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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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究竟是誰?隱娘留他談什麽?宓諾坐在房內的窗台前,望著窗外的月色,單托著下巴思考著。

    斜月如鉤,隱隱泛著紅光,詭異而綺麗。仿佛能將人的靈魂吸走,就如清歌的眼睛般。紅色的雙眼、可怖的傷口、奇怪的藥、神秘的身份……

    “你好好想想平津侯為什麽會來這裏查案?”

    “你說,隱娘為何會把淸歌師傅留下來?”。

    “對啊,而且平津候也為何隻問他的話?”。

    “莫非他就是凶?”。

    “你別胡說,凶不是說是吸血僵屍嗎?”。

    “萬一他就是呢!”

    “僵屍,不老、不死、不滅。以怨為力、以血為食。懼光,懼桃木。”

    《誌怪錄》上的字記載連同著那青麵獠牙的插圖一起出現在宓諾腦。

    一瞬間,一個最可怕的dá àn呼之欲出。

    “不可能!”宓諾努力將那個念頭從腦海抹掉。

    然而想法一旦生了根,就很難抹去,反而會越念越深……

    “怎的屋門也不關?”隱娘一進宓諾的門,就看到她坐在窗前,呆愣著不知道在想什麽。

    “隱娘。”宓諾轉過頭,見到了來人。

    隱娘看到她麵上的表情實在複雜,有震驚、害怕、糾結、難以置信……

    “你怎麽了?”隱娘走到她麵前,關切問道。

    宓諾似乎有話要講,卻隻是搖頭:“沒什麽。”

    隱娘坐下來,握住宓諾的雙,說道:“宓諾,你我情同姐妹,有什麽話都可以對我講,不要一個人悶著。”

    宓諾卻是突然失笑:“那我之前問你清歌的身份你為什麽不跟我講!”

    隱娘未想到她反應這麽大,說道:“不是我不講,隻是有些事,我怕你難以接受。”

    “借口!你們都瞞著我!把我一個人當傻子!”

    “宓諾,你冷靜點。”隱娘從未見過宓諾這麽激動。

    “冷靜?可以啊!那你告訴我他的身份啊!”

    “你應該已經猜到了不是嗎?”

    隱娘一句話將宓諾失控的情緒立馬壓製住了,宓諾愣住了。

    “我來就是告訴你,清歌在後院等你,他有些話想對你說。”

    後院,月色為梨花渡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梨花清香,襲入鼻息,其間還夾雜了一抹難以言說的味道,仿佛在魅惑著誰,那是清歌的味道。

    他站在梨樹下,本來背對著宓諾的,聽見她到來的腳步聲,轉過了頭。他望著她,臉上露出了笑意:“你來了。”

    “嗯。”宓諾愣了一下後緩緩點頭,這樣的場景,這樣的人,仿若夢境。若是以前,她肯定滿心歡喜,然而此時,心一直有一個念頭在告訴她,清歌可能會是什麽身份,這讓她不知如何是好。

    “過來。”清歌對宓諾說道。

    宓諾猶豫了下,緩緩地移動腳步,朝清歌而去。她停在離他尺處,她在防備他嗎?

    “你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嗎?”宓諾問道。

    “你不是問過我何時回西域麽?”淸歌頓了頓,“我想現在便是時候了。”

    他要走了?宓諾的第一反應是慌張。她不敢想象以後再也見不到他的日子,這一刻她才意識到他對她真的很重要。

    “你是來跟我告別的嗎?”宓諾強忍住內心的慌張道。

    “我是想問你,之前說過想與我同行的話,可還作效?”

    清歌的回答出乎宓諾的意料,難道下午隱娘與他的談話就是說這個?

    她要跟他一起走嗎?她發現她內心的dá àn肯定多於否定。但是,在做決定前,她必須向他確認那件事。

    “你……”

    “你……”

    兩人竟同時開口。

    “你先說吧。”宓諾搶先道,語氣是不可否決。

    “好。”清歌回道。

    他沉默了半晌後開口:“你對我的心意,我一直都知道。但有件事,我想我需要跟你說清楚。你不是一直對我的身份好奇麽?”

    宓諾忽然變得緊張,她直直地盯著他,雙緊握。

    “其實我,並不是人。”清歌說道,“或者說,我曾經是人。”

    清歌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很平淡,就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一樣。但他說的明明是那麽讓人震驚的事。

    “那你是什麽?”宓諾很想讓自己的語氣跟他一樣淡定,但還是掩飾不住自己的緊張。

    “我……”

    “你莫非是吸血僵屍麽?哈哈!”宓諾搶了清歌的話,用尷尬的開玩笑的語氣。她不想親自從他嘴裏聽到dá àn;或者,她抱了一絲僥幸心理,希望從他口聽到否定的回答。

    “是。”毫不猶豫地,清歌作了肯定的回答,“準確地說,在大秦,我這樣的被稱作血族。”

    當他親口證實了自己的猜測時,宓諾驚呆了。她攥緊了雙,感覺自己身體都有些發抖:“那城的命案與你有關?”

    “他們需要解脫,我需要食物。”清歌的回答就像普通人在談論瓜果蔬菜。

    食物?宓諾想到了傳聞那些被害者的死狀,內心悚然:“你怎麽能說得這麽輕巧?”

    清歌望了她一陣,回道:“宓諾,這便是我們的不同。很多我覺得習以為常的事,你會覺得難以理解。先不論對錯,現在你知道了真相,對我的心意還一樣麽?”

    宓諾深吸了一口氣,要怎麽回答這個問題?她望著他的臉,平靜如常,清冷如月,就如她初次見到他一樣。從此她便,淪陷……

    “一樣。”宓諾回答,事實是,她也很驚訝於自己的dá àn。她對他的迷戀,就這麽深了麽?

    清歌臉上閃過訝異,此刻,他很想走上前去抱住微微顫抖的她,但他知道,他不能心軟。他眼眸一沉,迅速靠近宓諾,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已與她近在咫尺。

    宓諾感覺得到,這樣的距離不似之前那種曖昧,而是可怕的壓迫感,仿佛下一秒,他就能將她吞噬。

    “確定麽?”淸歌居高臨下地望著宓諾,身上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宓諾雙祖攥得更緊,她吸了一口冷氣,點頭道:“確定。”

    淸歌嘴角露出戲謔的笑,微眯起雙眼,這本是一個極致魅惑的表情,然而宓諾卻看到他的眼睛漸漸變紅。惡鬼般的雙眼!她意識到自己在上巳節那晚果然沒有看錯。

    “真的確定麽?”淸歌的音調顯得很是陰森。

    宓諾本以為自己已有足夠的勇氣來麵對,然而此時如此近距離地與它對視,她還是感到害怕。更令她怕的是,淸歌竟然還一瞬間長出了兩顆尖利的獠牙,正要朝她的脖子咬去。

    “啊!”一聲驚呼後,宓諾終於下意識地猛然推開了淸歌。她全身顫抖著,要是以往,她早就慌不擇路地逃跑了,但此刻,她內心的理智卻告訴她絕對不能那樣。

    她站在原地,惶恐又掙紮,隔了好久才敢再次抬頭,那個白色的人影已經站在了月光背麵。他背對著她,背影竟然有一絲落寞。她想起了初見他時的驚為天人;與他第一次講話時他泉水般的聲音;在這院他耐心回答著她的好奇提問……一幕幕回憶浮上心頭,就好像全部都發生在昨天。一陣悔意驟然湧上宓諾的心頭,與恐懼相持。

    “我會將你安全送回西域,此後我們各行其路。”淸歌的聲音有些黯然。

    宓諾忽然感到失落又慌張,不管血族還是什麽,他終究是淸歌啊!一個念頭,將害怕化作了虛有。

    “不!”宓諾突然提高了音量,“我要跟你一起!”

    她迅速走到淸歌背後,不再作他想,一把抱住了他。她這才發現,他看似清瘦的背脊,比想象寬廣很多。懸了這麽多天的心,在抱住他的那一刻,終於安定。

    在被抱住的那瞬間,淸歌的身影明顯一愣。她見了他最駭人的一麵,竟還能如此義無反顧。

    在成為血族的百年間,他也遇到過很多向他示好的女子。在得知他的身份後,無一不是將他作為怪物,尖嚇著逃跑。甚者,更是找來獵人,要將他“驅除”。他的心也在一次次的失望後漸漸變得冷漠,他想著世間再也不會有女子能使他上心,直到宓諾出現。

    他當然知道她一開始便對他有好感,活了這麽多年,人的任何神情,他一眼便能看穿。之後她總是能與他“偶遇”,裝作不經意地看他……這些小心思,他都看在眼裏。本以為她跟其他的“食物”並沒有什麽不同,直到,他第一次看到她的舞姿。翩若驚鴻,婉若遊龍。她似一株豔麗的芍藥,讓他感受到了生命力的旺盛,一時竟讓他移不開眼。之後,本來隻是將表演當做例行之事的他,竟開始有些期待見到她,塵封許久的心漸漸打開……

    後院彈琴,其實他有有意引她注意的心思在。當她出現在他對麵,跟他講話時,眼睛那麽明亮,燦若寶石。

    之後,麵對著她的靠近,他有猶豫過,卻在每次想要後退時都忍不住向前。就算在她麵前不小心露出了最可怕的一麵,他拒絕她,遠離她,她還是一心向他靠攏。哪怕那晚他失了控製,對她做出那樣的事,她也沒有怪他。現在,當他揭曉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她非但沒逃跑,竟還做出了這樣的舉動,生怕他離她而去。

    淸歌望著環抱著他的,明明那麽柔弱,此時卻像有無盡之力要留住他。他慢慢掰開她的,轉身,已是正常模樣。他見她眼角竟有淚,不禁道:“那我們便一起。”

    宓諾聽到,驚訝後是喜極而泣,她臉上的愁雲終於散去,仿佛雨後初霽般清明。淸歌眼也露出了笑意,將眼前之人輕攬入懷。

    此刻起,除非你親將我推開,否則我絕不再放開你。

    “我已為你們安排好車輛,今夜亥時便可離開。”朝食過後,隱娘將宓諾叫進了屋,與她說道。

    宓諾點頭:“隱娘,你跟我們一起走吧。”

    “你是在擔心我嗎?”隱娘笑了笑:“放心,我有自己的打算。”

    “什麽打算?”宓諾不放心道。

    隱娘卻並沒有要詳說的意思,隻是道:“總之,我會有辦法的。”她見宓諾還不信,又說道,“你以為我這開如夢樓的本事,是白來的麽?”

    宓諾想起了坊間關於隱娘身份的各種揣測,其實那些她都不信。她信的,是隱娘這個人,她有能力可以做到這些。

    “但我們一走,到時不就會牽連到你們。”宓諾仍然憂心道。

    “相反,你們不走,我才是真麻煩,懂了嗎?”隱娘強調了後麵的話。

    宓諾當然聽出了她話的意思,淸歌的身份若被查出,後果會很嚴重。默默離開,對如夢樓反而是好的。

    宓諾點頭道:“謝謝你,隱娘。”

    “你我之間何必客氣。”

    宓諾猶豫了下問道:“隱娘,你是什麽時候知曉他身份的?”她指的自然是清歌。

    “其實我一直就有所猜測,平津候初次來時我便開始懷疑。尤其那次你問我他是否會與案件相關,我便開始仔細思考。那晚在前院看見你們,我找他談話,先是問了你們的事,我問他對你是否有意,他點頭。我問他那你們要在一起嗎?我看他似乎有難言之隱的樣子,我便將自己的猜測問出來,沒想到他竟承認了。”

    “那你,沒想過將他交予平津候?”宓諾還是忍不住問道。

    “當然想過。但是,直覺告訴我,這樣做不會是對的。”

    “直覺?”

    隱娘點頭,說道:“我隻是沒想到,你得知了他的身份,還會選擇與他一起。”

    “其實我也沒想到。”宓諾這句話包含了太多。

    隱娘望著她,歎息道:“宓諾,我很擔心你。他與我們終歸不同,你會跟他去到一個怎樣的地方,認識一些怎樣的人,未來怎麽辦,這些你都想過嗎?”

    宓諾靜默了一會兒,說道:“這些問題我滿腦子都在想,我很擔心,也很害怕。但是,一想到能與他一起,這些問題似乎就都變得沒什麽意義了,我隻想珍惜與他在一起的時間。”

    隱娘望了宓諾半晌,想說的話都化作了歎息,然後隻說了句:“去收拾行李吧,晚上,我就不送你們了。”

    “隱娘,我舍不得你。”宓諾的眼泛起了淚光。

    “傻mèi mèi,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總有一天,我們還會相見的。”隱娘拉起宓諾的說道。

    “真的嗎?”宓諾含淚道。

    隱娘點頭道:“相信我,下次見麵,我們都會更好。”

    宓諾點頭,兩人相視,一切盡在不言。窗外的桃花,不知何時已悄然謝了。

    窗下,有人正半蹲著,聽見了屋內人所有的談話。

    “淸歌的身份查實得怎樣了?”正午時分,秦祿站在家府內的正廳門前,欣賞著自家的院子道。

    “回侯爺,探子剛來報,那敦煌陽關的確有一人名為劉子恒,多年前西去遊曆。”阿回報道。

    “如此說來,那淸歌所說言非虛?”秦祿問道。

    “小奴一開始也這樣認為,不過……探子後來又補充了一句。”阿言及此處,不禁打了個哆嗦。

    “說便說,你怕什麽?”秦祿嗬道。

    阿又被秦祿嚇了一跳,吸了一口涼氣後說道:“他說,這是百年前的事。”

    阿說完,秦祿眼亦閃過驚訝。他眯了眯眼,正要思考時,突然有個小廝跑了過來:“侯爺,門外有人求見。”

    “誰?”秦祿抬眼問道。

    “他隻說他是如夢樓的,有事想要稟告給您。”小廝回道。

    秦祿聽完後,臉上露出了一絲興味。

    亥時,月影婆娑,如夢樓門外悄然走出了一個黑衣夜行人。他環顧了一圈四周,見四下無人的街道,實則暗影湧動。他尋思了下,往右方的街道跑去。如夢樓四周,潛伏在黑夜的暗影們,亦緊隨他而去。

    少頃,一輛包裹著幽蘭織錦的馬車停在了如夢樓的側門外。剛停穩,如夢樓的側門便打開,堯叔帶著宓諾和淸歌由內而出。

    “姑娘,一路小心。”堯叔對宓諾囑咐道。

    “嗯。”宓諾點頭,“堯叔,謝謝您。”

    堯叔點了點頭:“快上車吧,時間來不及了。”

    宓諾會意,最後不舍地望了眼堯叔和如夢樓,隨著淸歌上了馬車。

    “照顧好姑娘。”堯叔想了想,還是對淸歌叮囑道。

    “放心。”淸歌回道。

    幾人不再多話,帷裳拉上,馬車急速奔走。

    京城城門,巍峨屹立,縱使輕功絕好者亦無法躍過。當然,能禦物飛行的修仙者除外。

    馬車被守門的衛兵攔下:“車上何人,為何如此晚出城?”

    “大膽!不認得這是誰的車嗎!”馭車小廝厲聲道。

    衛兵被小廝的氣勢所嚇,料想這馬車來頭不小,湊近一看,果然不是凡物。織錦名貴,專供朝貴人享用。而這幽蘭圖案,做工繁複,栩栩如生,更是上品。朝同時酷愛此兩物的人物,唯有……

    一想到此,衛兵嚇了一跳。趕忙換了副好臉色,對馭車小廝說道:“原來是靖王爺,恕小的一時眼拙,請靖王爺恕罪。”

    “既然知道了就別廢話,趕緊開門!”馭車小廝嗬道。

    “是是是。”衛兵連忙點頭,對開門的守衛說道,“快開門。”

    開門的守衛立刻會意,將城門開啟。

    “算你識相。”馭車小廝橫了衛兵一眼,再次啟車而行。

    車內的宓諾緊張地靠著淸歌,眼見著立馬就要出城門,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要放下,卻突然聽見快馬lán jié的聲音:“停下!”

    馭車小廝見狀,非但未停下,反而加快了車速。對方也是急了,更加快速地衝過來,一個急刹,直接橫攔住了宓諾和淸歌乘坐的車。馭車小廝無法,隻好及時刹住了馬車。兩匹馬相隔極近,再遲一秒,便要相撞。

    “大膽何人!竟敢攔住靖王爺的馬車!”馭車小廝怒斥道。

    對方沒有回答,反而是從車後傳來一陣悠悠的馬蹄聲,一輛紫金紋路的馬車停在幽蘭織錦車的後方。帷裳拉開,秦祿的臉出現:“若是本侯,你可有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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