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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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夜章元敬夜不能寐, 索性起身在書桌前看書, 想當然的, 他這麽個狀態也看不進什麽, 隻是坐在那兒發呆罷了。

    孟嘉義臨走之前的一段話讓他翻來覆去的嚼了好多遍, 心中不上不下的, 一直拿不定主意, 到了淩晨的時候隻覺得腦袋一抽一抽的疼。

    雖然他與孟嘉義相識不久, 相互之間也並不那麽了解,但是孟家的大公子總不可能故意來耍著他玩兒吧,這對他又沒有任何的好處。

    但若是科舉真的有問題,如今kǎo shì還未進行,孟家為什麽引而不發?若是在明湖府地界出了這事兒,對孟家也毫無好處吧?

    章元敬左思右想,不管走哪一條路都覺得有一個點過不去, 也是他知道的太少了, 以至於猜測不到有些人為何要做那些事。

    章元敬心中存著事情, 章明林和餘全倒是一無所覺的睡了一晚上, 一大早起來看見自家侄子, 少爺坐在那兒發呆,頓時擔心起來。

    尤其是餘全分外的自責, 他是老太太專程買來照顧少爺的,結果少爺一晚上沒睡, 他倒是睡的跟死豬似的, 哪有這麽當人書童的!

    “少爺, 您臉色不大好,要不要先躺一會兒休息休息?”餘全心中發誓,以後少爺沒睡著他肯定要撐著不睡,這會兒章元敬也不知道,這孩子執拗的很,一堅持就是一輩子。

    章元敬揉了揉額頭,也覺得一陣陣的頭疼,隻好順著他的意思躺到了床上,等喝了一碗熱乎乎的米粥之後,倒是覺得原本胃裏頭火燒火燎的感覺好了一些。

    章明林也帶著幾分擔心,說道:“這就要kǎo shì了,你怎麽反倒是不愛惜身體起來了,元敬,你是不是緊張?哎,這孩子怎麽壓在心裏頭不說呢。”

    章元敬確實是緊張,但緊張的卻不是kǎo shì,而是kǎo shì之外帶來的東西,他閉了閉眼睛,將章明林叫道床前囑咐道:“林二叔,勞煩你再出去一趟,聽聽那件事的風聲。”

    章明林一下子反應過來,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靠在床頭,臉色還是不太好看的侄子,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麽直接出去了。

    餘全並不太明白,但也察覺到那一絲絲不對勁的氣氛,隻是默不作聲的服侍起來。章元敬看他忙不迭的轉悠,反倒是勸道:“阿全,別弄了,我沒事,就是睡得少有點乏力。”

    餘全一聽,也就不再忙活了,但臉上的擔心顯而易見。

    章元敬也不知道該怎麽對他說,隻好閉目休息。過了一會兒,章明林急衝衝的回來了,臉上帶著幾分惶然,踹著氣關了門,才走到床前說道:“這次是怎麽回事兒,考題的消息傳的沸沸揚揚的,別的不知,我們客棧就有好幾人在討論。”

    章元敬臉色一白,忽然下定了決心,開口說道:“林二叔,再勞煩您走一趟府衙,就說我重病不起,怕是不能參加這次的秋闈了。”

    章明林皺起眉頭來,說道:“何至於此,外頭傳的沸沸揚揚的,難道官府老爺們會不知道,他們肯定會想出法子來應對。”

    章元敬卻搖了搖頭,說道:“林二叔,我年紀還小,就算是錯過了這屆還有明年,後年,甚至多等幾年也不成問題,這次明知道有風險,何必上趕著摻和。”

    這樣的事情哪裏是他們小小的秀才可以摻和的,一個弄不好革去功名永不錄用,再糟糕一點的話怕是連性命都要丟在這裏。

    章明林這麽一聽,也就不再多勸了,也是章元敬年紀小,確實是沒有那麽急著考秋闈。他帶著銀子去衙門走了一趟,就說重病了不能kǎo shì,每年多少有這樣的學生,隻要描畫一筆做一個記錄就是了,並不需要這麽查證。

    章明林一走,章元敬酒開始讓餘全收拾東西,餘全一邊收拾,一邊問道:“少爺,您看著精神頭不大好,就算不參加秋闈了,咱們為什麽不多住幾天,等你精神恢複了再回去?”

    往年來明湖府的時候,就算是考完了章元敬也不會立刻回家,還得為家裏頭的幾個女人買一些時興的玩意,有時候還會帶著錢買一些青州好賣的小東西,一轉手路費就出來了。

    如果可以,章元敬自然也想要如此,但越是留在這裏他心底越是不安,相比之下,其他的倒是不重要了,奶奶母親和姐姐都不會在意,至於銀子,那個哪有功名重要。

    等章明林回來的時候,餘全已經收拾好東西了,他看著也是吃驚,口中多問了幾句。

    章元敬隻是說道:“我隻怕走的晚了,到時候還被牽扯進去。反正已經不考了,早走晚走又有什麽相幹,林二叔,咱們出發吧。”

    章元敬想要立刻就走也不容易,這裏也不是天天都有船去青州的,也是他們xìng yùn,趕到碼頭正巧遇到一艘船即將啟航,卻不是客船而是商船。

    也不知道章明林如何溝通的,船家倒是客客氣氣的把他們迎了上去,還特意收拾出一間屋子來,隻說意思意思收個幾百文就夠了。

    章元敬一問才知道,原來林二認識這個船家,以前打過交道,人家這才樂意做順水人情。

    看著船隻慢慢的離開了明湖碼頭,章元敬心中壓著的那塊石頭才挪開了一些,站在甲板上,依稀還能看見碼頭的熙熙攘攘,明湖府繁盛依舊,底下卻藏著腥風血雨。

    章明林不是個喜歡反複的人,一旦做了決定,他就鮮少有後悔的時候,放棄這次科舉也是如此,到了船上,他的心境反倒是開闊了許多。

    隻是這一緊一鬆之間,又加舟車勞頓和吹了風,到了船上第二日他就開始發起熱來,嚇得章明林和餘全心驚肉跳。

    偏偏這船家趕著出貨,若是遲了的話還得賠錢,章元敬怎麽肯因為自己耽誤了別人,隻說沒事硬撐著趕路,到了青州的時候已經有些燒糊塗了。

    章明林摸著燙手的額頭,暗怪自己沒下決心半路下船,若是能找個地方先看大夫,恐怕也不會糟糕到這樣子的程度。

    他一把將章元敬背起來,喊道:“餘全,你先去請大夫,我背著平安回家。”

    說完兩人也顧不得跟船家辭別,急衝衝的兵分兩路而走,幸虧船家也知道他們的情況,倒是對此並不多說,心中還盼著那位小秀才能好起來。

    卻說章家正掰著手指頭算時間,想著自家孩子還得大半個月才能回來,薑氏和孫氏都有些奄噠噠的,做什麽事情都打不起勁頭來。

    誰能知道章元敬好端端的離開,這還不到時間卻被人背了回來呢!

    “平安,平安這是怎麽了啊!”就是平時能拿主意的薑氏也慌亂起來。

    章明林生怕老人嚇出個好歹來,連忙說道:“三嬸子,您別著急,平安就是路上沒休息好,這會兒有點發熱,我已經讓餘全去請大夫了。”

    眼看著孫子燒紅了臉孔,薑氏連忙讓他躺下,又是灌水又是擦汗,哪裏還有心思問其他的,孫氏還不如婆婆鎮定,一想到當年丈夫也是一場重病去了,隻覺得雙腿發軟,眼前發黑,似乎都看見了兒子死去之後自己的悲慘生活。

    一直到老大夫被餘全咬牙背著趕到,一家人才算是找到了主心骨,連忙將人讓到了床邊,一雙雙眼睛緊盯著老大夫。

    老大夫也是見慣了這種場麵,慢吞吞的搭著脈象,看完一隻手還得換一隻,臨了才長長歎了口氣,說道:“沒什麽大事,不過是偶染風寒,有些發熱,讀書人心思重,每年秋闈前後這種病多了去了,你們家孫子身體養的不錯,吃幾貼藥,好好養著就回來了。”

    其實也正是章元敬平時身體好,這會兒生了病才會看起來來勢洶洶,上船的時候還是個好人兒,下船的時候都已經糊塗了。

    薑氏和孫氏一聽,這才略略鬆了口氣,沒事就好,他們家裏頭有的是功夫慢慢養回來。

    等餘全跟著大夫去取藥,薑氏才回過神來問道:“林二,你們怎麽這個當頭回來了?”

    章明林苦著臉皺著眉頭,卻知道那邊的事情不太好說,隻說道:“元敬覺得身體不舒服,參加不了秋闈我們就回來了。”

    薑氏微微皺眉,覺得這話裏頭有幾分不盡之意,另一頭的孫氏卻帶著幾分埋怨說道:“他二叔,元敬生了病,你們怎麽也不先看了大夫再回來,這次多凶險啊。”

    話音未落,薑氏就抬頭瞪了她一眼,罵了一句:“頭發成見識短,在外頭能養的好病嗎。”

    章明林也不太在意孫氏的話,在這邊守了一會兒,等章元敬喝了藥,眼看著燒就退了下去才告辭離開。

    他一走,薑氏就對媳婦冷了臉,罵道:“你是不是沒腦子,平安多穩重的人,沒原因會急衝衝的趕回來嗎?林二忙了一路,倒是還在你這邊落了埋怨。”

    孫氏低下了頭,訥訥說道:“我,我這不也是著急嗎,並不是那個意思。”

    薑氏歎了口氣,對這個媳婦也是恨鐵不成鋼:“就是林二才不會計較,你以後說話也上點心,尤其是將來咱們平安當了官,一句話可得惹了大亂子。”

    孫氏聽了這話,倒是有了幾分謹慎,連忙說道:“娘,媳婦記住了,以後再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