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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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巡邏隊的存在,果然他們這條街都安寧了許多,原本探頭探腦想要趁機打壞主意的人也消失了,提心吊膽的也都能安心睡一個好覺了。
章家果然每晚都做了大餅子放在門房那兒,平時誰也不稀罕一個餅子,但這當頭糧食多精貴,巡邏隊的人自然樂意過來,為此也對章家多看顧幾分。
薑氏還不放心,讓啞婆子仔細觀察了幾天,見巡邏隊每天確實是在檢查,這才安心了。
原本緊繃的神經一下子鬆懈下來,不管是薑氏還是孫氏都有些懶洋洋的,這會兒天氣也越發冷了,一家人常常窩在堂屋裏頭,說說話做做活倒是也不嫌悶。
隻有章元敬老想著去隔壁串門抱大腿,一開始薑氏還有些不樂意,後來孫氏瞧著,背著人在她麵前說道:“說起來當年相公也沒少照顧林二呢,如今他看顧咱平安幾分也是應該的,男孩子,總得讓他多出去跑跑,不然膽兒小。”
薑氏想了想也覺得是,他們家沒男人,鈴蘭倒也罷了,平安總不能一直不跟其他的男孩兒接觸,隔壁家的那幾個雖然鬧騰,但人品確實是沒得挑的,即使她不喜歡隔壁的老太太,對此也是十分認可的,想了想,薑氏到底是答應了。
薑氏鬆了口,章元敬得了空就往隔壁跑,兩家也就是十多步路遠,每次薑氏親自送他出門,看見那邊開門放他進去才安心。
一開始隔壁的牛氏老太太是不喜歡他上門的,但擋不住章元敬人好看嘴也甜啊,每天到了這頭必定先給老太太問好,有時候還帶著自家做的小點心,口口聲聲說:“我奶惦記著奶奶,讓我專程送過來給嚐嚐,您要是吃的好的話,下次我還帶。”
隔壁老太太哪擋得住這種糖衣炮彈,第一天第二天還板著臉,到了第三天就開始勾嘴角了,最近已經開始問今天平安怎麽沒過來,平安怎麽來得晚了,平安怎麽這麽早就走了呀,那態度比親孫子還要親近幾分。
也不怪老太太,他們家的孫子都是放養,一個個跟皮猴子似得,平時沒把她鬧騰死就不錯了,就說吃一個點心,這些孩子就沒個夠的,哪會跟平安似得,吃一個甜果子都想著她。
老太太還對幾個媳婦說道:“你們啊,回頭要是能給我生一個平安這樣的就好了。”
幾個媳婦隻能幹笑,但就是章明林的媳婦,私底下也說道:“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你看看平安,從出生就沒爹多可憐,就顯得比別人乖巧懂事許多。”
章明林困得很,聽見這話說道:“看來咱家的倆個是懂事不了了,誰讓老子還活著。”
他媳婦被氣的不行,但最後也無話可說,隻得推了他一把睡了。
章元敬可不知道自己快成為隔壁家的小明了,隨著天氣越來越冷,第一場雪落下來之後,薑氏就不許他再出門了,怕孩子摔著,要怕他冷著。
沒過幾天,隔壁家的老太太就溜達著過來了,薑氏心中吃驚,很快就明白過來她的來意,心中那個自得啊,倒是客客氣氣的招待了人家。
等人一走,薑氏就對孫氏說道:“你瞧瞧,隔壁生了一屋子,還不是喜歡咱平安。”
兩位老太太的積怨和較勁先不說,這場雪倒是少許的緩解了當地的幹旱,至少把雪燒一燒也能喝,倒是不怕渴死了。
隻是下了雪城外頭那些安置難民用的茅草屋就不那麽好用了,聽說沒幾天的功夫就凍死了好幾個,縣太爺記得頭發都花白了,帶頭從家裏捐了棉被出來。
有縣太爺帶頭,下頭的富貴人家肯定也要表示一二,這些棉被棉衣倒是解了燃眉之急。
隻是隨著時間過去,施粥的粥也越來越稀,顯示城裏頭的糧食也開始吃緊,就章元敬知道的,隔壁章明林家現在已經減到了兩頓飯,可見大部分老百姓的日子也不好過起來。
因為薑氏的未雨綢繆,章家的糧食倒是還充裕,隻是不知道明年的光景如何,薑氏也不敢放開了讓他們吃,不過一家子的女人胃口也不大就是了。
章元敬無法想象這樣的天氣下,城外穿不暖吃不飽的難民要怎麽挨過去,這也不是現在的他能擔心的事情,他隻知道隔壁孫家已經上門了好幾次。
上門來的人還是王氏,因為孩子鬧了不合,後來又有讀書那回事兒,王氏已經秀沒上門了。這次她一露麵,看見的人都嚇了一跳,實在是臉色太差了。
麵黃肌瘦不說,眉宇之間還帶著一股子晦氣,進了門也不說話,眼淚先落了下來。
孫氏以前與她的交情還算不錯,這會兒也是不忍心,連忙問道:“嫂子這是怎麽了?”
王氏隻是哭不說話,孫氏還有心安慰幾句,旁邊的薑氏卻不冷不熱的說道:“我說王氏,要哭回你自家哭去,有話你就直說,哭哭啼啼的這不是給我們招晦氣嗎?”
王氏向來是有些怕薑氏的,聽了這話也就擦了擦眼淚,帶著幾分委屈說道:“三嬸子,我這要是沒辦法了,如今世道亂成怎麽樣了,家裏頭吃口飯都難,誰知道相公他,他居然還領了一個人回來,說什麽可憐,這年頭誰不可憐?”
薑氏孫氏好長一段時間沒出門,倒是真不知道隔壁發生了這種事情。
王氏滿腹委屈,雖然不敢罵孫秀才,卻把那個女子裏裏外外罵了個遍,無非是狐媚子,不要臉之類的話,孫氏連忙把一雙兒女打發出去,帶著幾分不悅說道:“這還有孩子在呢。”
王氏噎了一下,委屈的說道:“我,我這不是沒注意嗎,這心裏頭難受都很,真是恨不得死了的好,如今家裏頭哪裏還有我的位置。”
薑氏反問道:“這話跟我們說有啥用,孫秀才要是給我臉麵,當初就不會一口回絕了,要跟你公婆說才有用,孫秀才難道還能不聽老爹老娘的話不成。”
王氏卻抽抽噎噎的說道:“爹娘根本不管,那個小賤人有了身孕,如今身子骨金貴著呢。”
薑氏被她斷斷續續的話弄的心煩不已,暗道這事兒自家也幫不上忙啊,她總不可能去隔壁為了她王氏出頭:“再不濟,你就找找娘家,讓你兄弟來撐腰唄。”
王氏又扭扭捏捏的不說話,薑氏不耐煩了,直截了當的問道:“你今天到底幹嘛來了?”
王氏抬頭看了她一眼,這才說道:“這不是家裏頭多了一個人,過了年說不定還要生了,家裏頭的糧食實在是不夠吃了,我家長生都餓了好幾頓,就想著嬸子家還有餘糧的話,能不能借一些給我,到時候咱們一定還。”
薑氏一聽臉色更冷了,淡淡問道:“是他孫秀才讓你來的?”
王氏連忙說道:“怎麽會,相公是讀書人,哪裏顧得了家裏頭的事情,是我自己的主意。”
薑氏更是看不起她了,罵道:“你個缺心眼,這會兒借了糧食回去,還不是便宜了狐狸精,到時候壞人你都當了,好處一點兒沒享到。”
不等王氏反應,薑氏繼續說道:“難不成你真打算讓狐狸精剩下兒子來,以後跟你家長生分家產,不是我看低了那孩子,長生的腦袋瓜子可不行,到時候孫秀才又是個偏心的,你家長生說不定就要被趕出去討飯了。”
王氏張了張嘴,原本的三分擔心也變成了七分,孫秀才有多偏心,她最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雖說如今長生還是唯一的兒子,但以後誰知道呢。
薑氏再接再厲的說道:“你想啊,這年頭誰家糧食不金貴,就是你懷孕的時候也沒大魚大肉的,憑什麽現在還得你出來借糧給狐狸精吃?”
王氏心裏頭原本就是不忿的,聽了這話也是猶豫起來,薑氏又給出主意了:“要我說,待會兒你就一路哭回去,逢人問你為啥,你就說家裏頭的事情,說借不到糧長生也得餓死了,到時候孫家但凡是要麵子的,肯定不能再讓狐狸精作威作福,逼死了你這個原配。”
薑氏一邊罵王氏發傻,一邊又說道:“家裏頭是不是你做飯,你做飯你不會偷偷留一些出來給長生吃?難道孫家爹娘還能虧待了自己的孫子?”
王氏有些猶豫的說道:“那這樣的話,爹娘和相公豈不是要挨餓了?”
薑氏罵了一句傻,說道:“你不會多留一些出來,偷偷給你公婆送去?就說你自己沒吃省下來的,他們也不能有話說。”
至於孫秀才,他樂意跟狐狸精同甘共苦,還用得著你心疼?等他吃夠了苦頭,也就知道還是你好,你一直沒餓過他,他哪裏知道糧食來之不易,還以為家裏頭寬裕的很呢。”
王氏被忽悠的暈暈乎乎,覺得這話哪兒哪兒都有道理,一直到被送出門,哭著走了好遠,散播了孫家的家醜之後,她才恍然想起自己壓根沒有借到糧食。
王氏一邊罵著薑氏奸詐,一邊倒是有些清醒過來,她自己可以忍了狐狸精,但兒子可不能忍了狐狸精的兒子啊,不行,一定要想辦法讓她滾出去。
孫氏看著王氏被忽悠走,頓時有些佩服的看向他娘,薑氏挑了挑眉頭,慢慢的喝了口茶,才罵道:“你也是個笨的,看她哭就不該問,那不是挖了坑等著你跳嗎。”
想了想,她又不放心的說道:“這當頭,你要是借了王氏,以後其他人來借那是借不借?借了她不借給別人,平白的得罪人,再說了,咱家就那麽多的糧食,想借也沒有。”
孫氏也從來不是個舍己為人的,聽了這話也明白過來,笑道:“娘,你放心吧,我不為自己想還能不為了平安和鈴蘭想,怎麽樣也不能餓著兩個孩子。”
薑氏瞥了她一眼,這才說道:“你知道就好,就怕你一心軟,到時候惹來大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