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返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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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 這些要帶上嗎?”餘全有些依依不舍的拿著一些小家具, 那是以為要在京城定居之後,章元敬慢慢買回來的, 這會兒要離開,都帶上顯然不現實。
果然,章元敬掃了一眼, 淡淡說道:“都帶上的話,咱們兩個人可背不動。”
餘全看了看一隻手上的擺件, 是個木質的屏風,雖然不貴但別有一番巧思, 又看了看右手的那個竹製的筆筒,有些惋惜的說道:“這可都是少爺一件一件選回來的。”
章元敬知道他心中的惋惜,但還是勸道:“留下一兩樣就是了,餘下的就送給鄰居吧, 也不白費了當初精挑細選的心思。”
餘全微微歎了口氣,隻好答應下來, 心底卻還是惋惜無比, 他家少爺的眼光好著呢。
大概是看他太礙眼, 朝中的調令很快下來了, 章元敬看了看時間倒是充裕的很, 足夠他回鄉一趟,甚至在當地停留一段時間, 也好安置家裏人。
沒料到這麽快就要離開, 餘全收拾的也挺匆忙, 他們不過是在京城停留了大半年,走的時候行禮倒是比來的時候多了一倍不止,其中許多還是章元敬高中狀元的時候,同窗送過來的,都是情誼,少數還是貴重物品,自然不能隨意丟了。
章元敬無奈,隻得請了兩個挑夫過來,這才免了餘全被大包小包覆蓋,路過飛鶴樓的時候,卻見安從容站在門口,瞧見他便說道:“備了一杯薄酒,上來一敘如何?”
章元敬也不推脫,吩咐餘全看著行禮,跟著安從容走了上去,打開包間一看,果然看見蘇守則一臉心事重重的模樣站在窗前,見他進門便轉過身來。
安從容轉頭看看蘇守則,又看了看章元敬,有些苦惱的抓了抓頭,歎了口氣說道:“哎,咱們兄弟三人,以後可真是各自天涯嘍。元敬你還不知道吧,守則謀了個外職,要去山高水遠的地方當縣太爺,也不知道他心底怎麽想的。”
章元敬愣了一下,顯然也沒料到蘇守則會放棄京城的大好機會離開,他微微皺眉,低聲問道:“守則兄,莫不是為了這次的事情?若是如此的話,我的罪過可就大了。”
蘇守則見他對自己還是一如從前,倒是微微鬆了口氣,笑著搖頭說道:“這是老師與我早就定下的,與你並無關係。”
文閣老雖然自負,但也知道這個弟子還未長成之前,留在京城就是個靶子,還不如外放出去做一點實在事兒,也好漲一漲資曆,到了地方,憑閣老弟子的名聲,也絕無人會小看了他去。當然,蘇守則去的是魚米之鄉,鹽政大縣,可不是關山可比的。
章元敬一聽也就安了心,笑著說道:“從容兄,守則兄,為何這般沉悶?關山雖不是好地方,但對於弟弟來說卻是求仁得仁,兩位想必知道,當年我家師兄因科舉舞弊一案被牽連,最後配到關山一處,我此番前去倒是能照顧一二。”
安從容一聽,倒是哈哈大笑起來,拍著他的後背笑道:“我就知道,我家兄弟就不是那麽小肚雞腸之人,哈哈,我還一直想去關山,可惜家裏頭盯著不能成行。這次你去了,可要替我好好看看邊塞風光,到時候別忘了給我來信描繪一番。”
章元敬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說道:“我可是去當官兒的,又不是去玩耍,哪有那麽多時間,哼,且看到時候有沒有時間吧。”
安從容知道他故意逗自己呢,笑著說道:“那不成,來來來,喝了這杯踐行酒,你可得把好哥哥記在心上,到時候別忘了這一茬。”
有安從容插科打諢,三個人之間倒是熱鬧起來,隻是蘇守則總是不如以前話多,幾杯酒下肚,安從容已經開始唱起了送行歌,蘇守則卻是一杯酒接著一杯酒下肚,看著不像是送行,倒像是有幾分借酒澆愁的意思。
章元敬拿著一杯水酒走到蘇守則麵前,舉起酒杯笑道:“守則兄,不敬我一杯嗎?”
蘇守則也舉起酒杯,兩個酒杯之間出清脆的碰撞聲,兩人同時一飲而盡,章元敬笑了笑,說了一句:“我從未記恨你,從此之後,你我之間,還可為友?”
蘇守則恍然之間想到了文閣老的話,立場不同,政見不一的人,真的能夠成為朋友嗎,他有一瞬間的動搖,但是很快的,他看見了章元敬的眼睛,還是少年的人目光清明,漆如點墨的雙眼帶著讓人無法擺脫的魔力,裏頭帶著單純的情誼,尚未被這個世界侵蝕。
或許終有一天,他與章元敬也會走向相反的路,但不是現在。這些天來,一直折磨著他的愁思一瞬間煙消雲散,蘇守則微微一笑,伸手將章元敬攬在懷中,低聲說道:“無論將來如何,元敬,你且記住,這一刻,我真的視你為友,親如骨肉兄弟。”
章元敬讀懂了他話外的意思,他大力的拍了拍蘇守則的後背,笑著說道:“以前常聽人說一見如故,我是不信的,但在飛鶴樓一麵,才道人間真有此事,將來的事情,你我都不知曉,且珍惜此時此刻便是,何必想那麽多,平添諸多煩惱。”
兩人鬆開手,對視一看,都是朗聲大笑起來,旁邊的安從容一看,隻覺得雙眼酸,走過來一手勾住一個,笑著說道:“這樣才好,都是兄弟,哪能為了那些糟心事兒生疏了,哎,你們一個個都走了,光留下我一個人幹巴巴的待在翰林院,真是沒意思透了。”
章元敬笑了笑,故意說道:“不知道多少人羨慕你,你到底是好,這不是欠揍嗎,從容兄,你且守住大後方,將來我們倆若是回來,也好有個落腳的地兒。”
蘇守則也說道:“可不是,如今隻有你留在京城,可謂是身負重任。”
安從容一聽,也大笑起來,還說道:“旁的不說,你們家嫂子卻是掌家的好手,等你們回來,為兄定能好好招待你們,且放心去吧。”
章元敬蘇守則也忍不住大笑,話說起來,安從容多是抱怨家中妻子看著他管著他,少有說好話的時候,第一次說好話,結果還是這樣的事兒。
章元敬是定了出行時間的,自然不能久留,帶著一身酒氣就下了樓。他沒讓安從容和蘇守則下樓來送,倒不是顧忌文閣老,而是不習慣生離死別的情景,那會讓他心情低落。
踏上返鄉的旅程,章元敬回頭看了一眼飛鶴樓,似乎依稀看見兩個身影站在窗口,久久都未離開,無論多麽不舍,飛鶴樓也漸漸成了不起眼的影子。
到了城外碼頭,章元敬很快跟大隊人馬會和,按理來說,知府赴任,朝廷是不會遣派護衛的,這一次章元敬自然也不是例外。這群以李姓太監為的人馬,卻是前往青州,為薑氏和孫氏兩人頒誥命的,皇帝特意留了話,李公公對章元敬倒是頗為客氣。
有這群人在,這段路自然是平平安安,章元敬與李公公打了幾次交道,彼此客客氣氣,卻說不上熱絡,主要還是李公公頗有幾分矜持的意思。
章元敬見狀,心知他有些忌諱自己的身份,雖說皇帝喜歡他,但擋不住文閣老厭惡。
為此,章元敬也就懶怠出門,不是在房中讀書,就是跟餘全說說話排解時間。
這一日,餘全不知道在外頭聽說了什麽事兒,回來之後頗有幾分憤憤不平,氣呼呼的說道:“那些人真是不知所謂,關山怎麽了,少爺您還是知府呢。”
章元敬挑了挑眉頭,大約也能猜到那些人說些什麽,無非是同情他去了關山,恐怕一輩子都回不來,混得不好還得丟了性命。
章元敬自己並不在乎,這會兒見餘全氣呼呼的樣子,倒是歎了口氣,點了點身邊的位置讓他坐下,這才問道:“你氣什麽,他們說的,大多也是實話,你家少爺我確實是得罪了文閣老,這會兒明升暗降,去了關山還不知道能不能回來。”
關山臉頰漲的通紅,堅定的說道:“就算不能回來,少爺您也是知府大人,官位比他們都要高多了,哼!一個個頭長見識短,還不如隔壁老大娘呢!”
章元敬忍不住一笑,京官和地方官能比嗎,地方上的大員,除非是皇帝親信,否則入了京還得處處受製,一個不起眼的小衙役都能給穿小鞋,這些天子近衛看不起他十分正常。
不過他沒有提這個,隻是說道:“嘴長在別人身上,你要是聽見就生氣的話,豈不是天天都在生氣,白耽誤了幹正經事兒的時間。”
餘全還是有些氣不過,偷偷看了眼外頭,低聲問道:“少爺,皇上為什麽這麽怕文閣老,他不就是一個大臣嗎,雖然年紀大了一些,但皇上可是一國之君啊?”
章元敬眼神微微一黯,淡淡問了一句:“阿全,你可知道天下兵馬,都由誰掌握?”
餘全是個不關心時政的,若不是章元敬入朝為官,他估計連現在皇帝是誰都不知曉,這會兒有些抓瞎,想了想才問道:“鎮北王爺?不是都說他手中有三十萬大軍嗎?”
章元敬笑了一下,才道:“鎮北王手中確實有大軍,但那是鎮守邊疆的軍隊,輕易不可離開關山。大興廢五軍都督府,建立兵部,又在地方設都指揮使一職,節製一省軍權。文閣老之所以能一手遮天,不是因為他的弟子滿天下,而是因為兵部尚書彭遠是他的人。”
“不隻是彭遠,各地指揮使多少與朝中文臣有些牽連,如今真正掌握在皇帝手中的,隻有京城節度使一職。”事實上,就是先帝也沒有想到,彭遠與文閣老居然有牽連,或者說他知道了,但已經太晚了,所以才會迫不得已推了文閣老上輔政大臣的位置,又把雷顧兩家拉出來打擂台。小皇帝的處境,遠比許多人看到的還要凶險。
章元敬抬頭朝著窗外看去,指揮使結交文臣,一開始隻是為了揣度君意,若是皇帝強勢,大權在握,自然不足為懼,但是現在,小皇帝眼看勢弱,偏偏文閣老鐵血橫行,又有彭遠重兵在握,即使雷家雷太師的嫡親兄長同樣掌兵,也不得不退出一射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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