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鼎湖宮新收了個徒弟，莫非就是你？”樂騫一挑眉，毫不掩飾眼神裏的輕蔑。

    肖遙點點頭，表示承認。

    你這小子有些運氣，不過根骨有限，何況又是一身修為盡散，從頭學起難上加難。”

    落星境巔峰的武者，鼎湖劍塚的大教習，他當然有資格對一個後生末學隨意點評，絲毫不必顧及對方的感受。

    肖遙隻是淡淡一笑，示意笑笑把自己放下來。

    雨眠霜瞪了一眼笑笑，擺擺頭，示意她站回來。

    笑笑愣了一下，扭頭看一眼肖遙，用手扶著肖遙的胳膊，衝著雨眠霜緩緩地搖搖頭。

    搖頭的意思，有很多，雨眠霜不懂，但肖遙一定懂。

    肖遙自然看見了這一幕，所以他笑了，笑得很開心。

    你笑什麽？不認同我的評判嗎？”

    肖遙學著笑笑的樣子，搖搖頭，不置可否。

    搖頭並不一定就是否定，也有可能是不知道。

    酒中仙躺在地上，酒壺裏的酒全部流在地上，他就躺在大片的酒水灘裏，打個酒氣十足的嗝，閉著眼大聲說道:“我如果記得沒錯的話，在白芷江上，猿哭峽前，是這個根骨有限的小子饒了你一命吧！”

    此話一出，頓時一片嘩然，朱雀殿一眾女弟子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雨眠霜回頭瞪了好幾眼，仍然止不住議論聲。

    就連秦音都瞪著一雙美目忍不住細細打量肖遙，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饒樂騫一命！

    這個被阿冷一掌打得重傷吐血的廢物小子，饒堂堂鼎湖劍總教習、赫赫有名的十步一殺、遊龍奪命槍一命？

    這就好比說，天下浮屠秦獨岸，被戰場的一個小兵一刀砍翻！

    這種不可思議簡直不能用“無稽之談”來形容！

    可偏偏，樂騫沒有否認，而是冷哼一聲，衝著酒中仙不屑地說:“就算再好的根基，跟了你這個酒鬼也是枉然，何況隻是個廢物！”

    酒中仙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彈起來，指著樂騫的鼻子罵罵咧咧道:“你個死猴子，嘚瑟什麽，我告訴你，我的徒弟比你的徒弟強一百倍！”

    樂騫一臉不屑，雙手交握在身後，答道:“那好，一月以後，端午佳節，四方大殿演武。鼎湖宮十多年沒參加過，真是期待令高徒的表現。”

    嘿嘿，你少來激將法，我才不吃你那一套！”

    酒中仙一向耍賴皮慣了，剛說出去的狠話，立馬便收，大寫的慫！

    但肖遙不是。

    答應他。”肖遙一雙清冷的眸子，再也沒有往日的平和和謙卑。

    取而代之的，是驕傲，是鋒利，是決心！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樂騫看著肖遙的眼神充滿玩味，“你知道我的徒弟是誰嗎？”

    抱歉，我來的時間不久，鼎湖劍塚的眾位同門還沒認全，除了笑笑、秦音師姐和顧師兄，便隻有這三位師姐了。”肖遙指著阿冷、靜聰，還有另外一位女弟子。

    你一定認識。”樂騫斬釘截鐵地說道。

    肖遙的目光掃過全場，落在與靜聰、阿冷站在一起的那個女弟子身上。

    突然想起來，看了她的身子，卻還不知道名字，肖遙恭恭敬敬作了一揖，問道:“這位師姐，還沒請教你的芳名。”

    我叫揚絮。”

    揚絮，便是先前那位被靜聰摸胸掐腿的女弟子。

    肖遙直起身子，一本正經地掰著指頭數道:“笑笑，顧師兄，秦師姐，阿冷、靜聰、揚絮三位師姐，一共六個人，請問哪一位是你的徒弟。”

    從出現在朱雀殿前的那一刻起，肖遙稱呼一直用的是“你”，而不是“您”。

    樂騫無論是從年齡，還是修為，都當得起他一聲尊稱。可肖遙叫不出口，也許是因為樂騫殺了燕煩的關係。

    肖遙明白，自己已經不再是那個平和淡然的肖遙了，他變了，變得有血有肉，變得愛憎分明。

    這很好，一個不為禮貌束縛天性的肖遙。

    樂騫的嘴角掛著與他身份不相符合的一絲邪魅笑容，語氣聽起來有些瘮人。

    你會認識的，他也是不久前剛剛進入鼎湖劍塚。”樂騫頓了頓，說出了那個名字，“他叫路十三，來自江左。”

    一陣冷風吹過背脊，肖遙如同斷線的木偶般呆立著，仿佛時間停止運轉。

    命運之輪原來一直在悄悄運轉。

    有些人，就是宿命中的敵人，掙不脫，避不過，逃不了。

    哪怕離開招賢館，離開駿業城，離開江左，那個黑衣如鬼魅般的男人，還是會出現。

    肖遙一直以來追逐的，就是打敗天生截脈，打敗羸弱的自己，打敗站在對麵的敵人……最終掌握自己的命運。

    可這一刻，肖遙感到控製自己命運的那根線,靜靜的從指尖滑落。

    顧墨白，路十三，都是掙脫命運絲線的人，終於在鼎湖劍塚這個點交匯。

    很好，這很好。

    肖遙聳聳肩，眉頭舒展開來，輕輕說了一句話。

    那很好，也許有些虛偽，但不得不說，正好我有些想念他。”

    又扭頭看了一眼笑笑，問道:“來的不止你一個人，對嗎？”

    笑笑點點頭，誠實地答道:“還有丁一白，和另外幾個和你一起進入招賢館的人。”

    那好，很好，他們終於有機會在這裏見到我。”肖遙的聲音低沉，但一字一句充滿力量，“他們將在這裏，見證我的成長，和榮耀。”

    沒有人打斷肖遙，朱雀殿眾弟子、雨眠霜、酒中仙都靜靜地聽著他說這番話。

    這是一個少年的理想誓言，值得聆聽。

    可顯然並非每個人都這麽想。

    十三和你進入招賢館時，就已經是坐午中境的武者。現在的他，早已今非昔比，而你，卻修為盡失，成了廢人。”樂騫冷冷地說道。

    酒中仙嘴裏咬著酒壺木塞，蹦蹦跳跳地繞著樂騫轉了個圈，拍拍樂騫的肩膀，說道:“嘿，死猴子，我能把廢人教得比你徒弟還厲害，這就是我比你強的地方。”

    哼，拭目以待。”樂騫不願再和這一對奇葩師徒糾纏，朱雀殿的糾紛，說到底得看雨眠霜的態度，他說了不算，長袖一甩，飄散下山。

    不知是不是因為聽肖遙叫了一聲“師姐”，揚絮隻是低著頭，不願正眼去看肖遙，甚至有些害羞。靜聰雖然麵有不忿，也再也沒有開口。

    雨眠霜回頭看了一眼二人，心中一目了然，隻得將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何況酒中仙實在難纏，隻得作罷。

    笑笑和肖遙依依不舍地跟隨雨眠霜回了朱雀殿，肖遙跟著酒中仙回了水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