,新鮮多汁如肌膚。
肖遙想到的卻是,荔枝隻生長在氣候炎熱的交州南疆,怎麽遠在華州武煉峰也能吃到如此新鮮的荔枝。
女子似乎能看懂肖遙的心思,衣袖一甩,緊挨肖遙坐下,素齒朱唇輕啟,冷冷的聲音響起:“這荔枝是交州巫族的長老送給父親的,據說是巫族豢養著一種神雁,速度極快,一日便可從交州的無盡海飛到武煉峰。”
換了七夜,看到這麽美的女子,肯定恨不得用眼神把她扒幹淨,可肖遙不會。
初次相遇時這名女子的“善意”,肖遙還記憶猶新。
肖遙不是個記仇的人,但不知為何,聽著女子的口氣,他總覺得心裏有些不痛快,忍不住嗆道:“想必姐姐是從那隻神雁的背上取下的這些荔枝。”
女子一雙眸子如霜似冰,淡淡答道:“師弟真會開玩笑,這些荔枝是父親存放在冰窖中的,用來招待貴客,特意吩咐讓我取些來給師弟嚐嚐鮮。”
謝謝令尊,隻是我這人肚子沒福氣,在天上飛了幾千裏冷冰冰的東西實在吃不慣,姐姐還是帶回去吧。”肖遙不屑地說道。
屋子裏的氣氛頓時僵住,安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心跳。
世上,竟有如此不識抬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