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玄門大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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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騫那一掌,隨意一揮,渾然天成,如流水般實質的烈陽之氣,向酒中仙拍過去。

    這一掌,乃是佛門的無色掌。

    佛門掌法沒有排進天地玄黃四階,並非是威力不夠。

    一來是因為佛門與世無爭,練武本就是為了強身健體、護法保寺,二來是因為佛門武技威力高低全憑個人領悟,常與個人佛學悟性息息相關,與武技本身關聯不大。

    樂騫這一路無色掌,既是通曉百家之長的表現,更隱隱透著一股子輕視,似乎在說,對付酒中仙這種級別的對手,根本用不著純粹的殺人技。

    來得好,正好給我活動活動筋骨!”酒中仙微微一笑,右手握拳,霍然出拳。

    姿勢還是像模像樣,肖遙好歹鬆了一口氣,這老酒鬼,泡在酒缸裏這麽多年,總算沒把身上的功夫丟得一幹二淨。

    可隨即肖遙的臉色變得難看,因為他突然發現,酒中仙這一拳,發力的時機、出拳的角度、運氣的方式,他從來不曾見過!

    酒中仙近乎冷厲的眼神盯著樂騫,臉頰上原本鬆弛的皮膚一寸寸繃緊,那一拳,顯然聚齊了他十餘年來殘存的所有氣力。

    拳從酒中仙的左肋下劃出一道半月,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擊出,拳頭被一股淡金色的氣流籠罩著,呈現半透明的狀態,那些氣流來自他身體的每一處骨骼、每一寸肌肉、每一根毛發中汲取著力量。

    淡金色的烈陽之氣......肖遙從未見過。

    修煉烈陽之氣的武者,能靈活運轉周身氣流的,多為武道修為不俗的高手。出手之時,或如樂騫一般,湧出金色近乎液體般的真氣,或者出手之時,金霧彌漫。

    淡金色的真氣流,到底是什麽?

    玄門大義!”肖遙忍不住喊了出來。

    朱雀殿眾弟子、雨眠霜、樂騫都看了他一眼,秦音本就不信躲躲藏藏,身影向上輕輕一掠,落在殿前的平台上。

    笑笑的眼神有些幽怨,畢竟她知道,隻要師傅看見自己跟肖遙在一起,肯定會帶她回殿,不許她再來見肖遙。

    除了酒中仙,他沒有回頭來看,因為他的拳已出。

    肖遙哥哥,玄門大義是什麽?”笑笑背著肖遙,小步小步往前挪著步子,眨巴著眼睛問。

    玄門大義,是道門的奧義精髓,也是一種拳法。玄門即是道門,道以圓通為義,謂智照圓通;性以不改為名,謂必成圓果。相傳當初道門之長吟誦玄門大義時身體隨性而動,創立了這路拳法。”肖遙認真地回答道。

    與無色掌一樣,玄門大義拳類似一種儀式的舞蹈和手勢,完全稱不上是一路拳法,更非天地玄黃四階武技之中。

    朱雀殿的弟子們都看著酒中仙那一拳和樂騫那一掌的勝負。

    近乎液體般實質的無色掌力和淡金色透明的玄門大義拳,撞擊在一起,發出“砰”的一聲,瞬間如煙霧般消散。

    一掌一拳,竟然不分高下。

    樂騫緊眯著雙眼,如用刀雕刻石像般,仔細打量著酒中仙。

    有一種人,你本來以為自己無比了解他,他的情,他的愛,他的恨,他的欲,你如數家珍。

    可某一天,他猛然出手,每一招每一式都像在啪啪抽你的臉,一遍遍告訴你,你錯了你錯了!

    酒中仙就是在啪啪抽樂騫的臉!

    這麽多年沒動過手,你真是退步了太多。”酒中仙擰開酒壺,咕咚咕咚喝了一口酒,哈哈大笑道。

    樂騫看向酒中仙的眼神變得陰鷙,這種眼神很久沒有出現過在他的臉上。

    無論是作為十步一殺,還是鼎湖劍塚的總教習,樂騫都已是一代宗師。

    宗師,就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

    宗師,就是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

    樂騫嘴角扯起一個陰冷的弧度,說道:“沒想到,一個酒鬼,還有這麽好的身手。”

    哈哈,百年三萬六千日,一日須傾三百杯。這酒中的樂趣,你這種傻冒怎麽會懂?”酒中仙上身後傾,用肘夾著酒壺,往嘴裏大口倒酒。

    樂騫森然一笑,不以為然。

    不過還是一個嗜酒如命的老鬼罷了。

    酒鬼,再接我一掌如何?”樂騫右掌畫圓,十指遒勁,指節慘白,一道充沛至極的真力凝聚在他的食指與中指之間。

    肖遙一眼望去,甚至感覺樂騫的手臂全都變成了金色,一杆筆直的熔金長槍!

    樂騫那一掌,肖遙認得,肖遙不可能忘記,那一掌!

    哈哈,十掌又如何,你盡管來打!”酒中仙後傾的身形微晃,腦袋快觸到地麵,渾然沒有察覺樂騫的細微動作。

    樂騫五指緊並,手臂在懷中劃至滿月,長槍隱約現形,大喝道:“那就接我這一掌!”

    突然平空傳來一聲斷喝。

    慢著!”

    當然是肖遙。

    樂騫循聲望去,頓時臉色大變,雙眼宛如兩道鋒利的劍鋒,說道:“是你!”

    不錯,是我。”肖遙趴在笑笑的背上,微微一笑,不失禮節。

    肖遙就是這樣的人,就算要殺人,也會先跟他打個招呼。

    就像他殺樂淮,一定要先跟他打個招呼,告訴他“我是來殺你的”。

    你讓我住手?”樂騫仿佛聽見了世上最可笑的事,“你以為,你能阻止我?”

    但凡人聽到別人連續兩次反問,都會有些動搖甚至猶豫。

    更何況問話的人,是樂騫,十步一殺、鼎湖劍塚總教習樂騫。

    阻止樂騫?開什麽玩笑!普天之下,有能力阻止樂騫的不超過六個人,他們每一個,都比肖遙厲害一百倍、一千倍、一萬倍!

    每一個人都這麽不會相信,朱雀殿的女弟子們不會信,秦音不會信,雨眠霜不會信,甚至連笑笑都不會信。

    然後肖遙說了一句話。

    你若使出遊龍奪命槍,這一次,我一定殺了你!”肖遙直視著樂騫的眼睛,傷重未愈的眸子裏充盈著蓬勃的殺意。

    眾人心中忍不住犯疑,這一次,難道還有上一次?

    那種眼神,樂騫不能再熟悉。

    北越的大將軍,在鎮壓紅衫道的戰場上,曾經麵對過上百、上千、上萬乃至數十萬的敵人,他們的眼中無一不充盈著蓬勃的殺意。

    一將功成萬骨枯,樂騫不會懼怕戰場上的敵人,因為他有過太多敵人。

    可和一個重傷得連路走不了、武道修為盡廢的瘦小子對視,樂騫竟然有了一股懼意。

    酒中仙“撲通”一聲倒在地上,酒水嘩啦啦從他的胸膛上流過。

    難道,從一開始,這個老酒鬼,就沒打算接招?

    樂騫有些後悔自己剛才的衝動,如果那一招化為掌形的遊龍奪命打到酒中仙身上,老酒鬼命喪當場,不僅不好向雲垂王室和劍宗宗主交代,還會讓自己聲名受損。

    樂騫扭過頭,發覺肖遙依然直直地盯著自己,不禁心裏發毛,內息回斂,硬生生收住招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