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莫問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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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上的旅程雖然穩當,  但未免無聊了一些,除了時不時帶著孩子下去溜達溜達兜兜風,就隻能整日的窩在床上。

    章元敬不是在房內教孩子讀書,  就是帶著他在船上釣魚,  魚能不能釣到另說,  倒是能夠打時間,還能鍛煉一下孩子的耐性。

    一開始勞仲遠與章元敬的關係不近不遠,他們雖然都是鎮北王爺麾下的文官,但其實兩個人打過的交道並不多。當年章元敬進入關山之後,  因為特殊的身份備受關注,  但勞仲遠那時候喜好和擅長的時候卻不被看中,  兩人不過是逢年過節打過照麵罷了。

    對於章元敬,勞仲遠也曾有過說不清道不明的嫉妒,不過隨著時間過去兩個人的差距越來越大,他反倒是能夠以平常心對待了。

    這時候一個是去海關鎮守的高官,  一個是出海冒險的特使,  雖說這是自己求來的職位,  但勞仲遠還是有些感歎,  卻也知道與章元敬打好關係的重要性。

    出海功勞是大,但作為頂頭上司,  章元敬想要把他的功勞抹去還不是揮揮手的事情?

    於是隨著行程,  勞仲遠倒是露出幾分善意來,  他願意討好,  章元敬自然也不會拒絕,  說到底出海冒險的是這位,若能保持良好的關係的話,到時候自然有好處。

    這會兒看著章元敬帶著簫甯釣魚,勞仲遠拿著一杯水酒在旁邊慢慢喝著,一邊笑著說道:“章大人,您這不是糊弄孩子嗎,這地方水流渾濁,正是三條河流交匯之處,若是能釣著魚就奇怪了,這裏的魚啊,得用網來捕撈才成。”

    聽了這話,簫甯立刻用譴責的小眼神看著自家章叔叔,章元敬倒是一點兒也沒有不好意思的感覺,反倒是笑著說道:“這裏有魚,有水,我們有釣魚鉤,你怎麽就知道釣不著呢?”

    說完他摸了摸簫甯的頭,還說道:“凡是啊,別人的教訓固然得聽,但自己不去嚐試的話,永遠也不知道到底行不行,這個嚐試不過是耽誤你一天的功夫,有何不可?”

    聽了這話,簫甯嘟著嘴巴沒有說話,卻還是乖乖的坐在那邊繼續釣魚。

    旁邊的勞仲遠眼神微微一閃,倒是忽然說道:“章大人所言有理,多少人說出海都是有去無回,外頭都是蠻荒之地,但本官卻是不信的,非得自己走一遭才成。”

    章元敬也點頭說道:“可不是嗎,世界這麽大,大興之外有匈奴,匈奴之外有樓蘭,旁邊還有高麗等國,再往遠方去的話必定還有更多的土地,更多的國家。”

    勞仲遠喝了一口水酒,也笑著說道:“可不是嗎,前朝的時候還曾有人販賣昆侖奴,你說說看這人長得烏漆嘛黑的,跟咱們壓根就不是同一個祖宗。”

    聽見這話,簫甯倒是好奇的問道:“世界上還有人長得黑乎乎的?整個人跟炭一樣?是因為曬太多太陽了嗎?”

    章元敬笑了笑,解釋起來:“西南海上有昆侖層期國,連接大海島,海島多野人,身如黑漆,拳,誘以食而擒之,動以千萬,賣為蕃奴。”

    簫甯又問道:“那昆侖奴都生活在海島上嗎?”

    章元敬下意識的想要回答不是,卻還是阻止了自己的話,笑著說道:“這個我就不知了,還得等勞大人去了更多的地方,看了更多的人,才知道是不是。”

    勞仲遠一聽,倒是也笑起來:“是啊,昆侖奴新羅婢,曾經也在大興的土地上出現過,自從閉關之後,這些人反倒是少了,我曾聽聞人間人種多樣,不但有黑人,還有白的,黃的,紅的,甚至還有五彩多色的,隻可惜一直未能得見。”

    黑人白人紅人倒是也罷了,還五彩繽紛,章元敬不由得慶幸自己沒在喝茶,不然的話還不得一口噴出來,他咳嗽了一聲,送上自己的鼓勵:“那勞大人加油吧,我還等著你帶回來各種顏色的人來長長見識。”

    客船慢慢的往前行,勞仲遠忽然問了一句:“章大人,若是走那一條水路的話,是不是就會到您的老家了,下官記得您是明湖人。”

    簫甯一聽,倒是好奇的爬起來往外看,隻見遠遠的依稀能夠看見一條河流,似乎比他們走的略窄小一些,不過卻十分的熱鬧。

    章元敬點了點頭,這也不是個秘密的事情,朝中人都知道備受皇帝寵信的章元敬章大人出生小鎮青州,章家隻能勉強算是耕讀之家,在他之前功名最高的隻是個舉人。

    見簫甯一臉好奇的樣子,章元敬索性指著那邊說道:“從這條河往上走,路過明湖,再走三日就能抵達青州,那就是生我養我的地方。”

    簫甯從小就沒少聽薑氏孫氏念叨青州的山水,這會兒忍不住問道:“章叔,青州真的那麽好那麽沒嗎,聽老太太說,那邊有一座山漫山遍野都是紅色的野蒜花,在青鬆底下分外的好看,漂亮的不得了,是真的嗎?”

    聽著孩子的話,章元敬也忍不住回想起來,橋盤山上的美景,一開始還是他的老師李老爺子帶著過去的,那時候李老先生帶著他與李子俊爬過橋盤山,喝過後山的甜泉,還跟寺院裏頭的大和尚喝過茶,嘮過磕。

    曾有一次,他們站在橋盤山頂上看著還在興建的怕頭,說起過這座運河的過往,也許就是從那時候開始,他與師兄就開始走上截然不同的兩條路了吧。

    “是啊,通往寺院的青石台階兩旁都是古鬆,鬆樹下麵埋了許多石蒜,每年春秋的時候都開出來一大片一大片的話,確實是繁華美景。”

    簫甯幻想了一下那副美景,但他從小在關山長大,並未見過石蒜成片的風景,自然也就幻想不出來,他伸手抱住章元敬的手臂,笑著說道:“章叔,那以後我可以去看看嗎?”

    說完,他吐了吐舌頭又說道:“李叔叔也回青州去了,我還挺想玉瑤姐姐和玉明的。”

    聽見這話,章元敬卻微微一愣,臉上露出幾分惆悵來,他拍了拍孩子的肩頭,隻能說道:“將來有機會的話,我便帶你去看看那盛景,隻是去青州你也是見不到玉瑤和玉明了。”

    簫甯聽了疑惑的問道:“為什麽,他們不是跟著李叔叔回青州了嗎?”

    章元敬微微歎了口氣,隻是說道:“他們在青州住了一些時日,給玉明上了族譜,便又回去關山了,如今你李叔叔是關山的通判,怕是要紮根在關山了。”

    簫甯聽了卻又問道:“啊,李叔叔他們回去了嗎,哎,他們不留在青州的話去京城多好,這樣我們又能在一塊兒玩兒了。”

    章元敬無法對一個孩子解釋其中的事情,當年鎮北王爺登基為帝之後,他就為了李子俊求過情,隻是當年的罪名是老皇帝定下來的,即使是鎮北王爺也不願意擅自翻案。

    不過皇帝到底是願意給章元敬賣個好,雖然並未翻案,卻借著大赦天下的名頭赦免了李子俊,並且恢複了他的功名,這已然不錯了。

    李子俊蹉跎多年,對於功名利祿反倒是不那麽執著了,恢複了功名之後他便帶著程氏和一兒一女返回青州,畢竟他還為祭拜過去世的祖父祖母。

    那時候還是章元敬親自送了他出關山城,送走了在關山長成了小少女的李玉瑤和茫然無知的李玉明,那一次離別李子俊臉上的是豁達,是解脫。

    然而,困擾著他多年的枷鎖散去,帶來的卻不是順心。

    回到青州之後,李子俊的生活並不如他自己預料的那樣順利,即使他有了功名可以謀得職位,但到底是曾經的罪臣,出門與人交際難免吃虧。

    更讓他難受的是,李家似乎已經沒有他的位置了!

    在他離家的十年之中,李家又迎來一個嫡子,這個原本不被他看在眼中的庶出弟弟,如今得到了父親母親的承認,光明正大的享受著李家的一切。

    李子俊的歸來,李家夫人自然是歡喜的,但李老爺的態度卻有些曖昧,這位漸漸長成,已經有了秀才功名的弟弟對他卻飽含敵意。

    若隻是如此倒也罷了,更讓李子俊難受的是錢氏還活著,雖然常常纏綿病榻,卻還活著。

    當年李子俊娶了程氏,主要原因就是這個女人願意為了他吃苦,願意陪他度過艱難的歲月,程氏是柔順的,柔順到幾乎沒有自己的主意,這輩子做的最出格的一件事就是救了李子俊,最後頂著家人的反對嫁給他做妾氏。

    在關山的時候,程氏雖然是妾,但家裏頭並沒有主母,又有孔令芳看顧著,她性格柔順對李玉瑤也好,兩人相處起來並不難,再加上後頭還爭氣的生下了長子,日子也是舒坦的。

    但到了青州,她是妾,得伺候大婦,甚至還不能被自己的親生兒子喊一聲娘,這顯然是過程氏預料的,也許在她的心中從未想過有這一日。

    若程氏是個厲害的性子,說不定仗著這些年的經曆,仗著自己生了個兒子,能夠直接踩在錢氏的頭上作威作福,但偏偏她是個逆來順受的。

    錢氏看似柔弱,但到底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女兒,三兩下就把這個妾看了個通透,她心知自己這些年的所作所為讓丈夫失望,與女兒也不親近,便打起改庶出為嫡出的主意來。

    三言兩語的,程氏一邊舍不得兒子,一邊又覺得這樣做是為了兒子好,竟是把自己逼得生了病,整日裏愁眉苦臉不得歡顏。

    一邊是弟弟的敵視,父親的漠然,母親的蠢蠢欲動,一邊是妻子的算計,妾氏的淚水,女兒的日益沉默和兒子的驚惶,在青州半年之後,李子俊終於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他借了章元敬的路子,索性謀了一個關山的小職位,這倒是並不難,當年他在關山就幫著處理許多事務,雖然沒有名分,卻是個實幹的,對此皇帝也有印象。

    出之前,他隻說這輩子就定居在關山了,問家人願不願意一同前往,果不其然,除了程氏和李玉瑤李玉明姐弟倆,其餘人都沉默了,錢氏更是再一次病了。

    此事章元敬隻與孔令芳提過,故而幾個孩子尚且不知。每次想起,章元敬隻覺得造化弄人,當年李子俊在家備受寵愛,從上到下都對他給予厚望,誰知道一場動亂,十年分離,親戚家人卻都變了模樣,或許對他而言,留在關山的日子才更加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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